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的每个月交钱过来,要不然,我们就弄死你弟弟!”
被掐得一脸红印的纪宁被推搡了过来,丢进他怀里。
那天他抱着哭泣的小纪宁,在这样的月光里,坐到了半夜。
纪放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为什么要坐到半夜?
大概还盼望着那个哥哥能来找到他,领他回去吧。
只可惜,直到月牙西沉,他也没能等来任何人,只能背着哭累了的小纪宁,一点一点地摸着路,回到了孤儿院。
夜深人静,不知哪家的窗子没关好,在夜晚的风里被吹得合上,发出“叩”的一声轻响。
纪放从回忆中醒过神来。
我还是靠自己吧,他想着,又拿出了手机,打算再看看地图。
突然,前方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高大的身影从一条小巷的巷口出现,影子落在他面前的月光里。
沈还胸口起伏,眼里还有残存的焦虑,在看到青年的那一瞬间,猛地舒出一口气。
“对不起,”沈还在他面前站定,向他伸出手,“我有点太心急了。”
纪放却有些发愣,那一瞬间,沈还与记忆中盼望的身影有一瞬间的重合。
他很快反应回来,粲然一笑,伸手搭上他的手指,借力站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卖了。”他开着玩笑,“正在考虑我数钱慢怎么办。”
他笑着打算抽回自己的手,却没有抽动。
沈还依旧紧紧握着他的手指,半晌无语。
纪放挑眉看他。
或是被他盯得不自在了,沈还转身牵着他走了两步,依旧低着头说:“我带着你,别再丢了。”
纪放的目光从沈还的手臂缓缓上移,银白月光下,男人的耳尖红成一片。
他低头笑了笑,跟上了他的步伐。
又转过好几个弯,沈还依旧熟门熟路,纪放忍不住问他:“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
他好奇地左右看看:“我光看着这几个路口就要晕了。”
沈还的目光扫过前方街角:“我小时候在这里住过。”
“哦€€€€”纪放应着声,心里却在迅速盘算着,路英他们说过,沈还是十岁才和他们认识,那之前的日子里,沈家住在这里?
他皱了皱眉,有些不能相信,一向传说是S市富豪世家的沈家,怎么会住在这种贫苦之地?
没等他想明白,沈还已经到了一户人家门前。
房间里还亮着灯,沈还轻轻叩了叩门,一个老人的声音传了出来:“谁呀?”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佝偻的老人出现在门口,见到沈还愣了一愣,眯着眼睛看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
“是仔仔啊……今个怎么有空到爷爷这儿来?快进来!”
“仔仔?”纪放忍不住偏头。
虽然在这个城市里,所有的孩子都可能被叫做仔仔,可叫沈还“仔仔”……总觉得不可思议。
大概是听到了身后的轻笑,沈还拉着纪放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他没有进门,只朝那老人道:“周爷爷,我有点事要过河,借您的船用用。”
老人已一眼看见了沈还身后的纪放,笑眯眯道:“哦,送朋友啊,我说呢,前些日子刚来过,怎么今天又想起我这糟老头子了。”
沈还有点窘,却也不知如何辩驳,老人家已呵呵笑着,又盯着纪放看了几眼:“哎呀,真是个漂亮娃娃。”
纪放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夸,有点哭笑不得,忙上前打招呼:“周爷爷好。”
周爷爷笑眯眯的:“娃娃,你这个点过江干什么呀?”
纪放噎了一下,抬头去看沈还。
“怎么,自己要干嘛也不知道?”周爷爷打趣,“仔仔啊,该不是你想把人拐了去做什么坏事?”
沈还眼中满是无奈,只得开口:“去对面,找张家的渡船餐厅买老婆饼。”
说完,他悄悄看了纪放一眼。
纪放一双微挑的猫眼瞪得溜圆,还眨了好几下。
那神情仿佛在埋怨:你这么说不会被打吗?
沈还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周老头却连连点头:“哟,那是得快点,张家的游船也就开到十二点,晚了就打烊了。”
他快步走进房间里,不一会儿拿出一把钥匙来。
“今天有点忙,船上还没收拾,你们将就用着。”老人把钥匙交给沈还,“要是回来晚了,钥匙丢在老地方就行。”
沈还接过钥匙道了谢,又拉着纪放往河边走。
到了河边上了船,纪放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周老头说让他们将就着用。
那是一艘小小的观光木船,平日里用来载人去江心小岛上拍照、游玩。
只是今天不知被哪家借了去举办婚礼,小船的棚子四周挂着红花红绸,四个角上还有四串大红灯笼,甚是喜庆。
“这是……”纪放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去接新娘子的喜船吧!”
