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应极快,动手半点不省力,眼角蓄着锐利的凶意。
不过几个呼吸,人高马大的洪亮便被踹倒在了地上,捂着腹部蜷着腿痛呼。
贺闻溪蹲下身,手臂懒散地搭在膝盖处,另一只手攥着洪亮的头发,逼迫他抬起脸:“你祖宗长什么样子,记清楚了吗?”
洪亮痛得话都说不清了,依然强撑着咒骂:“贺闻溪你他妈€€€€”
贺闻溪五指用力,懒洋洋地接话:“我妈怎么了,你说,我听着。”
虽说家里都开公司,但这公司也要分个三六九等,洪亮的爸爸不少生意,都要去青时集团找门路。
而贺闻溪的妈妈就是青时集团的掌权人。
洪亮到底不傻,知道自己真撞上贺闻溪,打不过,更讨不到好,他闭了闭眼睛:“……放手!”
“懂事了啊?”贺闻溪松开手指,站起身,嫌恶地踹了踹跪在地上的洪亮,“咦,这位同学怎么这么不小心,洗个手都能滑倒?”
说着,他朝旁边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瘦高个指了指:“帮助同学会不会?还不把这位同学扶起来?”
等洪亮一瘸一拐地带着三四个小弟走了,贺闻溪转过头,看着从头到尾安静站在一旁看戏的裴厉,干巴巴地问了句:“那什么,你还好吧?”
不得不说,裴厉这张脸一直精准地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
裴厉的脸十分耐看,双眼皮又薄又窄,眼神因为太深,仿佛平静的水面压着很复杂的情绪,让人忍不住想探究,这就导致他的眼神会有一种特殊的禁忌感,特别能勾起人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周围一时安静下来,能隐约听见教学楼里传来的说笑声。
裴厉视线落在贺闻溪因为打架而泛红的指节上,嗓音正介于成年和少年之间,清冷内敛:“你们四中的,都这么乐于助人?”
贺闻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裴厉这戒备心极重,不喜欢欠人情、事事都要两清的性子,还真是一点没变。
不过他经验充足,这题他会答:“顺手而已,又不费力。而且你是我同桌,洪亮堵你,不就是打我的脸?”
说完,贺闻溪摸了摸鼻子。
之前在任务世界,他一直以为除了自己以外,其余全员都是NPC,为了不崩人设,Omega该学的什么插花、画画、身体柔软术、烘焙之类的课程,他毫无心理负担,深深浅浅都学了个遍。
贺闻溪心想,要是你还有任务世界的记忆,我特意跑来替你打了这一架,经此一役,希望你自觉一点,赶紧改变一下对我的看法!
虽然我动不动就信息素紊乱,会缝衣服,会插花,在烘焙课上烤的小饼干还拿了九十八的高分。
但我依然是个酷哥!
第3章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都没有开口说话。
贺闻溪正在脑子里努力分析,裴厉到底有没有任务世界的记忆。
从裴厉面对他时,表现出来的陌生来看,应该是不记得的。
但,有没有可能,他在演我?
四中的卫生间是错层分布,一三五楼是女卫生间,二四楼是男卫生间,得益于教导主任强迫症濒临晚期,每天都会抽半小时巡视卫生间的行为,四中的卫生间在众多学校里面,可以说干净到没朋友。
在经过二楼的卫生间时,贺闻溪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他想起自己出院后,刚到学校上课时的不适应,朝着裴厉的背影道:“那个……裴厉。”
裴厉停下来,回过头,露出的侧脸清隽:“什么?”
贺闻溪语气故作平常,一边悄悄观察裴厉的表情:“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学校的卫生间种类有点少?就,不太够用?”
