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手指上夹的夹子扯开,扔到地上,想要下床,腿却没有知觉,扑通一声摔到地上……
穆法€€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腿,过了一会,蚂蚁啃噬的痛从脚趾传来,他还是不能动。
除了痛还有麻。
穆法€€耐心的等着,直到他能扶墙慢慢走路。
他打开门,往楼下走,期待着看见陆远的脸。
可没有陆远。
女仆看见他,一动不动,像是吓傻了,记忆里镇定的管家,摔碎了最珍爱的花瓶。
坐在客厅的泠青,不可置信,嘴唇€€动。
穆法€€不管这些,他只是冷冷的问:“陆远呢?”
“夫人……夫人……”女仆话未说全,泪就滴下来,慌乱的眨了眨眼睛,泪水却滚滚而下。
穆法€€看了看这些一言不发的人,转身回了卧室,他呆坐在床上,心却空了一块。
泠青敲了敲门,却让穆法€€察觉到了无法言喻的悲伤。泠青小声说:“先生,先让人给您做检查……身体重要。”
穆法€€充耳不闻,他好像做了一场梦。手上的婚戒刺着他的眼睛……让他的胸口和心脏都很疼,疼得像要炸开了。
穆法€€觉得陆远好像已经离开他了。
他坐在封闭的卧室里,屋内窗帘关得很紧,一丝光都透不进来,让人觉得喘不过气,穆法€€觉得自己思考着什么,却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想,他可能只是在发呆,或者逃避着现实。
陆远的声音还在耳边,听的很清楚。说爱他,爱他……一直说给穆法€€听。可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说。
只是不停的,说爱他。
穆法€€胃里搅动,内脏似乎全碎掉了,从脊椎里的骨头渐渐渗出寒意。
他不受控制的,用颤抖的手去拿床头柜子里的一个红色丝绒的盒子,那是一个很漂亮的盒子,颜色像圣诞老人的帽子。
穆法€€犹豫,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实际上,他什么都没想,却还是打开那个小盒子。
里面,有一个孤零零的戒指,像断了腿的乌鸦,用一只脚站在树枝上嘎嘎的惨叫着,腥红色的眼珠快要流下泪来,它没了脚,站不稳,下一秒可能就要摔死在地上。
这枚戒指,在穆法€€眼里,就是死去的乌鸦。而戒指,是和他手上一模一样的对戒。
我觉得我不需要它了。陆远的声音,缥缈的……淡淡的,穆法€€像是第一次听见,又觉得很久以前就听到过。
穆法€€不知道陆远在和谁对话,是他还是别人?穆法€€不知道。
他只是恐惧,恐惧得发抖。
之前,很久以前,是什么时候……谁给他煮过的牛奶,在穆法€€嘴里反复反刍,现在……几乎要一并吐出来。
f……
不想忘记的,还是忘记了。深爱,陪伴的,还是被舍弃,被抛弃。
少年时期,一直待在自己身边,从不肯说名字,以f先生自称的……那个幽灵,很早,很早,更早之前就爱上了的人。
与陆远的面容重叠。
穆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把戒指紧紧攥握到手心,放到心脏的位置,连呼吸都做不到了……
却蓦然,痛哭失声。
你想知道我怎么看吗?穆法€€先生。
我爱你,宝贝。
这一瞬间,隐形的枷锁被割断了,穆法€€终于自由,也终于孤独。
那些从没消失的记忆,现在像刀子一样,割去皮肉,直挺挺的扎进身体的内脏里来。
以爱而活的人,跟穆法€€说了再见。
不论是f先生,还是陆远,穆法€€都弄丢了。
第129章 念€€爱
“秋天,樱花开了。”
“什么?”好友张志奇怪的问道。
“啊,是舅舅给我发消息,说家里的樱花,在秋天开了。”
“真的假的?”
“真是遗憾啊,来年,樱树或许不能结果了。”
“啊?!!”张志惊讶的合不上下巴,:“不能结果是什么意思啊?你说清楚点啊!陆远!那样……”
陆远听着他的喊叫,望向前方的广场,能看到络绎不绝的人群,闻到糖葫芦的香味,听到狗的吠声。
孩子手里的风车转啊转,转个不停……
“好像梦一样。”陆远说着,泪已经掉下来。
张志倒吸一口气,震惊的不能说话,他从没看见陆远哭过,哪怕是得知陆远不能再跳舞以后,张志去病房探望陆远,隔着一扇门……传来细小却十分伤心的哭声,就好像什么在无形当中崩溃了。
那时,张志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握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推开门:“陆远!有没有想我啊……”
看见的是,陆远的脚打着石膏,被高高吊起来。
于此不符合,让人感觉违和的,是陆远红肿的眼睛,和爽朗的微笑。
张志知道陆远是哭过,只是不愿意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而已。
因为陆远是个与外表爽朗大方不同,既心思细腻,又容易受伤,但很坚强的男人。
张志从没见过,哭得发抖的陆远。男人嚎啕大哭本来就令张志毛骨悚然,更何况是陆远那样,悲痛欲绝的哭泣。
秋天,樱花开了……嘛。
张志想着,抬头看天空,拍了拍陆远的后背,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还是说:“真可惜啊,那样好的樱桃,来年吃不到了。”
“谢谢……”陆远接过雪糕,躺在长椅上,把雪糕放到眼上,哭得发热的眼睛得到了缓解:“啊,活过来了。”
“所以,因为什么你要哭成那个鬼样子,男儿有泪不轻弹啊。”张志拆开雪糕包装,自顾自的吃起来。
听见陆远的嗤笑声,又看见他眼睛上放着个雪糕袋子显得十分滑稽,还莫名说出莫名其妙,晦涩难懂的诗句来:“……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吗?”
