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辜玉楼要脱衣。
他伤口正中肩窝,自然自己是没办法抬起手臂的,只能旁人帮忙。
而这个旁人,现在只有沈明玉。
沈明玉经过了方才一遭,这会倒是适应了不少,就这么垂眼立在辜玉楼身侧,一点点帮他将那残破的青衫脱了下来。
然后又脱里面的里衣。
当辜玉楼露出一身冷白色的薄薄精实肌肉后,沈明玉看到,还微微怔了一下。
倒也不全是因为辜玉楼有肌肉,而是……辜玉楼的皮肤太好了,就像是刚从窑中烧出来的冷白瓷,光润明透,通体无瑕,一丝伤疤和瑕疵都没有。
这样,反倒是就衬得他肩头那道深深的剑伤愈发刺目鲜红了。
但……人真的可以做到有这样的皮肤吗?
沈明玉正看得有些出神,辜玉楼和殷君衡显然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辜玉楼先勾唇淡淡笑了一下,正要开口,殷君衡忽然不动声色的在身后道:“明玉,你也辛苦了。”
沈明玉“啊”了一声,默默回过眼来,看向殷君衡。
殷君衡看着沈明玉茫然柔和的眼神,原本生出一点别样醋意的情绪又被他强压了下去。
他也知道辜玉楼体质特殊,这一身玉石一般的皮肤都是常年泡药浴形成的,他第一次看到辜玉楼洗澡的时候不知内情,还曾嘲笑过辜玉楼。
这会沈明玉不过多看了一眼,他怎么就……
所以这会殷君衡又故作无意地笑了一下道:“无事,我是想说一会我跟辜大夫还有公事要聊,你若是困了,就去一旁的耳房先睡吧。”
沈明玉不疑有他,也确实不想在这个诡异的情况下跟殷君衡和辜玉楼共处,当即点了点头道:“好。”
沈明玉转身走了。
殷君衡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但随即,他便注意到一旁辜玉楼略含打趣的目光投射了过来。
殷君衡:……
随后他便微微仰起头阖上眸子,将手臂展开搭在浴桶两边,做出一副专心泡澡的样子。
辜玉楼见状,心头微哂。
倒也没嘲讽殷君衡,便自己徐徐跨入一旁的浴桶中。
直到听见外面传来屋门关上的声音,确认沈明玉已经走了,辜玉楼方才徐徐道:“殿下,别装了。”
殷君衡:……
下一瞬,殷君衡倏然睁开眼,皱眉沉声道:“干什么?”
辜玉楼也将自己浸入浴桶中,神色戏谑:“不是要聊公事么?”
殷君衡再次哑了,半晌,他对辜玉楼怒目而视。
辜玉楼平静看着他。
过了许久,殷君衡败下阵来,默默别开眼,冷冷道:“你之前说这里不太平了,是什么意思?”
辜玉楼听到殷君衡这话,不觉瞥了殷君衡一眼,过了好一会,他道:“以你的眼力难道看不出来,那些‘魔畜’是人养的?”
殷君衡沉默了,他这时手不觉攥紧了浴桶边缘,面沉如水。
辜玉楼看着殷君衡的神色,眸光动了动,又回过眼道:“我来这里本就是为了避祸,没想到时至今日,他们的势力都蔓延到了这里。”
殷君衡听完辜玉楼这话,许久没有开口。
辜玉楼神色近乎淡漠地缓声续道:“若我猜的没错,他们的目标很可能是夏国龙脉,劝殿下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殷君衡眸中骤然绽出一点凌厉的光芒来:“龙脉?”
辜玉楼笑了一下:“是啊,殿下的目的不也是龙脉么?”
登基大宝,然后借助龙脉的龙气修炼,来日好去往天外天玉衡宫找无尘仙尊询问当年之事。
这些事,殷君衡并没有太隐瞒辜玉楼,而即便他不告诉辜玉楼,辜玉楼也猜得出来。
因为殷君衡的野心着实不在朝堂,也不是什么爱民如子的仁善太子。
他跟无尘仙尊的事迹实在是知道的人太多了,所以辜玉楼稍微一猜就能猜得出来。
殷君衡说完“龙脉”两个字之后,就不说话了。
辜玉楼看着殷君衡的脸色,又道:“其实我早先也说过,若是殿下要修行,未必只有龙脉这一条路子可走。”
“殿下也该知道,我当年从万毒宗出来是怎样的境况。万毒宗虽是四大宗门垫底,但总归比夏朝这个连金丹修士都没有的荒僻小国要强盛许多。”
“连万毒宗都被那些家伙玩弄于股掌之中,你觉得夏朝对上他们,会如何?”
