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从洞口跳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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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和煦的午后。萧枕云能想象到最完美的起床方式就是在食物的香气中悠悠转醒,睁开眼就有吃的,直接送到他嘴边。
幸运的是,他的梦想达成了;不幸的是,只达成了一半。
睁眼确实有食物€€€€两颗不到手掌二分之一大小的青色果子,光看外表就酸得萧枕云口腔直泛唾液,关键上面还留着一排牙印,一看就知道是雄鹿从哪里叼来,特意上供给亲爱的主人的。
而萧枕云之完全是被刺鼻的浓烟熏醒的。他咳嗽两声,撑起身体,就看见山洞外升起袅袅黑烟,再环视洞穴内部,狼、鹿、人都不在,衣服也不在,萧枕云仿佛被偷了衣服的七仙女,裸着身子四顾心茫然。
“司棣?”萧枕云大声喊,“你在外面吗?”
声音刚落,一道黑影就从洞外跳了进来,紧接着洞口又接连冒出一只狼头和一只鹿头。
司棣全身上下竟然也只套了条大裤衩,袜子都没穿,断手也没有再包扎,赤着脚走过来:“感觉怎么样?”
“感觉……还不错。”萧枕云伸了个懒腰,收起碍事的鹿角和鹿耳。虽然鹿尾巴也碍事,不过因为内裤后方有个洞,为免有碍观瞻,他还是留着这条小尾巴。司棣也是这样做的,拖地的大狼尾比他麻烦多了,对方照样只收耳朵留下尾巴。
他问:“外面怎么回事?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司棣不太习惯现在这个画风有点奇怪的萧枕云,但出乎意料的不讨厌。他现在身上满满对方的向导素味,又刚被精神链接安抚过,朝萧枕云根本凶不起来,反而有些依赖。他抵抗着朝向导寻求亲昵的本能,端稳心态,只淡淡地说:“找了一早上的干柴枯草,又拿到太阳底下晒了几个小时,但还是有点湿。”
说罢,他也不征求萧枕云的意见,直接半屈膝一把抄起向导,轻盈又敏捷地带人跳到了山下。
那里燃着个半死不活的火堆,旁边是一只剥好皮的蛇,还有七八个长相坑坑洼洼的歪瓜裂枣。司棣把萧枕云安置在一个相对干燥的地方,又去浆果堆里勉强挑拣出一个带点红的果子,拿手指擦一擦,抛给他,“这个应该甜一点。”
糙如萧枕云接过果子,也拿指腹随便蹭了蹭,张口就往嘴里塞,然后就被酸得倒牙,脸都给酸变形了,“……甜??”
“……”司棣强忍着没有笑,低头掩住唇角。余光瞥见萧枕云一副郁闷的模样,微微蹙着眉,侧脸轮廓精致毫无瑕疵。他忽然发现,他的这位小叔真的生了一副好容貌。
虽然萧枕云病美人的称号工会里早已流传了许久,但司棣一直对他的颜没什么感觉,可刚刚那惊鸿一瞥却打破了他的固有认知,甚至令司棣有刹那间的晃神。
美人在骨不在皮。空有外表就只是死物,点上灵魂才会让人不受控制地被吸引。
咬了一口后剩下的青果被萧枕云扔给了雄鹿。精神体倒是不嫌酸,摇着尾巴吃得欢快。
折腾半天,火终于升了起来。司棣架好蛇肉,又把洗干净的衣服裤子晾旁边,做完这一切,他寻了个地方坐下,以唤一声姓名开启和萧枕云的聊天模式。
萧枕云也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友好交流状态,反而是司棣半张着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太极打了个呵欠,在司棣腿边懒懒地卧下,耳朵还立着时刻保持着警惕,不时转动些许弧度辨别附近的动静。司棣摸了下太极的脑袋,忽然拿下巴点了下雄鹿:“它叫什么名字?”
被点名的雄鹿当即抬起脑袋,期待地看向萧枕云,希望主人已经为他想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但无良的主人注定要让它失望,萧枕云丝毫不觉愧疚地摇摇头:“没有名字,还没来得及取。”
司棣眉尾微微动了下,似乎有点想法,但为精神体命名这件事实在是太过亲近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远远达不到那种程度,所以他又垂下了眸,什么也没有说。
“司棣。”萧枕云忽然开口道,“你还没有回答我,昨天为什么要救我?”
上次提及的时候,司棣明显对这个问题有所回避,但今日他居然轻轻地笑了声,松石绿色的眼睛毫无避讳地和萧枕云对视:“想听哪种答案?”
萧枕云也来了兴趣:“先听个悦耳点的。”
司棣拨了下柴火,语气平静地说:“你罪不致死,我也没有权力审判你。而且我身为哨兵,无法对一名向导见死不救,即使那个向导根本不值得救。”
“哼,伪善。”萧枕云不留情面地发表了评价。
司棣跟着冷笑一声,眼底燃起少许隐怒,声色也随之变得灼热:“我性子里要是没这点伪善,你以为你还能活?”
萧枕云挑了下眉:“那你内心真正的考虑呢?”