他特意在“种类”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要知道,任务世界里,男Alpha女Alpha,男Omega女Omega,男Beta女Beta,足足六种卫生间,他第一次见识的时候,无法不震惊于卫生间的宏大规模。
也是在那时,他才有了身在异世界的实感。
以至于回到现实世界后,他每次上厕所时,都会下意识地对着门口的标识牌迟疑好几秒,总担心会不会走错了。
正紧张地等待裴厉会怎么回答,忽然,一道中气十足的嗓音横插进来:“怎么,你对学校的卫生间有什么不满?”
听见这声音,贺闻溪眉尾一跳,转过头,就看见教导主任背着手上了楼,黑色立领防寒服,腋下夹着一个用到掉皮的保温杯,头发抹着厚厚一层发油,整整齐齐全往后梳,根根分明。
教导主任大名叫沙建辉,因为太能唠叨,得了个“沙僧”的尊名。
“怎么可能!”贺闻溪挂上营业的笑容,语气格外真挚,“我们学校的卫生间宽敞通风光线好,每一块瓷砖都干干净净晶莹透亮,不说堪比五星级酒店,至少凌州五校,没谁能越得过我们!”
沙建辉撇直的嘴角松动,颇为欣慰:“贺同学眼光不错!”
贺闻溪好话不嫌多:“都是您培养得好!”
见沙建辉满意地点了两下头,准备继续上楼,贺闻溪刚要松口气,就见对方突然转过身,沉声问:“刚刚你们两个,跟洪亮那伙人干什么去了?我看见你们前后脚,都从教学楼右边拐角走出来。”
贺闻溪一阵牙疼,人生竟然能倒霉到这种程度?
要是被沙僧知道他刚刚揍了洪亮一顿,不用等到放学,他就能在广播里听见自己的大名,下次升旗仪式,国旗下必然站着念检讨的他。
贺闻溪试图否认:“我和裴厉刚刚只是去那里洗手,别的什么都没做。”
教导主任背起手:“我看见洪亮被他旁边的同学扶着出来的,走路一瘸一拐,裤子和校服上都有脚印。”他以一种“我还看不穿”的眼神,“打架了吧?”
说着,他来回打量贺闻溪和裴厉:“说说吧,谁动的手?还是都动了?”
贺闻溪觉得一人做事一人当,当即就想承认,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耳旁就响起裴厉的嗓音:“我动的手。”
裴厉第一天转过来,能和五班的洪亮有什么矛盾?
沙建辉默了默,他多少知道,洪亮以前就喜欢找成绩好的学生的茬,不是一回两回了。
“老师会找机会去跟洪亮和他的家长都谈一谈,但在校园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和同学打架终究是不对的。你既然主动承认错误,就罚你围着操场跑十圈,跑完再回教室吧。”
沙建辉一走,贺闻溪便忍不住开口:“人是我打的,你没必要€€€€”
“他今天找的本来就是我。”裴厉嗓音冷淡,说完,提步往楼下走。
迈下几级台阶,似乎察觉到贺闻溪想跟着一起下楼,他抬起头,隔着楼梯上下交错的扶手,双眼眸光疏冷,“我们扯平了。”
贺闻溪脚下一滞,停在了原地。
凌州四中晚上只上一节晚自习,六点半开始,八点就打铃放学了。
等裴厉的背影消失在教室后门,贺闻溪才慢吞吞地往书包里塞了几本书,动作带着点烦躁。
脑子里总是不断回放着裴厉一个人在操场绕着圈跑步和他抬起头说“我们扯平了”的情景。
其实,裴厉这种马上还人情,两不相欠的做法,贺闻溪一开始就猜到了,算是意料之中。
但贺闻溪心里还是像铺了厚厚一层吸满了水的棉絮,闷得难受,甚至有一点委屈。
明明在任务世界里,他跟裴厉已经算得上亲近了。
“溪哥,走了?”
