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寒舟望着他的背影,只能无语地摇头直笑。
他们疯狂了整整两天,这两天他们上天下海摸鱼捞虾,将所有烦恼忘却,也忘记了身上背负的责任,他们只是两个世上最俗气的有钱人罢了。
到了第二天晚上,他们才乘坐飞机离开。
经过这两天的疯狂,陌寒舟已经精疲力竭,上了飞机正好可以休息。他躺在香甜柔软的被窝里,看着身边正脱掉外衣弯腰换上睡衣睡裤的男孩。
“谢谢你,阿乔。”
鹿乔咧开嘴唇笑了下,然后一下跳上床,飞快地钻进被窝。
“睡觉了!”
这一夜,即使身在梦乡,陌寒舟嘴边都挂着一抹浅笑。
他悠悠地睡了过去,知晓母亲在外面还有孩子时的痛苦,男人和女人每晚激烈的争吵,和女人有几分相似面孔的咆哮全都远去。
双翼飞机悠悠地穿过云层,在一弯银月的陪伴下缓缓飞往它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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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方仲白走进办公室。
“早上好。”
男人推着轮椅走进,他面色如常,一身深蓝色西装优雅内敛,眉宇间透出几分愉悦。方仲白愣了愣,迅速收拾出一个敬业的表情。
“陌总早上好。”
他走进办公室做汇报:“邵文允昨天已经离开了平城,但是,他似乎是去了陈家。”
“是么?”陌寒舟语气淡淡:
“既然他已经离开了平城,就把跟着他的人撤回来吧。”
从此天高海阔,只要不来他的地盘,随便他怎么搞。
“召集部门经理,开早会。”
“是。”
另一头,鹿乔的生活在短暂的放纵后又回到了平淡,比起他现有的其他产业,鹿乔还是喜欢来画廊,人少,图个清闲。
这一天,画廊正常营业,展馆中,一个男人已经在一幅字前停留许久。
画廊员工看他望着这幅字时间有点久,便上前道:“请问有什么需要么?”
男人:“有,我想见你们老板。”
员工:这是可以随便提的么?
不过鹿乔本就走亲民路线,他很快见到了这位客人。
这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面容朴实着装朴素看起来着实普通,但他举止风度和一看就经常锻炼的身材都显示着他良好的自我约束。
男人上下打量了鹿乔一遍,开口就是:“你就是鹿乔?”
“是,请问你是?”
“我叫陈卓明,是陌寒舟的小舅舅。”
鹿乔:走了个大侄子来个小舅舅?嗯,等等,小舅舅,那不就是陌寒舟母亲的弟弟……
鹿乔脑中闪过一句话:“我母亲被她弟弟救出。”
陈卓明原本对待画廊员工态度温和有礼,这会儿表明身份后自恃长辈,找了个沙发随便坐下。
他环视四周大量着鹿乔的办公室:“不错不错,这地方装修的不错。”
鹿乔:“是上个老板留下的。”
“……”
“咳咳,外面挂的那副字也不错。”
他显然做了功课。
鹿乔心里:他到底是来干嘛的,话说我应该招待他么?
陈卓明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有点迟疑:“你,那个,你知道我么?”
鹿乔心头涌起一种怪异的情绪,眼前这个人,似乎在跟他对暗号。
鹿乔尝试接话:“陌寒舟母亲的弟弟?”
男人脸色漏出几分激动,但又不敢太激动,似乎是害怕自己想错了。
“你知道陌寒舟母亲么?”
鹿乔:“一点点?”
男人越发小心翼翼:“那你知道邵?”
鹿乔:“文?”
小舅舅:“允!”
革命的战友啊!两个人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互相握手以示尊重。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小舅舅还是决定再试探一次:
“陌寒舟的妈妈?”
鹿乔:“前男友?”
小舅舅:“国外!”
鹿乔:“被,被抓回……”
暗号正确!
