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煜风一静,道:“你怎么知道她是我表妹?”
“她姓虞,又是郡主身份,这个岁数,不是你表妹还能是什么?”
赵煜风神色尴尬,没再说什么。
行宫确实如赵煜风所说很凉快,也真的有赵煜风说的葡萄架。晚上吃过饭后,两人躺在葡萄架上葡萄架下说话。
原本聊着孙鸿光这两年的动静,赵煜风却走神,突然叫我名字:“二宝。”
我侧头看他,看见他英俊脸上破碎的葡萄叶剪影,问道:“怎么了?”
赵煜风神情有些不安和犹豫:“有一件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
嗯?听起来像是有故事。
我:“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事吗?”
“嗯。”赵煜风说完这个字,却又不再说话了。
赵煜风这性子,他想闭嘴的时候是很难让他开口的,这么几年我也早就摸透了规律,即便知道他有事瞒着我,也不会去硬逼他告诉我,而是给他时间好好做准备,想想清楚怎么和我说才不容易吵架。
这次也是如此,我没有再追问,而是耐心等待他做好心理建设来告诉我。
虞月这人的性格极好相处,文静又大方,她在行宫这段时间,我也常去行宫里头分给她单独住的院里头去看她。
这一日我午觉睡醒来,发现身旁赵煜风已经不在了,大概是去书房批阅奏折去了。
我也去了书房,打算帮他一起,然而赵煜风也不在书房里头。
“皇上去哪儿了?”我问书房当差的众人。
“好像去了平阳郡主那院子。”长随小声地答道。
我点点头,心想赵煜风心里还是关心自己这个表妹的,并不像表面表现出来的那冷漠样子。
我喝了盏茶,直接坐在书案后赵煜风的位子上,替他看起奏折来,容易给出批复的,当时就给批复,难的边放在一边,等赵煜风回来自己批复。
然而难批复的奏折越堆越多,赵煜风还是没有回来。
虽然是出来避暑,算是出宫来玩,但政务也不可荒废,这些折子最迟今晚,还要快马加鞭送回中京城去。
见他久久不回来,这些奏折我一个人又看不完,只好起身去虞月住的地方找他。
虞月的院子里不知道怎么了,今天竟然没有一个宫女和太监守着,我直接进去,也无人通传,进去时赵煜风正和虞月在屋里说话,门是关着的。
学轻功养成的习惯,我脚步落在地上几乎没有声音,靠近房门,一手捞着袖子,另一手抬起来正要敲门,就听见了里面说话的声音,还很清楚。
虞月道:“所以皇上想让我夫君来接走我,只是为了不让谢总管疑心?”
?我敲门的动作凝固在了半空,好奇起来,我疑心什么?
赵煜风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年纪轻,有时候脾气一上来容易干些傻事,朕也不太有治他的办法,所以郡主还是回去养病吧。”
虞月的语气突然带上了伤感:“臣子理应听陛下的安排,但我还病着……煜哥哥,咱们半点儿都回不到从前了吗?”
我略略走神,原来她也叫赵煜风叫煜哥哥,这也合理,她是赵煜风的表妹么,兴许小的时候常在一起玩耍,叫得亲近些是很正常的。
赵煜风静了静,道:“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从前的赵煜风和现在已然是两个不同的人,郡主,你已婚配多年,朕也有了心里的人,很好,不是么?”
虞月深吸了口气,沉郁道:“不好,是我负了你……煜哥哥,你心里有人,我替你高兴,但谢总管长得这模样……月儿,很难不想到,你是拿他当成了我的影子,你如此这般,对谢总管是不是不大公平?”
“朕没有拿他当你的影子!”赵煜风登时怒了,声音变得阴郁,“郡主,你最好别把今天在朕面前说的这些话对其他人说,免得传出去让二宝听到了,朕为了得到他的人和心,机关算尽,用尽了手段,几番曲折才让他留在了朕的身边,让他认为自己喜欢上了朕,朕不会允许任何人来破坏朕和二宝之间的关系!”
