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夭寻有滋有味地扒着饭,鹅肉鲜嫩,米饭油香, 连他这种平时半碗饭就饱的人, 都不知不觉干掉了一大盘, 肚子都撑得圆鼓鼓的了。
饭才刚端上来的时候, 他闻着香味觉得有些奇特,有点不敢入口。不过试着尝了一口之后, 竟意外的很好吃。
“这道鹅油草果饭算是我们当地的特色食品, 草果都是基地种植的。”厂长给他倒了一杯热腾腾的红茶, “红茶里的香草兰, 也是基地的种植物。”
楚夭寻抿了一口, “真的好香啊,香草兰的可可香特别浓郁。”
厂长有点自豪地笑了, “我们工厂生产的鹅油草果自热饭和香草兰红茶都卖得特别好。”
楚夭寻说:“起初我还以为基地只出产香料呢, 没想到还有吃的东西。”
“不止。”厂长道, “像我们是食品工厂,还有日化工厂,专门生产各种日化产品,像什么草果SPA油、草果面膜、草果洗面奶还有草果面霜之类的,都是销量特别高的热门产品。”
楚夭寻惊奇道:“好神奇啊,我都不知道草果还能派这些用场。”
有个员工插嘴道:“全世界一共种了400多万亩草果,光基地就有100多万亩,足足占了四分之一。那么多的草果怎么办?总不能都用来做调味品和中药材加工吧。”
楚夭寻点点头。
“都是明董的想法。”厂长道,“发挥我们当地的产业基础和资源优势,拓展多产业融合发展模式,还成立香料产业研究院,研发各种新产品。“
“多亏了他,附近一带的几十万家农户的生活才越来越好,大家能有个正经工作,收入也翻了好几倍。”
楚夭寻想到之前李万森告诉他的,这座基地的前身不过是几座快要废弃的种植园,可现在却充满了盎然生机,也承载了许多人的生活和家庭。
“说实话,明董刚上任那会儿,我们都很害怕。”厂长道,“当时都在传,说董事会想把连年亏损的种植园卖掉。我们抗议过,但一点用都没有。”
“这儿的农民几乎都靠种植香料维持生计,如果种植园没了,还能靠什么养活自己和家里人?不只能背井离乡外出打工了吗?”
“大家几乎都绝望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员工道,“集团那些领导从不把我们当回事,更何况还是董事长那种级别的大领导,怎么可能会关心农民们的死活。”
“但我们做梦都没想到,明董非但和董事会对抗,坚持把种植园保留了下来,还在短短几年内让大家都过上了好日子。”
“是啊!”另一个员工激动道,“就拿我们村说吧,原来村里只有留守老人和儿童,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但现在,年轻人都回来工作了,每家每户都能团团圆圆地过日子了。”
百里明巡视完工厂一圈后就回来了。离开前,厂长送给楚夭寻一大包零食。
回去的路上,百里明见楚夭寻抱着那堆比他人还大的零食包发呆,屈起食指轻轻敲了敲他的脑门儿,“想什么?”
楚夭寻闷头从袋子里扒拉出一块巧克力,撕开锡纸往他脸上怼,“香草巧克力,可好吃了,你吃吃看。”
百里明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楚夭寻问:“怎么样?”
“甜的。”
“……巧克力还能是苦的嘛。”楚夭寻有种牛嚼牡丹的可惜,自己捧着巧克力“咔滋咔滋”地咂摸起来。
啃了一会儿,他抬起头,“你会直播带货吗?”
“……”
楚夭寻絮絮叨叨:“厂长跟我说,他们的品牌有官方旗舰店,在里面的直播间买东西特别划算。我以后准备支持一下,还能分享给我那些同学。”
百里明忍不住问:“就那么好吃?”
楚夭寻拆开第二块巧克力,继续“咔滋咔滋”。
不止是好吃。好不好吃其实没那么重要,世界上有的是好吃的东西。
百里明手伸过来,一把捞走他的巧克力。
楚夭寻牙齿咬了空。
“咦,巧克力呢?”
百里明连零食大礼包也一起没收。
楚夭寻不干了,像只瓜子被抢走的愤怒小仓鼠,扒着男人的肩膀摇晃,“还给我还给我!”
“少吃点零食。”
楚夭寻气呼呼,“那是人家送给我的!”
百里明冷冷“呵”了一声。
楚夭寻莫名其妙,“巧克力又怎么惹你了?”
百里明言简意赅,“你只顾着吃。”
都不理我。
楚夭寻一愣,目瞪口呆地反应过来。
不是吧不是吧,这个人连巧克力的醋都要吃啊?
