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策这才回神儿,又理直气壮的笑:“阿白这般好看,不许人看?”
他肩上有伤,那一下发力重,疼的暗中龇牙。
陆昭白横了他一眼:“那你伸出手来。”
掌心有些黏腻,是柿子被他捏破了。
赵无策想也不想的将手伸出去,就被陆昭白抹了一手。
“惩戒。”
他说了一句,转身往前走,笑意染了满眼。
赵无策看着自己满手的汁水,难得愣了一下,看着少年意得志满的背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日光正盛,洒在陆昭白的身上,将他的阿白,拽回了人间。
第40章
收获颇丰的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往村落里走,结果路上遇到只跑的飞快的野兔,赵无策又起了心思,要捉了野兔,给陆昭白打牙祭。
陆昭白觉得这人幼稚的不像话,可拗不过他,况且眼前人虽然笑的一脸傻气,却难得的真诚,像是蝴蝶的翅膀,轻轻地撩拨他的心底。
于是拒绝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随你。”
他话是这么说,人却跟着赵无策拐了个弯儿。
赵无策眼中笑意便更多了几分。
他存了心想让陆昭白开心,中途还刻意出了几次丑,引得那人乐不可支,这才心满意足的揪住了兔子耳朵。
谁知下一刻,就乐极生悲。
兔子吭哧咬了他一口,趁着赵无策甩手的功夫,撒丫子就跑。
这下,赵无策是真起了火气:“嘿,这老兔子,我今儿非得逮着你炖汤不可!”
他追着兔子而去,陆昭白冲着人的背影摇了摇头,骂了一句“傻货”,到底是跟上了他。
兔子没逮到,逮到了个小叫花子。
小叫花子浑身灰扑扑的,那只才咬了赵无策的兔子,这会儿在他的手中不断地挣扎,被小孩儿一个竹枝穿心而过,抽搐几下就不动了。
赵无策啧了一下嘴,暗道这小崽子手还挺黑,等到小崽子抬眼警惕的看他时,又愣了一下。
陆昭白随后跟上,显然认出了眼前人的身份。
“是你?”
是那个长街之上受了他一袋糕饼馈赠的小乞儿。
十多天不见,小乞儿瞧着比之前更瘦了,双颊凹陷,一双眼极大,黑漆漆的瞧着有些渗人。
但在认出他们两个人之后,那小乞儿的眼神又局促了起来。
“恩公?”
他规规矩矩的站好,手里用木棍削成的武器也放了下来,释放着自己那点微末的善意。
赵无策嗤了一声,听他这称呼,又逗这人:“还知道我是恩公呢?那还不快把这只兔子给恩公?”
从小孩子嘴里夺食,亏他也说得出口。
陆昭白在心里骂了他一句不要脸,不等说什么,就见小乞儿走过来,双手举着兔子递给他:“给您。”
他想也不想的递过来,陆昭白没忍住,直接踹了赵无策一脚:“……要点脸吧。”
他说到这儿,又冲着小乞儿摆手:“别听他的,我们不要,你拿走吧。”
深秋时节,这小孩儿只穿了一件短打的单衣,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伤痕累累,脸颊还有新鲜的擦伤,血痂还没凝固呢。
这小孩儿倒是半点不放在心上,甚至听到陆昭白不要,更加局促了:“不,不脏的。”
他将手上的血往衣服上擦了擦,整个人瞧着就更惨了。
赵无策也觉得有些没劲儿,挨了陆昭白一脚,便散漫的笑:“谁稀罕你的兔子,拿着你的兔子走吧。”
谁知小孩儿却没有立刻走。
“对,对了……”
他说话时,将兔子放在地上,又开始去抠自己的鞋底,赵无策瞧着他这动作,拧眉疑惑,直到小乞儿从鞋底抠出了一小锭银子。
“恩公,银子,还你。”
他双手捧着银子,赵无策的笑容也收了起来。
当日随手丢给小孩儿一锭银子,本是存了看戏的心思€€€€阿白都没对他这么和颜悦色过,一个一面之缘的小孩儿,也配?
谁知这小孩儿不但活了下来,银子居然还平安的放在身上。
“不要了,送你。”
赵无策说了一句,就见小乞儿摇头:“我不能要,多谢恩公。”
上次分明拿了钱跑的比兔子都快,这次倒是说不要了。
赵无策冷笑,问他:“那你上次怎么要呢?”
