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第一件事你可答应我了。”
“是,我答应了。”
“也发誓了?”
“是,发誓了,不能反悔了。”
陆€€点点头,似乎有点糊涂,却笑了:“第二件事,你得答应我,要是将来遇到喜欢的人,你可得好好对人家。”
陆润知一哑,笑了:“我就这么不是玩意?”
“你的性格,我还不了解吗?”陆€€眼下乌青,只是笑笑:“阿远最会疼人,我不担心,只怕他错付真心。”
“可你不同。”陆€€嘱咐他:“你一个人惯了,将来遇到喜欢的人,定要好好对人家。”
“好,我知道了。”
陆€€笑着点点头,把一个盒子递给陆润知:“这个给阿远。”
陆润知抱过盒子,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点点头:“好。”
“我死以后,你和阿远能瞒就瞒,不必让祖母知道……生前没尽孝,死了空让她伤心,我这一生,还不完了……”
陆€€伤情:“我对不起祖母……”
“好了。”陆润知蹲下来,看着她柔声道:“不怪你,不怪你,谁要是怪你,小叔叔第一个扒了他的皮。”
陆€€似乎被他逗笑了,轻声道:“能推我去看看海吗?”
陆润知一顿,心里已经明白了,忍痛,眨了一下眼道:“好。”
他推着她,走到海边,海的声音……风的声音……交杂在一起。
“小叔叔……”陆€€看着海面,道:“我好困,我想睡觉了。”
陆润知蹲下来,像小时候一样吻了吻她的额头:“睡吧,到点小叔叔叫醒你。”
“好……”陆€€缓慢的闭上眼睛,觉得今天的天气真好,海的颜色愈发漂亮了。
像是……梦中的颜色一样。
陆润知看着她闭上眼睛,如同熟睡一般安详,忽而紧紧握住陆€€的手,唤她:“阿€€,睡吧……”
“小叔叔答应你的,都不反悔。”
陆润知没有起身,坐在沙滩上,握着陆€€如干柴的手。
看着平静无波的海面,想起了他第一次见陆€€的场景。
他不是老太太亲生的,是老太爷的一个私生子。
老太太不曾对他刻薄,却也不算关怀。
他年龄和陆€€陆远差不了多少,陆€€从小就体贴,总怕他年少敏感,别人的闲言蜚语会伤了他的心。
陆润知握着的那只手,很凉……
他突然就不想想了,人都已经死了,再想,也没什么用了。
陆润知起身,顿了顿还是摸了摸陆€€的头发,半响评价道:“没你自己原装的头发,好摸。”
可惜,陆€€已经没办法对他温婉一笑,回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陆€€死了,当然回答不了他了。
陆润知深深吸气,用手按住眼睛,另一手还死死拉着陆€€。
“别哭啦,小叔叔。”年幼的陆€€用手给他擦眼泪:“谁说你的坏话啦,我替你揍他。”
陆润知哭成一只鼻涕狗:“我……才……才没哭。”
“好,好。”陆€€握住他的手,神情温柔:“没哭,小叔叔没哭。”
陆润知只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握着的那只手却不如回忆里的暖,而是愈发冰冷。
如坠冰窟,刺骨难忍。
第43章 空无一人
陆€€死了,也许是昨天,也许是前天。
陆远并不知情,只是陆润知眼皮微肿的找到他,眼睛里有一丝怜爱,柔声道:“阿远,你是个大孩子了,对不对?”
陆远一瞬间心惊,却不晓得因为什么。
“阿远,你先坐下。”
陆远听从,坐下看他。
陆润知把一封信递给他,上面写着:吾弟阿远亲启。
陆远好似明白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明白,他颤抖着手接过,细细抚摸了上面的字体,是毛笔写出的簪花小楷。
见字如见人,一看就知道是陆€€的字。
“你阿姊她,去世了。”
陆远大脑一片空白,勉强露出了个笑,声音发颤:“嗯?什么?”
陆润知的声音轻柔,却如同一把利箭,告诉他:“陆€€,死了。”
陆远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脑袋怎么也理解不了陆润知所说的话,他有些懦弱起来,问他:“是意外吗?”
“不。”陆润知回答:“肺癌。”
陆远唯唯,只是抬头,声音极轻,牙齿却都在打颤,他问:“死了?肺癌?”
