赵无策点了点头:“神佛庇佑父皇,儿臣自然信的。”
他已经十七了,可大概是冷宫和西三所待久了,人也被教的有点傻气。
赵陌年轻时最看不上这种人,可如今老了,倒是心软了几分。
“回头朕给你换个师父,再教下去,好好的儿子都送入佛门了。”
赵陌这话,让赵无策又有些恐慌:“父皇,儿臣说错话了。”
赵陌起身,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曾,朕很欣慰,不过抄佛经不能让朕长命百岁,替朕办差吧。我省心了,就活得久。”
赵无策迟疑了一瞬,听得他又道:“还是说,你不愿意替朕分忧解难?”
这话一出,赵无策顿时垂首:“儿臣愿为父皇肝脑涂地。”
“好孩子。”
赵陌夸了他一句,听得赵无策好奇的问道:“不知父皇想让儿臣做什么?”
赵陌声音温和,眼中却满是戾气:“老四被人陷害,他们觉得朕老了好糊弄,个个都想来分一杯羹。朕信不过他们,所以,此事交给你去查,如何?”
赵无策茫然的看向他,只道:“父皇不老,您正值壮年。”
赵陌却是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头:“朕知道你孝顺,别让朕失望。”
赵无策低头,胆怯又兴奋,赵陌一笑,就见陆昭白去而复返。
陆昭白将装着字帖的长盒交到赵无策手中时,赵陌已经回到了龙椅上,还笑着嘱咐他:“朕的字给了你,若临摹的不像话,朕可要唯你是问。”
赵无策的欢喜冒着傻气儿,重重点头:“多谢父皇!”
陆昭白心中暗骂,装模作样的狗东西,若非他见过这人的狗牙有多锋利,险些要被骗过去。
可下一刻,他就僵了脸。
这人的手去接长盒时,又勾连上了他的袖口。
绕过他手腕上的珠串,摸上了他的腕骨。
他手指分明是微凉的,陆昭白却觉得,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像是燃起一簇火苗,烫的他心头一跳。
他想甩开这人的手,可赵无策却不肯叫他如意。
甚至还光明正大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赵无策脸上是惊慌失措,声音里也带着不安:“督公不必行此大礼,您是父皇的内侍,我也该敬着您的。”
然而陆昭白却从他的眼中看到明晃晃的恶意。
这个小王八蛋,竟然当着赵陌的面胡来!
赵陌已然看了过来,陆昭白只得由着他抓着自己的手,被胁迫的行了一礼:“殿下是君,奴才该与您见礼。”
他暗中掐了一把赵无策的虎口,笑容里都淬着火:“这字帖是皇上一片心意,您可要珍重。”
赵无策吃痛,在他腕上重重的勾了一下,松手的同时顺势道谢:“督公教导的是。”
他收回了手,将长盒抱在怀中,又端端正正的给赵陌告辞:“父皇,若无其他事情,儿臣就先告退了。”
赵陌摆手,赵无策抱着盒子转身,袖口滑下几寸,隐约露出一抹玉白。
一刻钟之前还戴在陆昭白手腕上的珠串,现下已经易了主,悬在了赵无策的手腕上。
陆昭白捏着指尖,余光看他时,正看到他脸上的笑。
少年满眼笑容,放肆又得意。
这、个、狗、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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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白:狗东西。
无策:汪汪汪。
第13章
第二天赵无策就去了大理寺。
赵无辰的案子由三司会审,人却是关押在大理寺的。
大理寺与刑部向来不对付,中间又夹了一个墙头草五城兵马司。
他去时,大理寺卿赵良正跟刑部左侍郎白善显扯皮,唯有兵马司指挥使林有德抽了空闲,趁机溜了过来,将消息林林总总的汇报了一遍,以示对六皇子的尊重。
他是来卖好的。
虽说宫里都言,六皇子时来运转,这个节骨眼上不但没被连累,反而得了皇帝青眼。
但唯有与之办案的人知道,废物就是废物,时来运转也难以飞上青天。
可即便是废物,也是正经的皇子,万一哪日就得了用处呢?