“月儿错了,月儿惶恐……”虞月语气登时变了,咳嗽了一阵后,道,“月儿应该想到,煜哥哥对谢总管如此纵容宠爱,比当年对月儿的感情浓烈过百倍,煜哥哥不可能拿他当月儿的替身。”
赵煜风沉默片刻,仿佛自言自语:“最开始的时候,确实,确实……算了,不说此事,都过去了。”
接着是起身时,椅脚挪动的轻微声音。
我也转身,运起轻功,从墙上翻了出去。
大步回到主屋,主屋众人不知道怎么的,今天一见到我就低着头,像耗子见了猫似的。
“怎么回事?”我问两个长随,手指了指刚刚给我行过礼离开的小太监,“怎么今日见了我都跑?”
“公公……”长随小心翼翼道,“您今天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方才您大步走进来,身上似乎带着一股煞气,吓得我们不敢靠近。”
原来是因为这个。
“找面镜子来。”我尽量温和地吩咐。
长随迅速找来镜子,我对镜一照,看见里面那张白净的眉清目秀的宦官的脸,心里终于明白我看见虞月时的那种亲切感从哪儿来了。
是他妈的从我自己身上来的!
我一扬手,摔了手里的镜子,脑子里突然又想起赵煜风说的那句话。
什么叫“让他认为自己喜欢上了朕”?
第114章 你若现在把我关起来,我就不去了
夜里洗过澡,穿着单薄的衣服躺上了床,屋外间或传来几声虫子鸣叫,屋里窗户都敞着,送进些院里的凉风,吹得纱帘晃动。
“今晚是怎么了?也不说话。”赵煜风一肘支着,手里一把折扇替我扇风,皱眉道,“还热?”
我在复盘我和赵煜风这段感情从开始萌芽到确定关系的种种细节,挨打,出宫,被抓回来,挨饿,受宠,被舍命相护,往事种种掠过眼前,冷宫里的鱼肉包子,河边的花束,中秋夜的火光,成田围猎的箭矢……正沉浸其中,被他这么一问,从回忆里被带了出来。
我胸口起伏,有些恍惚,视线移到赵煜风脸上,这是和我同床共枕了三年多的人的脸,这瞬间却觉得有些陌生。
“二宝?”赵煜风仿佛察觉到不对,一脸担忧,收了扇子,先是伸手碰了碰我的额头,又摸了摸我的胸口,“哪儿不舒服么?白日里热着了?还是晚膳吃多了?”
他又掀开我中衣下摆,认真地在我肚子上摸摸按按的。
“我没事。”他眼里的担忧不是假的,他对我的爱意也绝不是假的,我脑子里却一团乱,转身背对了他。
赵煜风在我身后安静了好一会儿,道:“我今日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的事了?”
不能让他察觉出端倪来,我想了想,道:“折子太多了,白日里都找不到你人,我一个人看了好多,现在还头疼。”
“是我不对,”赵煜风立马认错,手搭在我肩膀上,语气讨好,“下次一定不这样了,洲儿?”