小乞儿咬了咬唇,眼眶瞬间红了:“娘死了,用不上了。”
他那天乞讨,是给娘求吃的,可是到了家,娘已经死了。
糕饼吃不上了,银子也用不上了。
小乞儿说到这儿,又跪下来,端端正正的给赵无策磕了个头:“谢谢恩公,可是我不用了。”
陆昭白瞧着眼前的小孩儿,心里有些酸,一旁的赵无策掐了掐手指,抬脚虚虚踢了踢他:“起来,谁要你跪?”
当着阿白的面儿,生怕他得好脸色呢?
陆昭白瞪了他一眼,将小孩儿给拽了起来:“你在这附近住?家是这里的?”
小乞儿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没有家了,娘死了,我住山洞里。”
这话……
说的更可怜了。
赵无策难得起了点善心,问他:“那,你家都死绝了?”
话没说完,他又挨了陆昭白一脚。
小孩儿倒是问什么答什么:“只剩我自己了。”
行吧。
“这银子和兔子都归你了,带回去当口粮吧。”
赵无策的善心丁点大,说完又跟陆昭白讲:“时候不早,咱们也回吧?”
难得出来偷闲,还被这小孩儿打搅,一会儿工夫挨了两脚了!
小乞儿道谢,陆昭白见他一瘸一拐的,有些不忍心,又问他:“小孩儿,你愿不愿意跟我们走?”
他对官宦痛恶的很,可对百姓却有恻隐之心。
这小孩儿,他若没有见便罢了,人在眼前,救了总好过不救。
赵无策顿时有些不乐意:“咱们跟他无亲无故的……”
陆昭白睨着他:“奴才跟您,原也无亲无故。”
这话说的扎人心,赵无策就有些不高兴:“可是家里住不下……”
话没说完,他又改口:“好吧好吧,我家阿白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今夜就去院子里打地铺,给这小崽子腾地方,可好?”
这人狗脸似的变的快,陆昭白横了他一眼,淡淡的说:“走吧,回家。”
小乞儿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意识到赵无策他们真的要带自己走,眼圈都红了:“我,我可以吗?”
陆昭白瞧着他这模样,点了点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光。”
小乞儿说的很郑重:“娘说了,是光明的光。”
……
阿光就这么跟着他们回了小院儿,小孩儿年纪不大,干活却利索的很,大半日的功夫,就将倒塌的灶台给修补好了,末了,又把屋里屋外都打扫了一遍。
赵无策这才看人顺眼了些,等到夜里时,又觉得这人烦了€€€€本来他跟陆昭白独处,现在多了一个小油灯。
还是特别亮的那种。
不高兴的六殿下,夜半三更,趁着阿光睡着后,就去爬陆昭白的床。
他大狗似的粘着陆昭白,陆昭白有心将人踹下去,又怕惊动了小孩儿睡觉。
“……滚。”
他用气声骂人,可赵无策非但不肯松,反而还要将人搂在怀里得寸进尺:“阿白,我伤口疼,要你哄一哄才能好。”
赵无策说着,又跟他补充:“就像是你晚上哄小兔崽子那样!”
傍晚陆昭白给阿光洗澡,小孩儿身上伤口很多,还特别能忍,洗好上药的时候闷哼不出声,瞧的陆昭白心软,轻声哄了几句。
赵无策听到耳朵里,当时就表示了抗议,可惜只得了个白眼。
这会儿他旧话重提,陆昭白便问他:“殿下,脸呢?”
这么大的人,跟小孩子吃飞醋?
赵无策表示脸被自己吃了,又故作委屈:“罢了,阿白不想哄就算了,总归我是没人疼爱的,天大的委屈睡一觉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如果……他的手脚不八爪鱼似的抱住陆昭白的话。
陆昭白呼吸都有些不畅,可少年睡眠好的很,话说没多久,呼吸就平稳了。
临近十五,月色清冷明亮,透过小窗洒进来,将他的轮廓照的模糊而柔和。
他无声叹了口气,将被子扯了过来,给赵无策盖了盖。
少年呼吸悠长,仗着陆昭白瞧不见,唇边却慢慢溢出一抹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