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照进他深灰色的眼睛里，清晰的倒映出闻清河瘦削的身影。
以及他窝在宽大的老板椅里，居高临下的表情。
闻清河的眸子却沉在眉眼的阴影之中，蔚蓝的眸子平静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眸中的情绪辨不分明。
“笃、笃……”
指尖敲击扶手的声音有节奏的响着，丝毫没有因为闻铮的举动而产生任何变化，时间就在闻清河的指尖悄然流逝。
过了不知道多久，闻清河忽的轻笑出声。
“说吧，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闻清河终于问出了这句埋藏在他心里已久的话。
早在暗巷的时候，闻清河心中就一直有这么一个疑问。
星际最年轻的SS级体质天才，却向他这么个周所周知的B级体质废物表示臣服，即便是个傻子，也该知道这件事情绝对不正常。
何况闻清河并不傻。
他一直不肯相信闻铮，无非就是因为，两人明面上的实力相差太远。
一个SS级体质的强者，只要参军，手底下别说是B级体质的人，就是A级体质、S级体质也是一抓一大把。
无数人争先恐后的为他办事，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天生的领导者向别人臣服，说什么“成为你的利刃”？
闻清河上辈子听了太多类似的言论，背后无一不是包藏祸心，理所当然的不会再轻信任何人。
即便一个SS级体质强者的臣服，对任何人而言，诱惑都非常大。
“……”
闻铮简直爱死了闻清河这副冷酷无情的模样。
他望向闻清河的目光越发火热痴迷，并不因为闻清河的质疑而感到痛心或者悲伤，淡淡的笑意浮现在脸上，他坦然承认：“暗巷的事情发生之后，我去过你租用的训练室，看过里面那些器材的使用情况。”
除了刚进入训练室的那次测试之外，租用训练室的那一个月，闻清河都没有再触碰过测试仪器。
但他再怎么小心，不在测试仪器上留下自己的数据，器械是不会骗人的。
不同体质的人使用的器械，磨损的情况是完全不同的。
虽然闻清河留下的痕迹跟寻常训练很不一样，这一点让闻铮有些疑惑，但毫无疑问，闻清河的体质绝对在S级以上。
那恰好是闻清河通过入学考试，进入奥斯莱的时间。
见闻清河的表情瞬间紧绷，闻铮难耐的闷哼了一声，紧接着却如同在向自己的恋人低语一般，举起双手保证：“我已经将那些东西都销毁了。”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另外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青年的秘密，只有他能知道。
闻铮甚至在看见那些器械的第一时间，就明白了青年的想法。
他绝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真实水平，至少现在不。
奥斯莱的入学考试很容易糊弄，只会根据学生报告的数据来核实学生的体质，但普通人恨不得自己的数据再高一点，压根没有人想到，会有人把自己的数据往低了报告。
闻铮看着闻清河，不明白在此之前，他是怎么瞒过各种仪器，让闻家从头到尾都坚信，他的体质只有B级的。
如果不是体质问题，闻坚白一开始可能根本不会隐瞒他的存在，而是早早的就把他接回家里来了。
闻清河被换走的时候，身边根本没有任何人知道，更别说有人照顾他，告诉他闻家的事情，青年不可能提前知晓自己的身世，那么蓄意隐瞒闻家这个可能性就根本不存在。
可既然不是为了躲闻家，他为什么要谎报自己的体质数据？
星际时代到处都需要用到体质数据，隐瞒一时或许不是什么难事，但隐瞒十几年的时间，需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可都不小。
星际人类第一次检测体质数据的时间在六岁，闻铮难以想象，是什么理由，让一个六岁的男孩就有这种远见，费尽心思瞒过机器和其他人。
在“天赋”理论还没有出来的这个时候，任凭闻铮想破脑袋，都不可能知道，在来到主星之前的十八年里，闻清河根本没有隐瞒过自己的体质数据。
他完全是后天提升上来的。
那些奇特的锻炼方法，完全区别于星际现有的训练，才导致了那些器材的磨损情况完全区别于其他人用过的器材。
一旦闻铮知道“天赋”的存在，很快就能想清楚所有事情，不过闻清河并不打算告诉他这件事。
他们的关系可还没有亲密到那种程度。
闻清河的眼神并没有因为闻铮的这个解释缓和哪怕一丝，依旧冷冷的盯着他。
“继续。”
他清醒得很，自己刚入学奥斯莱的时候，体质才堪堪提升到S级，后来持续的特殊锻炼，才让他在后来秘密计划考核的时候，直接摸到了SS级的边缘。
自己到了SS级之后，闻清河才彻底明白了SS级和S级体质之间的差距，根本就不是人数或者计谋能够弥补的。
就算闻铮已经知道他是S级体质，也不可能会邀请他进入自己的超能机甲驾驶舱。
更不信闻铮真的愿意臣服于自己。
别的不说，闻清河上辈子的时候，闻家虽然最后还是被他搞垮了，但他在黑市里挣扎求生的时候，闻家仍旧给闻铮提供了很大的助力。
闻清河不信，闻铮会舍得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选择他这么个比自己弱势许多，还无法带来任何利益的盟友。
闻铮果然沉默了片刻，视线垂了下去，不再直勾勾的盯着闻清河。
闻清河很有耐心，并不催促他，只是沉默的等待着他的解释。
过了不知道多久，窗边的月光缓缓挪动了一点位置，闻铮终于抬起头，眼神莫测的看着闻清河，沉声开口：“因为我发现，我的世界是虚假的。”
一句话就惊得闻清河浑身一震。
世界意识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陡然增大，压得闻清河只能坐在老板椅里，动弹不得，但这丝毫阻止不了闻清河瞳孔紧缩，目光锐利的盯住了面前的男人。
