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人的声音响起:“顾队长,请松开赵作,把你手里的枪和审讯记录放在脚下。”
顾风一脚猛踹赵作腿弯,赵作痛喊一声跪在地上。他把枪和电脑包扔在脚下:“我的人呢?”
一阵脚步和哭噎声响起,借着微弱的月光,顾风看到自己的妻女被五花大绑从角落一个房间拖出来,扔到他面前不远处的空地上。年纪尚小的女儿害怕得不停哭,一壮汉提着她们走过来,就在双方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黑暗中领头人的对讲机突兀响起:
“他带了人!”
一瞬间拔枪声骤然响起,领头人怒喝:“连姓赵的一起杀了!”
赵作恐惧大喊:“别杀我!”
眨眼间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顾风如弹射扑向妻女,子弹擦过他的衣角,一旁壮汉刚抽出手枪刚瞄准他们,忽然又一声枪响,壮汉被击中手腕痛吼一声,枪摔在地上。紧接着埋伏在暗处的人接连被放倒,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领头人本只等着顾风一家和赵作死在自己面前,带走电脑包即可回去交差,谁知面前的一切发生得措手不及,他立刻起身要逃,脖颈就被一把匕首抵住。
竟有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身后!领头人一身冷汗,只听身后的人低声警告:“现在就剩你一个能动了,识相就老实呆着。”
水泥厂外面的枪声也结束了,几名刑警支队队员提着枪冲进水泥厂:“队长!”
顾风怒吼:“等你们来救,老子都他妈死八百回了!”
队员们不敢说话,顾风确认妻女无事,起身朝黑暗中看去,隐约听到有人在低声交谈。
“真是百密一疏,险些让别人丢了命。他就没想过他爸会这么狠,直接要把人灭口?”
“您说的是。”
顾风高声开口:“谁在那!”
话音落了,只见一身形纤瘦的人走出来,那人一身黑衣,衬得肤色极白,一双眼眸在朦胧夜色中竟隐隐闪烁星点绿光。
已确认死亡的牧羽此刻就活生生站在顾风面前。赵作惊惧地看着他,手腕上的手铐震得哗啦响:“你、你€€€€你不是已经€€€€”
顾风不认识牧羽,怀疑打量他。牧羽的身后,李冰挟着领头人慢慢过来,费尔制服了黑暗中埋伏的其他人,一边走过来一边将收缴的枪械匕首扔在地上。
“赵作,你不会还指望牧云霆救你吧?”牧羽居高临下看着赵作,声音冷淡:“从你进了看守所那一刻起,你就是个废棋了。牧云霆只想封你的口,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想必此刻他已经收拾好行李要往国外逃了。”
赵作脸色铁青,毫无生气地跪坐在地上。顾风听到牧云霆这个名字后一震,他立刻想通了:“赵作的钱最后都到了牧氏集团的前董事长牧云霆手上?!”
牧羽点头:“但账户只有赵作和牧云霆知道。今天绑架您的妻女的人也是牧云霆派来的,此人也一并送您。”
李冰把那领头人推到顾风面前,队员立刻上前制住人,扣上手铐。顾风根本来不及确认牧羽身份,他迅速拿出手机联系局里与海关,通知各方连夜出动守在所有出入境口逮人。他将妻女安顿在车上,指挥队员清理现场,抓捕犯人,等到局里的支援抵达时,顾风发现那绿眼睛的小孩已经与他那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消失了。
天光破晓之前,牧云霆在一艘即将出港驶向海外的轮船上被逮捕。赵作终于供出了他的名字,并给出了两人之间的交易账号和汇款记录。原来自牧云霆卸任牧氏集团董事长一职后并未如表面上真的闲云野鹤过他的养老生活,他在私下通过牧氏名下三家子公司进行非法交易,获取巨量私人资金。这些钱一部分到了他本人手上,另一部分则到赵梦令的手上。赵梦令多年来借职务之便为丈夫的牟利打掩护,夫妻二人共分利益,所有交易记录都在那三家子公司的电脑上被查到。
一周后,澳门警方抓捕一名进入赌场赌博的未成年男性,因此人冒用假身份进入赌场且消费数额巨大,又与赌场工作人员起了肢体冲突,警方才将人抓进了看守所。
此人名叫何诚,在受审讯时反复提到牧知野这个名字,叫嚣要牧知野陪自己一起坐牢。由于“牧”这个姓氏最近在警界较为敏感,澳门警方主动联系裕市警方,顾风得到消息后与上级商量,决定派人前去澳门把人接回裕市,连同牧氏一案一同审理。
自母亲被留在首都、父亲被捕、大哥也迟迟未被放出来后,牧知野也被“请”进了看守所。牧知野和何诚就这样在裕市的看守所再次相遇,两人一遇上,牧知野就如炸了毛的狮子,恨不得冲上前揍死何诚:“何诚!你他妈自己做的混账事,凭什么拖我下水?!”
