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策目光凝在他脸上,又反手收了刀:“无事不可对人言,要谈就摆在明面上,那些私下里的把戏,我没兴趣。”
他转身走,林州又叫他:“如果,是你的身世呢?”
陆策顿住了脚。
他回头看林州,见男人的脸上带着点急切,慢慢的问:“什么意思?”
……
“武帝之子。”
陆策重复了下这句话,又蓦然笑了起来:“你拿我当傻子么?”
方才林州的话,让陆策起了点心思,将人带到下榻的住所,想看他到底想耍什么心眼。
谁知竟从他嘴里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见陆策不信,林州的神情就有些急切:“我句句属实,你的确是武帝的儿子,按着排行,当为六皇子。”
陆策靠在椅背上,一条腿放在案上,坐姿都带着点匪气。
“骗鬼呢?”
他指了指自己:“我若是你们吴国的六皇子,怎会在大周?”
林州被他的话噎了下,好一会儿才说:“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陆策睨着他,神情冷淡:“或者,闭嘴滚蛋。”
他话说的糙,那人倒是有些坐立不安:“此事,得从二十年前讲起……”
二十年前,武帝赵陌被刺杀身亡。
刺杀他的,是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便是你母亲岳红樱。她出身于镇国公府,钟鸣鼎食之家,却被武帝设计戕害,致使满门含冤而亡。你母亲逃出生天后,设计进宫,以美色诱之,借机将武帝诛杀。”
赵陌死后,她借由乱局,由下属接应逃了出来。
那之后,吴国便成了一锅粥,而岳红樱,也在一年后的乱局中,消失不见。
“那时京中遇到危险,我们保护不周,才致使她失踪。这么多年过去,我本以为你们母子早已不在人世,可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六皇子!”
林州说到这里,神情里都带着亮光,陆策却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听那人问他:“你母亲现在何处?”
他方才慢慢的说:“死了。”
他瞧着眼前人,神情冷淡:“十年前就死了。”
林州的表情有一瞬僵住,呐呐的问:“死了?”
陆策点头。
他就像是瞬间被抽干了骨头似的。
半日,他才又抬起头:“她虽死了,但你还活着,这是老天有眼。你是吴国的六殿下,本该是遨游四海的龙,不该困在这里当一个小小的左将军。殿下,随我回吴国吧,那里自有你的一番天地。”
林州神情坚定,眼含热泪,像是全然的为他着想。
陆策手指撑着额头,嗤了一声。
他坐直身子,问林州:“假设你说的全都是真的€€€€我还有件事儿不明白。”
林州便说:“你问。”
“你当年,见过我?”
林州重重的点头:“当然,我还抱过你呢,那时你刚出生……”
陆策点头,又问:“那,我母亲是什么时候发现怀孕的?”
林州叹了口气,说:“自宫中将她营救出来之后,约莫两个月,她身体不适,大夫诊脉,道是她已经怀孕三月有余。”
“哦。”
陆策又笑一声,才说:“那就奇怪了。”
林州看着他的表情,生出一直不好的预感。
陆策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的瞧着人,散漫的开口:“赵陌身亡,你们能救出我母亲。我出生后,却又因乱局致使她失踪。怎么样的乱子,能比赵陌驾崩还乱呢?”
他钉钉的瞧着眼前人,一字一顿的问:“到底是我母亲遇到危险,你们保护不及。还是她觉得,危险就来自于你们,所以才逃跑的?”
一句话出,林州哑口无言。
陆策看着眼前人,神情冷淡:“或者,这个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
“刺杀赵陌之后,吴国陷入乱局,皇子们纷争不断,但不管哪一方势力得胜,你们这群镇国公的旧部,都不会有出头的机会。而我母亲,正好在此时身怀有孕。”
“你们做了充足的准备,刺杀赵陌的替罪羊早就找好了,所以无人知道赵陌死于女子之手。我母亲腹中的孩子,一旦是男孩,自然有了夺嫡的资格。所以你们比她还紧张,甚至可能努力说服她生下来€€€€之后果然如你们所愿,她不但生下了孩子,且还是个男孩。”
“而我母亲,对赵家皇室恨之入骨,更不愿再次卷入其中,所以,她与你们周旋,趁乱带着我逃跑。因为怕你们找到,她不敢留在吴国,而是逃到了大周,隐姓埋名。而你们百般寻找,却始终一无所获,只好转头搭上别的大树,寻求再次起复的机会。”
他瞧着林州,林州已然被他说的额头见汗。
“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陆策垂眸,轻笑:“难道,我说错了么?”
