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策说完,就翻身上了马。
这人在前面策马而行,半点都没等小孩儿,阿光今年不过七八岁,短腿迈的再快,也抵不过一匹马。
不过片刻,赵无策就没了踪影。
小孩儿站在原地,撇了撇嘴,瞧着远处扬起的尘埃,咬了咬牙,继续朝着他远去的方向往前跑。
不过三四里路,就瞧见了赵无策。
少年坐在马上,拿着水袋慢慢的喝,瞧见了他,挑了挑眉,丢了过去:“懒得拿了,喝光丢了它。”
阿光手忙脚乱的接过,呼吸都有些不稳,才想说什么,就见赵无策再次打马而去。
阿光嘴唇干的很,到底没舍得喝水,抱着水袋,继续往前跑。
赵无策的马径自进了州府,阿光在他后面追着,愣是无人阻挡。
陆昭白瞧见他的时候,都惊呆了。
小孩儿已经成了一个小土人。
他勉强分辩出小孩儿是谁,皱眉安排人去给阿光洗澡,阿光起初还不肯去,后来被赵无策瞪了一眼,就乖乖的跟着人走了。
等小孩儿离开,陆昭白这才拧眉问赵无策:“既把他带回来,又欺负他做什么?”
相处那些时日,陆昭白知道阿光心性不错,可他没有预备带人回京€€€€京城是吃人的兽,皇城就是兽的獠牙。
小孩儿能捡回一条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他原本想等走之前着人安排好阿光,谁知赵无策先将人带了回来。
回来便罢了,还是这副德行。
陆昭白带着点无奈,赵无策则是无辜的笑:“这是欺负么?这是锻炼。”
陆昭白:……
他懒得跟这人辩驳,只是问他:“你打算带他回去?”
赵无策便笑:“阿白若是不愿,我也可以不要他。”
他语气随意的,仿佛对方只是一件物品,陆昭白索性闭嘴,不想跟这人多说一个字。
等阿白洗干净回来,土人已经变成了白净的小孩儿。
他进门后,先规规矩矩的给赵无策磕了个头,又眼巴巴的看着人。
这眼神不言而喻,赵无策自认没有欺骗小孩子的习惯,语气依旧懒散:“你既跟了来,我也会履行承诺€€€€你跟我走,我给你换个名字,同意么?”
阿光重重的点头:“好。”
陆昭白也看了过来,想听他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事实证明,他压根没打算吐象牙。
“就叫……摇光,如何?”
摇光,又名破军,杀伐之相。
陆昭白顿时拧眉:“太凶了。”
赵无策就笑:“凶点不好么?”
他回头,去看陆昭白,神情里满是笑意,可那笑容里都透着戾气:“这乱世吃人,想活下去,便要比这世道还凶。你凶,便能克它。你若善,便会被世道吞噬。”
陆昭白被他的目光盯着,仿佛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一只露着獠牙的巨兽。
可那戾气缠绕里,又带着点柔情:“阿白,你便是太善了。”
他说着,又弯唇,声音也轻下来:“不过没关系,有我在呢。”
前路多荆棘,他披荆斩棘便是。
以他一身血肉,换他的阿白,平安无忧。
第46章
到京城时,已是冬月中旬。
月河州事毕,齐跃一干人等皆已伏诛,赵无策又在此开仓放粮救济灾民,总算没让这里闹出更大的乱子。
皇帝对此十分满意,先是送去了嘉奖的圣旨,又派了新的官员驻守此地。
等到他们回到京城时,还让礼部和钦天监的官员前去城外迎接。
这等殊荣,也让朝臣们看的分明€€€€时局变了。
赵陌的子嗣本就不多,这些年,死的死,伤的伤,今年更是接连折损了两个。
如今剩下来的子嗣里,一个残废的二皇子、一个贬为庶人发配边疆的三皇子,还有一个走路不稳的七皇子。
若说之前还有人拿六皇子赵无策当草包废物,那么月河州一事,也都让他们看出来,这人分明是扮猪吃虎。
如今揭下面具,锋芒毕露。
朝野之中,再无人可挡。
夜里,皇帝在太极殿给赵无策办了庆功宴,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在,偌大的殿内,人声鼎沸,歌舞升平。
酒过三巡,朝臣们先吹嘘了一番皇帝的丰功伟绩,又巴结上了赵无策。
赵无策挨个谢过,态度诚惶诚恐,末了,还要说一句:“我只是按着父皇旨意办差,当不得这夸赞。”
皇帝坐在上首,看着他的目光里,满是欣慰。
虽说废物了些,好在听话。
他心情愉悦,又喝了酒,随意顺着陆昭白的腿摩挲着,像是在逗弄小宠。
“你也跟着立了功,想要什么,朕赏你?”