看到他这样的表现，闻铮却轻轻的笑了起来。
果然跟他想的一样，青年是这个世界上最特别的存在。
他就知道，只要他说出这句话，青年就一定会理解他的意思。
归根到底，他们其实是同一种人。
这个认知让他无比高兴，浓厚的喜悦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中欢快的涌出来，却让他越发干渴，迫切的想要将青年拥入怀中，狠狠地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好填满那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仿佛缺了一角一样，无比空虚的心脏。
但他不能。
冥冥之中的力量再次笼罩住了他，将他的身体牢牢的定在原地，闻铮除了这么望着闻清河之外，无法做出任何的动作。
这种感觉曾经让闻铮无比的暴躁，但此时此刻，却仿佛一种奖赏。
只要能看着青年，而不是其他人。
只要是这个结果，他不介意被那个莫名其妙的力量控制住，就算要他看一万年也可以，他永远也不会疲倦。
这种想法似乎根植在他的脑海中，闻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青年产生这么深刻的依赖和向往，但却丝毫提不起反抗的想法。
仿佛他生来就该是这样。
“我的人生仿佛都是被设定好的，背后的操控者并不是闻家，也不是帝国，而是比他们更加强大的存在。”
“……”闻清河的表情已经彻底绷不住了，震惊的看着闻铮。
他竟然觉醒了？！
当初想要利用罗英武，在洗手间里教训他的时候，罗英武就曾经有过觉醒，闻清河对这种状态并不陌生，并且丝毫不会因为这些人的觉醒，而对自己的计划产生任何动摇。
但闻铮，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么？
上辈子的闻清河也是因为觉醒，才摆脱了原有的命运，被系统抓到这个世界来重新弥补自己破坏的剧情线。
结合自己和罗英武的情况，闻清河曾经推测，炮灰、配角觉醒大约都是因为强烈的不甘和恐惧。
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觉醒，闻清河都不会感到任何的意外，可闻铮并不在任何人的范围里。
他一个主角，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整个世界都在促成他的成功，按理说不会有任何的不甘和怨恨，怎么会突然觉醒？
闻清河想不通。
他不知道的是，恰恰是因为闻铮得到了所有的一切，名望、地位、财富……当他发现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事物都是虚假的时候，才会觉得尤其的无趣。
就像是一个游戏角色，在玩家的操作下获得了无数的财富和别人的追捧，却突然有一天得知自己拿到的不过是游戏币，和一群数据虚假的恭维，那么他对所有事情的兴趣都会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无法遏制的破坏欲。
早些年的闻铮或许真的是星际人们说的那样，正直、温和、强大、包容，任何美好的词汇都可以套用在他身上，但现在的闻铮，却对这个世界提不起一丝兴趣。
除了闻清河。
这个同类的存在令闻铮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感觉，当他猜到闻清河跟自己一样，也意识到了世界的真相时，内心的喜悦简直无以复加。
既然世界是虚假的，而他们是真实的，他为什么不能为了青年毁掉前者？
在闻铮的概念里，闻清河才不是什么合作对象。
他跟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只要站在那里，用那双湛蓝色的眸子注视他，闻铮就心甘情愿的为他做任何事情。
冥冥之中那股不知名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已经让闻铮的身体产生了些许痛感，闻铮却仿佛根本感觉不到，自虐一般接着往下说：“我原本并不确定，但是最近，那股力量开始强迫我做事。就比如上一次，星盗袭击奥斯莱，我不得不……”
闻铮说到一半的时候，忽然顿住了。
因为他发现对面的闻清河表情不太对劲。
虽然身体依旧保持着放松的姿势，窝在他特意为他准备的老板椅里，但他的精神力却能够感应到，闻清河的肌肉时刻处在紧绷的状态。
一开始他还以为闻清河是因为听了自己的话，太过惊讶才会这样，但当他说出刚刚那些话的时候，抬眸看向闻清河的眼睛，却发现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就在他注意到这一点的同时，闻清河忽然闷哼了一声，紧抿的嘴唇中间慢慢渗出了些许血迹。
闻铮陡然僵住了。
各种念头在脑海中转过，闻铮很快就抓住了关键€€€€那股力量同时作用在闻清河的身上！
这么强大的力道，即便是闻铮，拥有将近SSS级的体质，都感觉到了丝丝刺痛，更何况闻清河。
闻铮当即闭上了嘴巴。
他毕竟只是靠自己的摸索和猜测得出的真相，不像闻清河，有个系统直接告诉他所有的真相，他做出错误的选择的时候，歇斯底里的警告和制止他。
因此闻铮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摆脱目前的情况，只能紧闭着嘴巴，惊惧的看着面前闻清河的模样。
他的身体也完全无法动弹，只能以单膝跪地的姿态，看着这一切发生，不停在内心责问自己，为什么要跟闻清河说这么多。
明知道冥冥之中那个存在几乎无处不在，那种力量连他的身体都能控制住，更何况是闻清河。
如果不是他跟闻清河说了这些话，青年就不用遭受这样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