“殿下,这是咱们才查到的消息,请您过目。”
赵无策应声,听他说了一遍,也知晓了大概情况。
赵无辰被关押起来后,三司便得了皇帝的严令,要查此事背后是谁在兴风作浪。
大理寺主管诏狱之案,有一张严密的布防网,还真查出了点东西€€€€
数日前,有人在风巫山旁边的村落里租了一间瓦房,村民曾见他夜半扛着包裹出门,其后数日,这人皆昼伏夜出,直到事发当日。
风巫山爆炸之后,这人便消失不见了。
大理寺的人前去查访,发现那间房子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而根据村民所描述的长相,迅速的锁定了一个人。
“此人名叫梁极,是南大营的一名副将,我们前去时,他已经悬梁自尽了。”
林有德说到这儿,顿了顿,才压低声音道:“但这个梁极,有些来历。”
赵无策听得一脸懵懂,好在还能顺着他的话说:“什么来历?”
林有德看了眼四下,轻声道:“梁极是明光十三年的武状元,他的老师……是抚远将军齐跃。”
刑部跟大理寺便是因此扯皮的,大理寺卿赵良是明光六年的武状元,那一届的主审考官,也是齐跃。
而齐跃,正是齐妃的父亲,四皇子赵无辰的外祖。
双方原就不对付,这会儿就是否现在上报的事情又产生了分歧。一个说你意图包庇真凶;一个还击他心怀不轨别有所图,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
林有德不敢草率上报,但也不敢不报,索性将主意打到了赵无策这里。
偏生赵无策吉祥物做的好,内里填充全是草:“他们都说的有道理,为时尚早,的确不宜下定论。”
林有德一言难尽的看他,又克制着问:“那,可要跟皇上如实汇报?”
这下赵无策来了精神:“自然要啊,父皇说过,不可隐瞒!”
林有德拿了准信儿,转身便叫了下属来:“传六皇子的令,三司即刻进宫!”
于是先前还在扯皮的人,这下齐刷刷的进了宫。
……
赵陌这两日被闹得头疼,听得内侍回禀时,还当赵无策开了窍,去了半日竟能决断是非了。
但事实证明,他高估了对方。
赵良和白善显在大理寺是怎么扯皮的,到了御前便依旧如此。
白善显才攻击赵良是不安好心意图包庇,赵良就表演了一个痛哭流涕:“皇上明鉴,微臣虽与抚远将军有同僚之情,却并无私交之谊,微臣心中唯有吴国,所怀皆是皇上龙体康健,吴国四海升平!倒是白大人此番意有所指,不知其是何居心!”
赵陌耳边嗡嗡响,又听白善显表忠心:“皇上,微臣居心唯有肃清朝野乱臣贼子,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赵陌索性看向了赵无策:“老六,你是怎么想的?”
赵无策一脸无辜:“父皇,儿臣觉得……两位都是忠肝义胆的好臣子。”
赵陌的头再次大了起来。
这就是个傻子。
他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傻子来?
他深吸一口气,克制着情绪,沉声道:“两位爱卿都是肱股之臣,朕自然不会怀疑你们。抛开其他不谈,朕问你们,梁极之事可查清了?人死了,证据总不能一同湮灭吧?”
若是人死就无迹可寻,那只能说明,他背后还有人。
这一下,赵良不哭了,白善显也不嚎了,就连林有德都肃容,一同请罪:“皇上恕罪,此事正在着人查,相信不日便有结果。”
也就是说,现在还没有。
赵无策站在旁边,做足了含含糊糊的模样:“儿臣,儿臣也会尽力。”
赵陌睨了他一眼。
先前暗卫来报,说赵无策压不住人,他还有所疑虑。
这会儿看来,暗卫倒是说对了,他就不该对这个傻子抱有期待。
好在事情终于有了进展,皇帝着他们去查,三司的人也不想再站着挨骂,表忠心后纷纷告退。
赵无策也要走,却被赵陌叫住。
“老六,你等等。”
赵无策顿时站住身子,垂首请罪:“父皇,儿臣无能,您罚我吧。”
他生的好,模样又乖顺,这会儿自责的神情,也让赵陌的心火消了些:“三司的人都是老狐狸,你无需急躁,只当长经验了。”
他教导了一番,赵无策一一应了,便听得赵陌又道:“先前说收拾宫殿,可收拾好了?”
这是问的宫人,王桥顿时笑着回话:“回皇上,已经收拾出来了,殿下随时可搬。”
赵陌应声,见陆昭白捧着奏章进门,叫住了他:“正好,让陆昭白随你一并过去,将东西收拾齐全,今日便搬了吧。”
赵无策心中一动,偏头看向陆昭白。
少年抿唇,恭声领旨:“遵命。”
但那点冷气写在脸上,昭示着对方的不情愿。
他蓦然便笑了起来:“多谢父皇,有劳督公。”
这一声谢,赵无策说的情真意切,听到陆昭白的耳朵里,眉眼的冷意更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