林州的后背都湿透了。
眼前人承袭了岳红樱的聪慧,只靠他几句话,竟串联起了当年的真相。
“可那时候,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你本就是天潢贵胄,稳坐龙廷,富有四海,难道不好嘛?是她想不开,妇孺之见,断送了你的前程!”
他说到这儿,又苦口婆心的劝:“殿下,眼下吴国新君登基,依旧是名不正言不顺,若非朝野乱作一团,我们怎会来求和?您只要点点头,随我们去吴国,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日后吴国都是您的,镇国公府的旧部,更是任凭您差遣!”
陆策讥诮的笑,眼底一片冰凉:“我这辈子,只是陆策。”
“殿下觉得,您还能安稳的当陆策么?”
林州站起身,看着他:“您觉得,您的身份一旦被周朝的皇帝知道,这里还能容得下你吗?”
“你威胁我?”
听陆策的话,林州低头:“下官不敢,只是请殿下权衡利弊,哪一条才是对您最有利的。”
陆策低低的笑了一声,慢悠悠的说:“可是,我不需要啊。”
他手起刀落,林州骤然瞪大了眼。
鲜血溅在他的脸颊,陆策面无表情的抹了下脸,才说:“我这辈子,只做陆策。”
他拎着刀离开,却在开门的那一瞬,骤然变了脸。
月色溶溶,门口站着一个清风朗月的男子。
陆策下意识将刀往身后藏,却见男子一步步的朝着他走了过来。
直到在他面前站定。
陆策张了张口,就见那人拿出帕子,在他脸颊上慢慢擦拭。
“阿……阿白。”
他嗓子都是干涩的,先前所有的镇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满眼的慌乱。
远在千里之外的陆昭白,怎会出现在这里?
陆昭白应了一声,替他擦干净了脸,又去牵他的手:“走了。”
陆昭白的手是温热的,掌心干燥,摸到他手心黏腻,偏头看他。
陆策这才找回了声音:“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昭白声音平淡无波:“临近中秋,边关慰问抚恤,顺便,来瞧瞧在外面野疯了的狗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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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下章收尾~
第76章 平行世界番外11.
直到被陆昭白带回房间后,陆策的心都跳的飞快。
掌心黏腻,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沾染的陆昭白手心都湿热了。
回到房中,他抬脚将门随意踢上,扫了一眼陆策,无声弯唇。
又绷紧了。
他松开陆策的手,走到桌前倒水,陆策已经反应过来,先过去拦了下来。
“茶水凉了,我去给你换热的。”
他殷勤备至,陆昭白一个眼神扫过,人又怂了:“阿白……”
陆昭白在椅子上坐了,神情淡淡:“嗯。”
一个嗯字,陆策腿都软了。
方才拔剑斩人时眼都不眨,这会儿倒是眼眶湿热,瞧着又怂又乖。
会装相的小疯狗。
陆昭白指尖搭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陆策先单膝跪着,去扶他的腿面:“那人心怀不轨,所以必须死……”
他主动交代,陆昭白只是垂眸瞧他:“我不聋。”
在外面站了许久,该不该听的,都听到了。
陆策就更慌了。
他张口,头一次觉得自己笨口拙舌:“我……我只是陆策,也只想做陆策。”
他带着可怜相,紧紧地抓着陆昭白的衣襟,将衣服抓出花的褶皱:“殿下,我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谁都休想把我从你身边带走。”
他才得知自己身世,震惊之余是心慌。
杀人时心跳都没快,这会儿面对着陆昭白,一颗心都悬在嗓子眼。
一张口,仿佛就能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