“什么?”张志皱眉,不解:“东野圭吾说的?”
“亏你还自称是个作家!!这是仓央嘉措的……诗句哦。”声音显得又落寞起来。
“是吗?我不感兴趣啊。”张志咬了一口雪糕,冻到了舌头,不由激灵了一下:“以前就觉得你神神叨叨,今天更甚了,怎么,要剃头发,皈依我佛?”
“……怕是不行。”自嘲一笑。
“为什么?”张志边吃雪糕边问。
“我大梦一场,历了场天劫,醒来以后,不知今夕是何年,何月,只道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
张志听他一番话,鸡皮疙瘩都要记起来了,酸的牙疼:“你这是抄袭了哪部电视剧里的台词?能不能说人话?”
“我做了一场梦,一场……美梦。”陆远笑着,拿开眼睛上的雪糕袋子,拆开雪糕,放到嘴里咬了一口:“……好冰!”
张志眨眨眼,不能理解:“你是不是有病?”
陆远笑得打滚,点点头,还咬着雪糕,一口一口吃下。
“那,你说的那个美梦,是怎样的?说来听听,是不是真的那么妙?”
“不行。”陆远笑着吃完雪糕:“我该忘了。梦就是梦,美梦也好噩梦也罢,终归不是现实,白天一到,烟消云散而已。”
“唉……”张志叹气,又无端失落:“比起你的梦,我更在意的是,明年吃不到你舅舅家的樱桃了,那样好吃的樱桃,真是可惜。”
“那是没办法的事。”陆远垂眸低笑,抚摸无名指,却灼得生疼,如隔靴搔痒:“你该知足了,有的花,开时艳丽,却只开一季,没有果实,不能结果。”
“而这颗樱桃树,只是生不逢时,命运作弄而已。花也开了……”陆远眯眼,笑了:“那时开的真是漂亮的花,不过现在也凋萎了就是。曾经也结果,结过果……结出樱桃或者别的。”
“只是明年不结果了而已。”陆远抬头望天空:“又不是,从来不结。”
张志觉得他话里有话,更感觉别扭,于是坐到他旁边,把话题岔开:“算了,我不保密了。”
陆远笑着问:“什么?”
“我给你看的文稿啊,你刚刚不还说了意见吗?”张志觉得奇怪,把小说再次递给陆远。
陆远含笑接过,看到小说上的名字,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只是轻轻地,温柔的抚摸着上面的三字,名字:
穆法€€
泠青一脸沉重又警惕的问穆法€€:“先生……”
“一切,按我说的做。”穆法€€抚摸着颈间上垂挂的婚戒,这枚戒指离穆法€€的心脏很近。
“夫人绝对不希望你这么做。”
“滚。”穆法€€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持续的爱怜抚摸着脖颈上的戒指,带着狂热又令人恐惧的情感,发了疯的投入在一枚……小小的,无生命的物体当中。
泠青感喟,心中百感交集,为穆法€€关上门:“那么,明天……不,再见,先生。”
门轻轻关上。
“你啊……”穆法€€听见了陆远的声音,不由站起来,令人惊愕的是,穆法€€的手上有一把枪。
陆远躺在床上,面容天真,笑着道:“应该对神,佛,都多一点尊重。”
穆法€€握着他的手,与陆远亲近,呢喃说话:“为什么?”
“嗯……”陆远笑着思考,不过最后道:“其实,我舅舅信佛,信得很,我是不太信的。”
“嗯。”
穆法€€眼里缱绻,存活着最后一缕温柔,正用来注视着他回忆里的陆远。
陆远对他说:“因为我不虔诚,很难信什么,不如说我是得过且过更适合。”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穆法€€笑笑:“不过,在不能跳舞以后反而信了,信一句话。”
“什么?”穆法€€抚摸陆远的头发。
“世尊所说,诸法是因缘的生灭。”陆远笑,吻了吻穆法€€:“我其实也不太懂,只是觉得……说的真好。”
一念起,缘生。一念起,缘灭。
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万法缘生,皆系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