“……这座荒岛上的人类,除我之外极大可能只有你一个。救援又不知道猴年马月才回来,杜文在很早的时候就切断了飞舰和地面的联系,工会那边或许连飞舰坠毁的时间都不知道,要在偌大的萨达洋上找到这座岛,难度不低于捞一根针。
杀了你,岛上就只剩我一个人……孤独也是会死人的。我曾有过那样的经历,被困无人区长达一个月,对那种刻骨的寂寥深有体会。”
萧枕云没有过类似处境,但可以理解。又听司棣接着讲:“再说,救了又不是不能再杀了,你要是后面表现得不好,惹我不爽,再把你宰了就是了。往海里一扔,谁又能知道呢?”
“……那我表现得怎么样?”萧枕云不怕死地问。
司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萧枕云能在这儿堂而皇之问出这个问题就已经是他的答案。
“而且我知道你的,你一没胆子,二没必要跟着MP研究所做那些违法的实验,普通人变特种人,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吗?反倒是明面的正规研究才应该是你的目的,你的那些投资大概率也是被MP骗了。”
“你知道?”萧枕云疑惑,他还以为司棣一门心思认为‘萧枕云’和MP是一丘之貉,“那你上次在宴会上还……”
“我上次是吓你的。”司棣得意又有些挑衅地笑了下,“你可真乖,一吓就全吓出来了。是不是当天回去连夜派人查了MP的研究数据,一查吓一跳,赶紧撤资了?”
“……”虽然完全不是司棣说的这回事,但现实情况莫名其妙就是契合上了,对此萧枕云不想回答,还想把湿柴捅司棣嘴里。
“你有关注后续吗?你的突然撤资给MP造成了一笔不小的麻烦,部分股东跟风抛售,并且对他们新项目的对外公筹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基本约等于筹资失败。所以你才会成为MP的报复对象。”
萧枕云还真不知道这个,意外中又有点幸灾乐祸,笑笑道:“怪不得……那我落到这种境地,也算是事出有因。不然我总觉得是被你连累,满心怨气。”
“……”司棣沉默数秒,倏然认真地问,“MP雇佣境外特种人杀手组织设伏击杀疾风队整队这件事,你在里面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这回换萧枕云开始沉默,许久,他才缓缓道:“我事先并不知情……但我并不无辜,我是希望你死在那次任务中的。”
第18章
“你发现了我私底下的秘密,还以此威胁我,我想要你能永远闭上嘴。”萧枕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分外冷静,但越是表现冷淡就越是残忍,司棣的目光变得狠厉,像是要吃人一般不睦地盯着他。
“但后来在手术室之外,看到你奄奄一息的样子,我很后悔,你是我的侄子,是我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我不想你就那样死去,所以我不惜暴露我精神力恢复的事情,救了你。”
“哦?你不怕了?”司棣恶意挑衅道,“不怕我暴露你的秘密了?”
“不怕,回去之后随便你怎么宣扬那些事,我都不在乎。”萧枕云目不斜视,坦然地看向司棣。他确实无所谓名声不名声……但管理员可能会发疯,到时候又要呲溜拿刀去暗鲨司棣。
“那司楮……”
这个名字刚出萧枕云就立刻打断道:“我承认,以前我确实对司楮有一些不健康的想法。这种感情很复杂,甚至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嫉慕,嫉妒他的觉醒,嫉妒他的家庭,嫉妒他的性格,嫉妒他拥有着我想要的一切,喜妒交加。但自从我精神力恢复之后,我整个人豁然开朗,对司楮再也没有那样的想法了,我现在和他只有纯粹的亲情。”
司棣不耐烦听这些:“口说无凭。”
“回去之后欢迎你随时监督。”萧枕云立刻接道。
“……”
不得不说萧枕云以退为进这招用得非常妙,有主观恶意,但无实际行为,不盲目全盘洗白自己,非常真实可信。司棣垂眸思索一会,算是接受了他所有的解释。
一个有贼心没贼胆,还打算浪子回头的……带恶人。他为萧枕云做出以上备注,浪子回头后面打了个问号,还需留待观察。
坦白局结束,司棣用树叶包裹着取下一块蛇肉,递给萧枕云。这是个示好的行为,萧枕云双手接过,接受了示好。
这条蛇大概是在岛上的运动冠军,还是海陆铁蛇三项的那种,肌肉紧实,萧枕云连手撕带牙扯,吃得很费劲,心想救援再不来,别说一个月,连吃一周烤肉他都得上火。
司棣看他吃了一点就在那里发呆,疑惑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要是来口酒就好了……但萧枕云能实话实说吗?他噎得不轻,问:“有水吗?”
“没有。”司棣回答果断,“不过水源离这儿不远,你先吃,吃完了去喝水。”
“以后每次喝水都得跑一段路吗?就没有什么容器?”
司棣咽下一口肉,脸上那表情明显没憋着什么好话,萧枕云脑内警钟长鸣,但想要阻止他开口没来得及,只听哨兵笑了下说:“其实我们身上现成的容器就是鞋子,特别是我现在脚上的这种长靴,容量惊人,还不会漏。你要是不介意就在这儿等着,我忍痛割爱,去给你装两靴水来。”
萧枕云:“……”
萧枕云:“扶朕上鹿。”
说完,他就看见司棣一手的油腻,擦都没擦就要来抱他,“等会,你手太脏了,别碰我。”
这话司棣听着不喜:“你以为你那对爪子多干净吗?”