精酿山西老陈醋成精咯。
“不给就不给。”楚夭寻双臂一抱,扭过身背对着他,假装打起了瞌睡。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身后有只大爪子狗狗祟祟地伸过来,从后面环抱住了他。
“夭夭。”
好听到让人心颤的声音,宛若撩动大提琴弦。
楚夭寻不理他,继续装睡,殊不知轻颤不已的睫毛早就出卖了自己。
他感觉男人又凑近了一点,因为有温热的气息吹拂下来,发丝微动,挠搔着脸颊。
痒酥酥的。
“宝宝。”
楚夭寻的后背瞬间绷直了,明显可见的红意迅速蔓延整张小脸。
“你、你乱叫什么呀?!”
百里明像以为他没听清似的,又重复了一遍,“宝宝?”
“不许叫我这个!”楚夭寻捂住耳朵,烫手心。
“为什么?”百里明仿佛真的很不解,“夭夭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宝宝了?”
“你不要再重复了!”
“那说服我试试?”
“反正你不能这么叫我,我们现在的关系不合适。”楚夭寻挺直腰杆,振振有词,“而且,只有我妈妈才会叫我宝宝,连我哥哥都没叫过我宝宝……”
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小脸恹恹地垮了下来,闷闷地不说话了。
百里明探出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轻轻抚上他的头顶。
柔软微卷的深珀色发丝在指缝间开出心事重重的浪花。
“宝宝。”百里明又唤他,固执得很。
楚夭寻低下头,摸了摸鼻尖,鼻子里酸酸的。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儿把基地搞好啊?”
百里明笑了笑,好像他问的是个孩子气的傻问题。
“你忘了,我是个商人,这是生意。。”
“我知道啊,商人就是要赚钱嘛。”楚夭寻道,“可是种植园当时亏损很厉害,而且同样花这些精力,做其它生意不是能赚更多的钱吗?”
百里明捏了捏他的手爪子,“没想到宝宝还是个小财迷。”
“去去。”楚夭寻红着脸做嫌弃表情。
他没有再追问,也猜到百里明会不好意思跟自己说实话。
但从厂长那里,他已经猜到了真正的原因。
厂长说,其实百里明最开始也是同意董事会的决定的,但来这儿实地考察后,却坚定地改变了想法。
据说路过村子的时候,有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突然跑出来,抓着他的衣服,求他不要把种植园卖掉。
小男孩的父母都是种香料的农户,种植园相当于他们的半个家。如果种植园没了,他爸爸就要带着哥哥去城里打工,他们一家人就要被迫分开了。
周围人都吓坏了,几个保镖刚要上前拉人,却被百里明阻止了。
只见百里明蹲下身,用手帕帮男孩擦干净脸,说:
“好。”
男孩也愣住了,结结巴巴地问:“真……真的吗?你是答应了吗?”
“嗯。”百里明冷冰冰道,“我也讨厌分离。”
只有拥有一颗温柔的心的人,才会对他人的痛楚感同身受,愿意成全更多人的团圆与幸福。
现在,楚夭寻觉得自己看百里明又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回去的路上会经过村子吗?”他问道,“厂长他们说,他们的村子现在可好了,热热闹闹的。”
“村子都在基地外面的镇上,倒是不远,可以绕个路。”
夕阳西下,落日醉倒在天幕的另一边,把地上的风景映得一半通红,一半金黄。
村落上空的炊烟懒散飘荡,萦绕在茂密又稀疏的树冠之间。
楚夭寻站在那里,听着孩子们说笑打闹着从校门跑出来,课本和笔盒在书包里撞击摇晃,这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宛如一根看不见的细绳,牵扯着钟表上的针一圈圈倒转。
时光回溯,他回到了从前。
他也曾经这样奔跑过。
牵着哥哥的手,奔跑在斜风里,细雨里,最后一缕夕照里。
书包在背上乱跳乱晃。
两个人一起跑回那个开满洁白香花的小小院落。
妈妈一定早就准备好了饭菜,急切地等着他们。
不大的、不完整的、拼凑起来的一个家。
一个脏兮兮的小足球掉到楚夭寻脚边。他弯腰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土灰,递给怯生生问他要足球的小男孩。
男孩接过,开心地朝一个比他高大半个头的男孩跑过去,嘴里叫着:“哥哥,我们继续比赛!”
俩兄弟的妈妈跟在后面笑着喊:“慢点慢点,当心别摔了。”
孩子们的欢欢笑笑不断钻进楚夭寻的耳朵。他的心情是梅雨初霁,是介于湿.漉.漉的忧悒与光亮亮的雀跃之间,那天青色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