陆润知回答:“是。”
陆远于是又点点头,他觉得自己本不该伤心,毕竟他们俩,总共也才见了一面不是。
可这一面,变成了永别。
一个叫陆€€的女子,他的亲阿姊,死了。
应该只是唏嘘几声,就此忘了,以后再提陆€€,印象中也只是个神情温柔的女人。
理应如此……
陆远却坐在原地,泪水模糊了眼眶,滴在信纸上,晕染开远这一字……
接下来怎么样,陆远都记不太清了,陆润知又说了什么,也记不清了。
只是回家以后,一人坐在床上,打开信,信上小字均是手写:
吾弟远:
阿姊今生和你的缘分已尽,不用悲伤。
人这一生,荣枯有数,得失难量。汲汲于生,汲汲于死,都是平常事,往后没有阿姊护着,你一人,要更加勇敢才是。
阿姊已和小叔叔说好两件事,一则他会是你的靠山,二则,你不会和他争陆家。
阿姊并非偏心,只是我弟也明白,岱岛水之深,鱼之多,一脚踏进去,便再也出不来了。
这等事,于小叔叔算个福气,于你,则难说。
阿姊名下两处房产,都赠予穆铮,愿我铮儿,无忧无苦。
至于阿远,阿姊织了一条围巾给你,上次见你,就想说,穿得太少,要注意添衣。
话就到此,虽不舍,终归一别。愿我阿远,顺颂时祺。
陆€€。
陆远手指颤抖,忽而压制不住的一声悲呼,嚎啕大哭起来,心如刀绞也不过如此。
陆€€的葬礼定在岱岛,天气是与她温柔不符的阴天,小雨连绵。
陆润知和陆远说,陆€€本是不打算叫老太太知道的,可事坏在老太太身边的一个丫头上,哭了一天叫老太太看出端倪。
听闻陆€€死讯,老太太一语不发。
直到陆远陆润知二人得知,前去看她。
老太太一人坐在床头,神情麻木,忽而手狠捶胸口,悲戚难耐,只叹了一句:“心痛啊……”
陆远从没有听过如此伤心的声音,像是心肝脾肺活活被人拽出来一样,令人发颤。
葬礼当天,和陆家地位身份相当的家族都来了。
宁卿卿宁家,简柠简家,穆法€€穆家……
若说陆远并没太多关于陆€€的记忆,那穆铮就是从小跟着陆€€长大的,隔三差五陆€€就会来看他。
现在想想,从穆铮口中来看,陆€€前半年,忽然不常来了,估计就是那时候查出了癌症。
穆铮不肯相信陆€€已经死了,他哭喊得嗓子都哑了,嚎啕扑在棺材边不叫陆€€走,他像只小狼:“姑姑,姑姑……我是穆铮啊,你去哪啊?你别走……”
实在无法,谁都劝不走他,老太太身边的瑶光便把穆铮抱起来……
抬棺材的人就过去了,穆铮怒喊,双目通红:“你们不许碰我姑姑!!听见没有!!不许碰我姑姑!!姑姑,你快醒醒!他们要把你带到哪里去呀?!!!”
“姑姑!!”撕心裂肺不过如此了。
陆远抬头,小雨轻抚他的眉眼,顺着脸颊流过,他抱住穆铮,温声道:“没事的,姑姑累了,就让姑姑走吧。”
穆铮理解不了,哭着问:“妈咪,姑姑去哪啊?”
陆远回答不了,只好抱住他,听着他催人心肝的哭声,声声断肠。
偏巧,宁家宁卿卿的妹妹,见这场葬礼是厚葬,小声嘟囔:“听说死之前都是一个人,死了以后搞这么大的阵仗……”
穆铮站在一边,顿时双眼赤红,他一把夺过来身边保镖的枪,对准宁卿卿的妹妹:“你说什么?!!你说我姑姑什么?!!”
陆远听着周边人惊呼,看向穆铮,刚才的话他也听到了,只是悲从心中来,多一个字都是不想说的。
陆€€生前性格温婉和煦,便像活菩萨,死后想是也不会把这种话放在心上。
只是这人扰了他阿姊的清净,别说穆铮忍不了,岱岛陆家的人,哪一个能忍呢?
陆远看着穆铮,以前总觉得这孩子脾气随他,还有些胆小,今日才明白,原来穆铮不光长相随了穆法€€,脾气性格也像他。
“穆铮,回来。”陆远轻声道。
“妈咪!!”穆铮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