听到最后几个字,小舅舅叹了口气,时至今日他对那段往事也无法释怀。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陈卓明看向鹿乔目光又是欣慰又是感慨。
“没有想到,陌寒舟会把这段往事告诉你,那他一定很珍视你。”
文化人说话就是不一样,“珍视”两个字用的太妙了。
鹿乔迟疑着说:“我知道先生的童年过得不愉快,还有他父亲和母亲之间的矛盾。”
“他们之间何止是矛盾,简直就是仇人,只是可怜了那孩子,小小年纪就必须面对父母决裂,互相攻讦的悲剧。”
一般的孩子,单是父母吵架就足以构成影响一生的噩梦,而陌寒舟所面对则要更加惨烈。
鹿乔对这位小舅舅感官复杂,他似乎算是一个还不错的人,从他入门对待他员工的态度就可知一二。但同时鹿乔对陌寒舟的“亲戚”抱有十分消极悲观的态度,如果可以,他希望陌寒舟的那些所谓“亲戚”能够全都麻溜地远离他们,还他和先生一片净土。
他试探着问:“你这次过来是因为?”
陈卓明:“我听说邵文允回到国内,又去了陈家,我想也许他已经来过平城了。”
鹿乔听懂他未尽的语言,他是担心邵文允去找过陌寒舟了。
鹿乔的心情更加怪异,原来还是有人关心着陌寒舟的。
陈卓明看他表情,也知道邵文允确实是来找过陌寒舟了,这是他最担心的场面,毕竟陌寒舟这个孩子,已经遭遇了太多常人遭受不到的惨剧。
但或许,情况没他想的这么糟糕,因为这一次,那个孩子的身边有了可以倾诉陪伴他的人。
陈卓明眼前闪过十五岁的那个孤高而又冷漠的少年模样,突然道:
“你知道我姐姐从疗养院逃跑的事么?”
鹿乔点点头:“我知道,是你帮助她逃走的。”
“我帮助的?是啊是我帮的。”
陈卓明自嘲般地扯了扯嘴唇:“那你知道这里面也有陌寒舟的帮忙么?”
鹿乔一瞬睁大了眼睛。
“我不知道,他没有说,他那时候不是才十五岁么?”
“是啊,他才十五岁。可是从筹划逃跑到切实执行救援计划都是他主导的,我只是配合他安排的人一起做了他安排做的事情而已。”
鹿乔满脸震惊,这显然超过了他的预期。
陌寒舟讲述这件事的时候表情风淡云轻,仿佛与他无关,鹿乔也就没把这件事和他联系在一起,毕竟那时候他自己也只是个孩子。
十五岁的陌寒舟,在父母争吵中长大的陌寒舟,从来没有得到过纯粹的父母爱的陌寒舟。
承担起了成年人该承担的责任,把他的母亲从恶魔一样的父亲手里救出,送到了遥远的国外,让她和她心目中的丈夫孩子相聚,然后一个人,在完全不在乎父子之情的父亲身边长大的陌寒舟。
鹿乔心底猛地腾升起一股紊乱的情绪,像是白日里突然冒出的猫,夜晚时分从巷子口跳出来的小狗,让他胸口猛地一跳,躁动搅乱了他的思绪还有气息。
陈卓明还在讲述:
“那天之后,我也离开了家里,搬到了别的城市居住,好久没和家里联系了,这次也是听说邵文允出现了......”
他喃喃絮叨着:“我原来很担心陌寒舟,但他现在身边有了你,不开心的时候还能和你说说话,我也放心不少......”
鹿乔从混乱的思绪里回过神,问他:“你要跟陌寒舟联系么?”
“不了。”陈卓明露出一个苦笑。
“这么多年了都没怎么联络,何必今日还来搅乱他安稳的生活。再说,我也没脸在他面前逞舅舅的面子。”
“虽然我们陈家都是不合格的大人,我也没脸自认他的舅舅,但是我还是请求你,希望你能好好地......爱护他。”
这是一个没有承担过舅舅职责的男人对外甥唯一能表示的珍爱之心,鹿乔神色难得郑重,肃穆地点点头。
“我会的。”
……
小齐端着茶水从门外探进脑袋:“老板,客人呢?”
“走了。”
“啊,这么快。”
“嗯。”鹿乔开始收拾东西。
“老板你要干嘛去?”
鹿乔拿起桌上钥匙,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