时隔一年,何诚已颓丧得不像样,他双目发红,眼皮阴沉的耷拉,毒蛇般冷冷看着牧知野,嘴角牵起一个笑:“牧知野,你装什么无辜?老子玩那些女人的时候,你在旁边看得不尽兴?”
警员喝道:“都闭嘴!”
牧知野跌跌撞撞被拽进审讯室,他骤然失去一切依靠,坐在审讯椅上害怕得浑身发抖,不断喃喃父母和哥哥,再也没有从前飞扬跋扈的样子。
大哥去哪了?爸爸和妈妈明明说过会永远保护他,不让他受一点伤害,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顾风与同事一个一个走访曾经受到何诚和牧知野伤害的女孩家,为了保证调查进展顺利,公安局副局长亲自陪同走访,与家长和小孩耐心交谈,同时他们还在方宛涓的家中找到了女孩曾经受过殴打的医院证明。
“老顾,这阵子辛苦你了。”
顾风抽空出来接龙川的电话,他闻言半开玩笑抱怨:“哥,你可是几句话就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为了这个案子我腿都跑断,命都差点没了,这你都不补偿我?”
龙川笑:“回头请你吃饭就是。”
他们都心照不宣,知道这次赵梦令连同牧家都要垮台了。而最大竞争对手的狼狈退出意味着龙川升任的道路被扫清一大障碍,因而顾风必须被这个案子办好。
龙川忽然在电话里问:“牧汉霄现在如何?”
顾风一愣,答:“放了。虽然他的公司财务有漏洞,但没有证据证明他参与了他爸妈的那档子事,还有他的那个前秘书谢鸣,从前也是给牧云霆干活,但后来被牧汉霄要去了,没牵涉太多。税务给牧氏下了罚单,估计要罚不少钱,但我看牧汉霄还挺配合的。”
两人聊了许久,最后龙川说自己准备回裕市一趟,想顺便见见牧汉霄。
他坚持要见,顾风拗不过,只好帮他安排见面。不久后龙川抵达裕市,与牧汉霄面谈的地点干脆就定在公安局附近的一家餐厅包间。
牧汉霄瘦了些,但高大的身形依旧给人带来天生的压迫感。本人看起来精神倒还好,一身简单的衬衫黑裤坐在椅子上,起身与龙川一握手。
“龙叔,好久不见。”
龙川抽出一根烟给他,牧汉霄接了。两人坐下寒暄几句,龙川发现眼前这个男人一点变化没有,还是那么冷,好像天塌下来都事不关己的样子。
龙川开他玩笑:“牧总,蹲局子的滋味不好受吧?”
牧汉霄一笑:“还好,就是床有点小。”
“听说你准备辞职了?”
“最近在处理罚金的事,处理完后我会辞去董事长一职,也不再是牧氏的股东。”
龙川点起烟,观察他一会儿,问:“汉霄,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牧汉霄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他沉默抽了会儿烟,平淡答:“说实话,不是。”
“听说你从小被父母寄予厚望,你也的确非常优秀,这么大的家,你都一手支撑下来了。”
“集团自有一套运转体系,与我个人的能力没有太大关系。”
“汉霄。”
龙川斟酌话语,想探寻牧汉霄心中的真实想法,试图理解他做这些事情的动机:“我一直以为,一旦坐在你的位置上,任何人都会尽力保全他所拥有的一切,尤其是他的家族。”
牧汉霄垂眸思索,烟缭过他英俊笔挺的眉眼,笼得一片朦胧。
“龙叔或许不会相信,但我正是想保全当下的一切。”他回答:“我希望能够及时止损,即使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这代价都是我们应得的。”
第41章
五个月后,广受社会关注的赵梦令、牧云霆涉嫌故意杀人、非法交易等案在裕市中级人民法院分别进行公开开庭审理,何诚、牧知野涉嫌强奸与非法拘禁案于同月进行开庭审理。
赵梦令与牧云霆及其辩护人当庭提出上诉,对公诉机关的指控均提出辩解和辩护意见。由于人证物证量大复杂,法官宣布择日再判。
牧泽驹从法院走出来时,耳朵里还有点嗡嗡的。
他旁听完了父亲和母亲的审理流程,父亲更老了,站在被告席上简直老得佝偻。母亲也终于不再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冰冷模样,原来她也会害怕,也会恐惧自己即将付出的代价。
为了填补牧云霆之前造成的亏空和罚金,牧氏集团缴纳了巨额罚金。同时牧汉霄不再是集团董事长,几位重要董事和总经理纷纷辞职离开,一部分职工也在听闻牧家的事情后选择了离职。集团一时元气大伤,萎靡不振。
牧泽驹来到自己车边,一时心中茫然。他拿出手机,给大哥拨去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牧汉霄接了。牧汉霄那边不知为何有些吵闹,牧泽驹无心去管,开口问:“哥,这两天开庭,你怎么没来?”