“嗯,那睡觉吧。”我一手放在枕头底下,紧紧攥成拳。
赵煜风又是一阵静,却没听见他躺下去的动静,半晌后,他小心翼翼地搂住我腰,又凑近了些,但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道:“你今晚很冷淡,平日里有事生气发火也不会这样,是不是……我犯什么大错了?你告诉我好吗?我认错,我改,我不想让你不高兴,不想让你讨厌我。”
是啊,你想让我爱你嘛,身体你要,心你也要。
你帝王手段,想要我的人便能得到我的人,想要我的心,我便也就真的爱上了你。
就算是现在,转身背对他之后,也有转回身去的冲动。
“听说你今天去平阳郡主的院里待了许久。”我知道如果不发顿火,他一定会起疑心,到时候我想查清楚当年我俩感情纠缠背后藏着的事情,肯定会遭到他的阻拦。
赵煜风:“是,我有些事找她说……我想让她夫君来接她回去,一个女子,和我们一起住在这行宫里,总是不大方便。”
我冷冰冰道:“下次不准了,你不许和任何女子单独相处,年轻的男子也不行,我会吃味,会不高兴,会耍性子。”
赵煜风立马认真道:“我知道了。”
他即刻认错的卑微态度像在我心口上掐了一把似的,一阵酸胀感觉蔓延开去,我忍不住转回了身去,和他对视上了。
他眼神多数时候乍一看是冷的,但这只是因为他不会太多表情,时间长了熟悉了,就能从他仿佛没有情绪的眼里看出来一些情绪,比如现在,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安,像是觉得自己要被抛弃了似的。
我又让他没有安全感了,他是那么不想失去我,我心里又疼了一下,方才在心里燃起的黑暗情绪,暂时被压进了心底。
“赵煜风,我是爱你的……”我忽然委屈道。
赵煜风声音登时沙哑:“二宝……”
我不可控制地想要安慰他,双手捧住他脸吻住了他的嘴唇。
我抚摸他的脸,继而伸到他宽阔坚实的背上。
赵煜风也握住我的腰,接着双手横在我背后,小心地收紧了,又一次承诺:“我再也不和其他女子,还有男子独处一室了,就连管叔,我也不和他单独待一屋,好吗二宝?”
我不小心被逗笑了,更用力地回吻他,短暂地假装自己对白天听到的事已经失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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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月仍旧在行宫养病,但赵煜风再没去过她的院里,虽然我根本没发什么大火,他却很战战兢兢,整天都和我黏在一起,以表示自己真的把我的话听进去了,让自己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待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主动被监视。
但他这样让我很烦,我没工夫去查那会儿的事了。
我请求他给我一点儿私人空间。
赵煜风认真地考虑了一下,道:“那以后睡午觉时,你睡床上,我睡榻上,如何?”
我:“……”不过隔了一张屏风而已!这有什么用啊!
我颓然地枕在他腿上,过了会儿,叹了口气。
其实就算有工夫去查当年的事,我也很难查出来,这事不能直接问赵煜风,因为他可能会说谎,管公公可能清楚当年的前前后后,但他什么也不可能会对我说的。
要不算了吧,我想,我们现在是两情相悦的不就行了?我已经喜欢他整整三年了,为了他家都可以不回,他也对我很好,还非得纠结当年的事做什么?
“陛下,”周亭突然间从外面进来了,行礼道,“行宫外面来了一位邋遢道人,说一定要见见这行宫里的异世来客,已经疯疯癫癫地赖在外面半个时辰了,赶走了又回来,引来不少百姓在外头围观,臣来请示,要不要把这疯道人抓进牢里去?”
异世来客?那不就是我么?
这道人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向赵煜风,赵煜风看出我心中所想,皱眉道:“定然是个胡说八道的骗子,不用管他,把他抓起来扔出衍州城便行了。”
我却对周亭道:“还是把他请进来。”
一炷香后,前院偏厅,我和赵煜风坐在椅子上,看着独自一人坐在桌子旁边对着满桌子菜狼吞虎咽的道人频频皱眉。
这道人一身破烂的脏道服,一边吃饭一边抠脚,还搓泥球,若不是为了他那句“异世来客”,真想现在就把他丢出去。
好一会儿,终于等到他吃到打嗝吃不进了,他又要求给他上茶水。
碧珠沏了盏茶上来,他喝了一口,烫得直呸呸,惹得四周宫女太监一阵发笑。
“都下去吧。”赵煜风吩咐道。
众人便都下去,自觉远远地站在廊下,门敞着进风,道人一头乱发被风吹得微动,惬意地吃桌上冰镇的果子。
“你不是说这行宫里有异世来客?怎么进来了倒不提那异世来客只顾着吃了?”赵煜风问他道,话语中隐隐透着帝王的威严。
“这不是已经见到了?”那道人却没有丝毫畏惧之感,笑嘻嘻地将手朝我一指,“此间的躯壳,异世的灵魂。”
我和赵煜风登时一静,侧头相视一眼。
这道人果真有点儿东西。
“异世的客人,你不问本道点儿什么?”道人朝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