闻言,原本乖乖走到萧枕云身边等待接驾的雄鹿回头一看,霎时弹射离开,眼中的惊恐明明白白:你个混球难道要用那种污秽不堪的手握住我的角?
你没有心!
萧枕云:“……”
他又看向太极。太极立刻状若无意地起身,弓起背伸了个懒腰,然后飞快地绕到司棣身后,甚至还收起了尾巴。
“……”
最后萧枕云还是被司棣背到河边的,他将油抹在了司棣的肩膀和脖子上,司棣则把油擦在了他的腿和腰上,互相伤害。
哨兵的恢复力着实惊人,当初司棣从飞舰上坠到海里,废了老大劲才扑腾上岸,左手腕骨折,又肿又紫,拿衣服撕了布条吊在胸前。现在萧枕云躺在小河里悠哉游哉地洗澡,就见司棣缓缓按着左手腕附近的骨头,试探着活动一下,感知恢复程度。
普通人伤筋动骨三个月,哨兵三天……萧枕云暗自咋舌。
太极侧卧在岸边,‘慈眉善目’地看萝白守他们烘干的衣服。雄鹿兴奋地追着蝴蝶满地乱跑,还在那跟疯了一样地抬起后蹄踹树,消耗卡鹿里。
司棣在水中缓缓翻了个身,看着雄鹿欲言又止,萧枕云瞥他一眼:“有话就放。”
“它的真实性格……和我对它的第一印象很不一样。”司棣说得还算委婉,他对鹿的初印象说是惊心动魄绝不为过,还以为是谁家仙鹿下凡,霞姿月韵的牡鹿,骁勇善战,睥睨万物。
“嗯,傻狍子。”萧枕云习惯了,“对了,它还没取名,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他是故意这么问的,因为之前谈及这个问题的时候司棣的表现就像是有想法,他也确实有想法:“我曾经擅自给他取过一个称呼,但……目前看来好像不是特别合适……”
“你说。”
“……”司棣再次看了眼踹树疯鹿,“天禄。”
天禄,似鹿神兽,祥瑞的象征。
雄鹿再次奋力踹了蹄树,树叶哗哗作响发出抗议,它抬头往上看看,忽然后跃避开,只听三四道噗噗落地的声音,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掉了下来。
司棣立刻从水底轻松一跃跳上岸,内裤刚洗还半干着,他干脆直接跳过内裤步骤套上长裤,赤脚往雄鹿的方向走。身后没腿的萧枕云奇怪地探头探脑,但就是什么也看不到。很快,司棣抱着三颗椰子一样的东西和雄鹿一起返回岸边,萧枕云皱着眉:“那是它踹下来的?”
“是。”司棣扔一个给萧枕云,后者接过,比想象中的轻,里面应该是空心的,大小形状像椰子,但外壳质感更类似于夏威夷果。其中有一个摔裂开个口子,司棣徒手把裂口掰得更大,里面有些絮状物和纤维,他掏出来闻了闻,走到河边把壳子洗干净,“哝,你想要的盛水容器。”
萧枕云一看,还真是个绝佳的容器,回头望向雄鹿,对方踹累了,正卧地休息。
上下抛了抛这只盛水壳,他不由得粲然一笑:“就叫它天禄好了。天禄€€€€”
雄鹿还不知道它已经有了新名字,没什么反应,还是太极走过去拿吻拱了拱它,抬头就见主人对它招手,嘴里喊着天禄。司棣侧过脸垂眸看着萧枕云,看他的长发从肩头垂落飘扬在水中,如画家笔尖晕开一片墨,白与黑的极致交融。待他移开视线之后,萧枕云也抬起头来,见哨兵长身玉立,肌肉匀称站姿挺拔,似文手绞尽脑汁堆砌辞藻才勾勒出的角色。
天禄对名字直白地表达了满意,舔舔萧枕云额头,到司棣腿边转了一圈,最后又啪嗒啪嗒去给太极洗发。
第19章
孤岛昼夜温差极大,又多雨,没过下午3点暴雨又倾盆而落。
赶在第一滴雨落下之前,司棣返回了山洞。
下午洗完澡之后,他先把萧枕云送回住处,说他去高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可能接收到信号,接着就带着太极跳了出去。对于信号一事萧枕云不抱什么希望,所以等司棣返回对他摇了摇头的时候,也没有多失望,反而安慰道:“别怕,我们很快就会获救的。”
“但愿如此吧。”火光摇曳中,司棣抛给他两颗土豆样的东西,萧枕云剥开皮咬了一口,香甜软糯,他本来就饿了,不一会两颗果实就吃得精光,就连剩下的皮都被天禄卷进嘴里嚼嚼吞了。
“好吃?”
“好吃。”萧枕云不吝惜赞扬。司棣点点头,把原本留给自己的那份也递过去:“好吃我明天再去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