这次让陆昭白跟着去兴国寺,原是钦天监测算,道是陆昭白的命格可以养他的魂。
陆昭白去兴国寺时,那里的方丈已将陆昭白命格压在寺中镇于塔下。
这事儿,便是对陆昭白,皇帝都没提及过半分,只说让他监督赵无策。
谁知陆昭白倒是忠心,当真跟着人去了月河州。
九死一生,月河州事情平定,他也算是立了功。
皇帝话里带着施舍,陆昭白却摇头,只说:“回皇上,奴才无所求。”
皇帝本以为他要求点什么,这话倒出乎他的意料。
他神情淡淡,问:“是么?”
陆昭白看出皇帝有点不虞。
天子恩威都是赏赐,没他说不的份儿。
陆昭白本来应该哄着的,可在外这几个月,让他心野了,非但没顺毛,反而跟着说了句:“是。”
话音落下,皇帝便松开了他。
男人掐上他的脸,似笑非笑:“无所求,才是最大的求。”
他手劲儿大,陆昭白的脸颊瞬间红了。
只听赵陌慢慢的问:“在外几个月,养的心大了?”
陆昭白垂眸,咬了下舌尖,声音颤了些:“奴才得皇上龙恩眷顾……”
八角琉璃灯随风打着璇儿,有烛火映入他眼眸,少年瞧着楚楚动人。
皇帝这才松开了手,拍了拍他的脸,手指沿着一路下滑:“逗你玩呢,怎么不经吓?”
他喝了酒,兴致好,拢着陆昭白的腰,挑眉:“几个月不见,倒是胖了些。”
他掌心灼热,陆昭白心头作呕。
听他又问:“给你的角先生好用么?”
临行前,皇帝给了他一盒亵玩人的东西,被陆昭白转手丢进了护城河。
说话时,赵陌的手在他的臀上,手指扫过入口,隔着衣服浅浅的戳着,眼下还在大殿上,朝臣无人敢抬眼,赵陌来了兴致,借着桌案的遮挡,往陆昭白的衣襟下摸。
分明是之前做惯了的事,这会儿陆昭白莫名有些不堪忍受。
尤其左下首,还有一道目光盯着他。
那是赵无策。
他后背绷直,只觉如芒在背。
陆昭白垂首,抿唇:“奴才不敢擅用。”
赵陌便抓着他的脖颈,让他贴了过来:“不敢用?被朕喂惯了的骚货,忍得住么?”
陆昭白微微挣扎,赵陌眯眼,才要说什么,就见赵无策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儿臣敬父皇一杯!”
陆昭白顺势起身,低声行礼:“奴才去端醒酒茶来。”
他不由分说的离开,赵陌面带不满,听赵无策说:“此番平叛顺利,多亏父皇指点,儿臣对父皇敬仰,犹如黄河奔涌€€€€只是,儿臣还有一事,需跟父皇回禀。”
帝王气势微收,赵陌看向他,问:“何事?”
“关于月河州百姓谢天恩一事。”
赵无策对他脸色恍若未觉,慷慨陈词回禀:“先前被月河州贪官污吏所吞没的税银,儿臣按着父皇的旨意追缴回一部分,皆用以赈灾救济百姓,故而临行前,百姓自发送万民伞,赞父皇有尧舜之风。”
他说着,让人将万民伞呈上,展开后,只见上面名字和手印错落,字迹歪歪扭扭,皇帝瞬间龙心大悦。
朝臣们顺势歌功颂德,殿内一片慷慨激昂。
陆昭白就在殿外,听里面群臣溢美之词不断,看被簇拥之中的赵无策。
月河州的时间,短暂的像是一场梦。
陆昭白再回去时,宴席已经到了尾声。
皇帝喝多了,瞧见他来,倒是忘记了先前的不快,招手让他过来,搂着人摇摇晃晃的回了长乐殿。
赵无策在殿门口,瞧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眼中明暗不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