殷君衡自然清楚。
但这会他垂眼静静看着水面上自己俊美漠然的倒影,过了好一会,终于道:“我若是走了,你该知道我的手下这些人会遭遇什么,夏国又会遭遇什么吧。”
辜玉楼挑眉:“我从前竟没看出殿下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殷君衡:“你不必嘲讽我。若是事情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我一定会走,不会做些无谓的牺牲。但现在还远未到那种境地。”
“不错,当年万毒宗一战确实惨烈,但那些人也在万毒宗下了血本了,连长老和副宗主都被全然渗透,全宗上下几乎遍布他们的眼线。而对待夏国,他们真的会投入跟当年对付万毒宗一样的力量么?未必吧。”
听到殷君衡谈论当年万毒宗的惨案时,辜玉楼眸光不觉逐渐沉冷了下来。
待到听完殷君衡这一番言论,辜玉楼静默许久,微哂。
“既然殿下这么认为,那我也不干涉殿下了。”
殷君衡敏锐地觉察出一丝异样:“你想走?”
辜玉楼反问:“不然呢?”
这次轮到殷君衡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道:“郊外不安全了,那些人或许已经认出了你,你这时候若是离开太子府,就是众矢之的。”
辜玉楼自然也清楚这一点,面色顿时愈发沉冷。
殷君衡回过眼,又道:“你还是先留在我府中,疗好伤再做打算吧。”
听到殷君衡这句话,辜玉楼目光动了动,忽然笑了一下。
殷君衡凝眉:“你笑什么?”
辜玉楼抬手托腮,眸中带笑,但笑意有些淡漠地看了殷君衡一眼:“殿下不是无事献殷勤之人,今夜留我已算是两清。之后留我,只怕那些人反而会盯上太子府,对殿下可未必是好事。”
殷君衡眉头皱了皱,没说话。
辜玉楼瞥了殷君衡一眼,见状,索性就还是把心里最想问的那句话问了出来:“殿下直说吧,留我在太子府,需要我做什么?”
殷君衡没想到辜玉楼这么直白,一时间倒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可这时,他思索片刻,终于还是缓缓道:“你可否想办法治好明玉的心疾,再教他一些修行的基础法门?”
辜玉楼其实在殷君衡主动邀他在府中住下时就隐约有这个猜测。
但他总觉得,殷君衡是个干大事的人,总不至于为了感情糊涂到这个程度?
可现在看来,倒是他高看殷君衡了。
而若是往日,在殷君衡提出这个要求后,辜玉楼会断然拒绝,并且立刻离开太子府。
可现在不一样了,辜玉楼自己也对沈明玉的体质有些兴趣。
再加上,他确实暂时找不到太合适的去处。
所以,只是稍许沉默了一下,辜玉楼就道:“可以。”
殷君衡:?
“你答应了?”他本来以为不费一番口舌,辜玉楼不会答应。
甚至都想好若是要他再付出点代价,他也能出。
没想到辜玉楼就这么答应了。
而辜玉楼这时看了殷君衡一眼,也没回答殷君衡的问题。
毕竟,他现在更想要了解一下殷君衡到底对沈明玉的体质知道了多少,便径直又问:“殿下,太子妃能修行之事,是那个天玄宗弟子告诉你的么?”
殷君衡没想到辜玉楼会突然问这个问题,皱眉怔了怔,但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稍微一思索,就沉声道:“不是他,是明玉告诉我的。那个天玄宗弟子目的不纯,恐怕是觊觎明玉的根骨当初才让我休妃的。”
听到这,辜玉楼眸光动了动,笑了一下:“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殷君衡感受到辜玉楼话中有话,立刻皱眉道:“你明白什么了?”
辜玉楼又换了副表情,摇摇头,淡淡道:“无事,我只是觉得这些所谓的正道弟子都是一个德行。”
殷君衡感觉到辜玉楼恐怕知道了什么,不愿同他讲。
但沉默了一下,殷君衡也并未多问。
辜玉楼说完这句,就不说话了,屋内一时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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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二人沐浴完,已是丑时,外面的灯笼都灭了,只剩下月光如霜,静静照在庭前。
殷君衡找了自己的衣衫让辜玉楼换上,辜玉楼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人在屋檐下,倒也不好挑剔,就勉强穿上了。
殷君衡自己换好衣服后,也不管辜玉楼,便径直从侧门出去,去了一旁的耳房。
耳房没有地龙,也没烧火炉,温度很低,沈明玉却已经躺在床上歇下了。
这时沈明玉就这么和衣裹着锦被,在床上缩成一团,眉心浅浅蹙着,显然是冻得有点难受。
殷君衡见状,顿时剑眉皱了起来,心中暗自后悔方才让沈明玉出去的时候没考虑到耳房没有地龙这件事。
当即俯身下来,低声叫醒沈明玉道:“起来了,去正房中睡,别冻着。”
沈明玉本来就受着冻,半梦半醒地睡着,这会殷君衡的嗓音一出现,他倒是立刻清就醒了一点。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沈明玉放下手,有些茫然望着面前的殷君衡道:“殿下来了。”
殷君衡最爱看沈明玉这幅茫然又乖顺的柔软模样,心头微微一动,就主动伸出手作势扶他道:“快起来吧。”
沈明玉困得慌又冷得慌,脑子不太灵光,这会见殷君衡伸出手,慢慢反应了一会,竟是主动就伸出手搂住了殷君衡的脖颈,将自己的头靠在殷君衡怀里。
还蹭了蹭。
温热香软的身躯就这么靠上来,柔顺的乌发丝丝缕缕在殷君衡颈项处蹭了蹭,殷君衡浑身一震,差点没把人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