沈还这会儿已经上了船,在微微的晃动不知在哪里拨弄了一下,船篷前的灯笼亮了起来。
灯光照亮了身后灿烂的红绸,男人一身西服革履站在船头,竟真的有点迎亲新郎的味道。
纪放抱臂欣赏了一下眼前的美色,却见那人伸出手来。
他偏了一下头,突然起了玩心,又唱起那首渔夫小调。
“月光下星星灿烂成河,你在海的那一边等我,妹妹你快快看过来啊,哥哥这里好多渔获……”
他轻轻地哼着歌,伸手搭上他手心却不上船,偏头笑着:“沈哥哥,你的渔获呢?”
男人脸上闪过一瞬间的窘迫,却猛然合拢了手指,把他拉上了船。
船身摇动,他脚下不稳,踉跄着一头撞上棚子下方系着的红绸花。
那花本就是松松别着,被他这么一撞,整个散了开来,纪放只觉得视野里一片艳丽的红色,已经被那快绸子当头罩住。
他身子还在踉跄,很快便被有力的臂膀圈住,闻到了熟悉的松木香气。
只是这一下冲劲太大,沈还搂着他退了两步,后背撞上船篷的廊柱,这才站稳了脚步。
纪放抬头,隔着红绸看着灯笼光亮前男人的剪影,嘴里还不忘调笑着:“你这是要空手套白狼啊哥哥!”
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男人似是被他打趣得放开了,破罐破摔地问了一句:“那你嫁不嫁?”
纪放顶着那红绸子抬起脸,想去看看男人现在的表情。
隔着薄薄的织物,两人几乎是鼻尖相触呼吸相闻,男人的气息有点乱,却努力压制着。
一阵凉风拂过,红绸如流水般从两人鼻尖之间滑落,露出男人近在咫尺的脸。
锋利的眉眼里有压抑的浪潮,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
气息交缠,两人的呼吸频率都有点快,纪放腰间的手臂略略收紧。
纪放的嘴角轻抿一下,微微向右偏头,避开了沈还的目光。
他伸手在沈还胸前轻轻推了他一把,低声道:“嫁什么嫁,等会儿我的饼卖完了怎么办?”
男人的气息轻轻扑在脸颊上,最终还是没有靠近。
沈还低笑了一声,把他扶到船舱里坐好,俯身捡起那块红绸,自己去了船尾。
马达的低吼声响起,小船在水中轻巧地转了个弯,向着河心驶去。
纪放靠在柱子上,看着操作小船的男人。
风吹起了他的额发,露出英俊的眉眼。
纪放心中忽地闪过刚才沈还情动又克制的眼神,不由闭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这人,应该已经上钩了吧。
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跳也那么快?
他眯着眼睛又看了看沈还,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体验派演员共情原则。
只是,呵,后劲儿还真大啊!
小船很快就到了江心,正赶上张婶儿的最后一班游船准备回航。
见有小船靠上来,十分熟练地趴在船舷上笑问:“宵夜么?没什么菜了啊!”
二楼的露天舞厅里的音乐恰好在这一刻停歇,十来个鹤发童颜的老人结束了舞蹈,也探出头来看热闹。
“哟,这船好漂亮!跟结婚的轿子似的。”
“可不就跟轿子差不多?这可是喜船,接新娘子的。”
“诶,小伙子,你这接亲接一半过来买吃的啊,是不是新娘子饿了?”
老人们一阵哄笑,沈还却看了眼船舱地上落着的那块红绸,目光往纪放脸上飘了飘。
这分明是想起了刚才的玩笑。
纪放本打算出来和张婶儿交涉,被他这么一瞧,莫名地红了脸,干脆又往后缩了缩,躲进了廊柱边红绸的阴影里。
就留下沈还跟那些爷爷奶奶们对峙好了。
沈还无奈地看着他缩了回去,只好仰头对张婶儿说:“我来买老婆饼。”
话出口他突然愣了一下,船上的老人们已经笑开了。
“哎呀呀,你都接回新娘子了,还来买什么老婆饼?”
“哈哈哈是呀,回家让老婆做就好啦!”
眼看着沈还脸上露出窘迫来,张婶儿也不敢把玩笑开得太过,柔声道:“年轻人,别被那些爷爷奶奶吓着了,他们平日里和年轻人交流少,这是喜欢你呢。”
说完她叹了口气:“可惜你来得不巧,老婆饼已经都卖完了。”
沈还的眼神立刻又飘向纪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