牧汉霄答:“办离婚手续去了。”
牧泽驹差点一胳膊砸车顶上。他提高嗓门:“和嫂子离婚?怎么没跟我说过!”
“现在你知道了。”
“大哥!”
牧汉霄在电话里很平静:“来接我,我没开车。”
牧汉霄挂断电话。柳姝嫣站在他身边,抚好被风吹乱的长发,说:“那我先走了?”
牧汉霄点头:“再见。”
柳姝嫣看了他一会儿,静静开口:“汉霄,与你合作很愉快。”
牧汉霄说:“客气,往后还请泓丰多多照拂牧氏。”
柳姝嫣无奈一笑。她似乎比从前更静了,褪去了时而的躁意,很多时候都只是沉默地出神。
“再见。”柳姝嫣对牧汉霄说出这两个字,坐进自己的车,车驶离了民政局门口。
过会儿牧泽驹的车来了,牧汉霄坐进副驾驶,让他把自己送回云海。
牧泽驹闷闷地:“你怎么还住那。”
牧汉霄答:“费尔做了饭,去吃。”
牧泽驹只好一路把车开去云海。两人半晌无话,牧汉霄似在闭目养神,这个人,无论结婚还是离婚都是一个表情,让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大哥,”牧泽驹低声问:“真的是你把证据送到上面的吗?”
牧汉霄闭着眼答:“是。”
“为什么要这么做?”
牧汉霄有些不耐皱眉:“你自己心里明白,还问什么。”
牧泽驹不作声了。他的确明白,大哥若不在此刻止损,等到母亲真的升任以后,父亲的非法交易资产越滚越大,还有何家这个隐藏的定时炸弹,届时若是再被爆出来,恐怕就是个家破人亡的结局。在此时此刻把所有事情都抛出来,至少大哥和他还在,整个牧家也不至于全数垮塌。
抵达云海后,牧泽驹心情复杂地跟着牧汉霄下了车。他有时候都觉得大哥太过冷酷冷血,家里都天翻地覆了,他还有闲心享受美食。
然而当进了别墅走进餐厅,牧泽驹看到那个餐桌旁的人的时候,感觉精神猛一下变得极其不稳定。
他怎么看到牧羽了?!
牧泽驹后退一步,背撞在墙上,车钥匙都甩飞出去。正准备偷吃一块肉的牧羽闻声探头过来瞄一眼,看见牧汉霄,又看见他身后呆滞的牧泽驹,一挑眉,回头继续吃肉。
牧汉霄走到牧羽身边,牧泽驹听到牧羽的声音:“有谁请你回来了吗?”
然后他听到大哥回答:“没有。”
“那你可以走了。”
牧汉霄进洗手间去洗手。牧泽驹几步冲到牧羽面前抓起他的肩膀,牧羽差点被整个人从椅子上拎起来,“唉!”
“你没死?!”牧泽驹怒吼。
自从初中以前与牧泽驹吵闹打架过以后,牧羽就再也没有见过牧泽驹这副快崩溃的样子,他被抓得手臂疼,没好气答:“你不会看啊。”
牧泽驹简直要疯了:“你们一起骗我?还有谁知道?难道全世界就我不知道你没死?!”
牧汉霄擦干净手出来,在他身后开口:“阿驹,把人放下。”
牧泽驹愤愤松开牧羽,牧羽见他一脸愤怒,竟然还有些伤心的样子,他没想到牧泽驹竟然会这么在意,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干脆把责任全推到牧汉霄身上:“都是他安排的,不关我的事。”
“你们都把我当外人。”牧泽驹情绪激动,微红着眼眶认真道:“行,我走了。”
他转身就走,牧羽顿时有些无措,这时李冰适时出场拦住牧泽驹,温声劝:“来都来了,吃过饭再走吧。费尔做的是五人份,牧先生特地吩咐的。”
李冰拉着僵硬的牧泽驹到餐桌旁坐下,于是变成了面若冰霜的两兄弟面对面坐着,牧羽趴在椅背上看着他俩,觉得好笑。
“再怎么说,”牧泽驹好不容易让自己平静下来,咬牙道:“离假死都过去半年了,这半年里就不能早些告诉我吗?”
牧羽答:“我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