贺闻溪“嗯”了一声,垂下眼,拉上书包的拉链,跟江颂一起往外走。
凌州四中历史长,刚建校时,校区划在二环边上,位置偏僻。但这一二十年,凌州三环四环五环,一环接一环地飞快往外扩,直接把四中圈进了市中心。
一出校门,烟火气扑面而来,到处都闪烁着霓虹,小摊贩们推着三轮车,暖色的灯泡亮堂堂地挂在红绿的招牌上,炒饭香气混着烧烤的孜然味儿,溢满空气。
贺闻溪见来接他的车就停在老地方,朝江颂道:“我走了。”
江颂正三两步往烧烤摊窜,挥了挥手,用蹩脚的儿化音道:“得儿嘞,少爷明儿见!”
周围都是穿蓝白色校服的学生,贺闻溪单肩挂着黑色书包,上面坠了个不到半个巴掌大的篮球挂坠,略长的头发散乱地搭在眉骨上方,皮肤白净,身形清韧,少年感十足,走在人群中依然分外惹眼,不少人都在悄悄看他。
几步跨下街沿,贺闻溪拉开后座的车门,顺口跟司机老姚打了声招呼:“姚叔,等久了,今天€€€€”
正准备弯身坐进车里的贺闻溪,整个人突然跟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定住了。
退了半步站直,贺闻溪重新把车门关上,又转到车尾,仔细核对了一遍车牌号:“黑色,宾利,车牌凌AH5730,没错,确实是我家的车……”
可是裴厉为什么会坐在里面!?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司机老姚快步过来:“小溪,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绕后面来了?”
老姚从他初中开始,就负责天天接送他上学,贺闻溪自己给自己压了压惊:“车里怎么……”
老姚一看贺闻溪表情,就明白过来,连忙解释道:“今天小裴就是我送来学校的,老先生亲自打电话吩咐,以后小裴上学放学都跟你一起接送。”
“爷爷?”贺闻溪更懵了,爷爷为什么特意让他家司机接送裴厉上下学?
他回忆起刚刚打开车门,两人视线对上时,裴厉眼里浮起的惊讶,想来不止他,裴厉对拉开车门的人是他这件事,也很意外。
老姚对主家的事向来不多话,建议道:“要不,小溪你给老先生打个电话?”
贺闻溪看了眼后车窗的防窥玻璃,隐约能辨别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他顿了顿:“不用,等了这么久,先回去吧。”
贺闻溪再次拉开车门,坐到了后座。
车内空间宽敞,他和裴厉一人坐一边,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互不打扰。但同处一个密闭的空间,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尴尬。
车窗外,枯了一整个冬季的树正冒出新枝,路灯和广告牌渐次掠过,贺闻溪盯着玻璃窗上浅浅映出的裴厉的影子,有点纠结。
不管裴厉是出于什么原因,要跟他坐同一辆车回去,之前他打开车门又关上的行为,都挺让人误解的,贺闻溪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才行。
但让他道歉,他又觉得自己没什么错,毕竟他事先不知道这件事,现在也还没搞清楚情况。
而且他心里还是有点难受和别扭。
虽然已经经过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自习,他已经不怎么气了。
因为,就算生了这么久的闷气,他也没办法指责什么。
如果裴厉没有任务世界的记忆,那么,对裴厉来说,他确实只是个才认识一天的普通同学而已。
况且,他确定,要是裴厉真的拥有任务世界的记忆,绝对不会跟他说那样的话。
就这么纠结了一路,一直到家,贺闻溪也没能成功憋出一个字来。
贺闻溪家在长宁区的棠园,欧式庄园风格,一大片地只建了十几栋别墅。
车开进私家公路后,周围立刻暗了下来,树影丛丛,十分安静。
黑色宾利停在一栋白色的两层建筑前,贺闻溪拎着书包下车,没像平时那样直接往里走,而是有点别扭地站在台阶边等了等。
路灯的光分割出明暗的交界,贺闻溪站在白色大理石的台阶旁,侧面的轮廓干净利落,两根手指勾着书包带。
少年的身量已经很高,却像小朋友一样,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地上划来划去。
裴厉下车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不由地,他的脚步顿了一瞬。
直到裴厉走近,贺闻溪才重新站直,若无其事地抬步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