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厉很明确地拒绝了这个建议。
贺闻溪很矛盾。
一方面,不管怎么样,裴厉能找到自己的亲人,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而且在贺家,名义上,裴厉都是被收养的孤儿,但在容家,他却是独一无一的继承人。
但可能是因为习惯,他已经习惯了转过头就能看见这个人,习惯了打开卧室门没几步就能进到这个人的房间,习惯了睡前望一眼那面共用的白墙,确定他喜欢的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因为这种矛盾的心理,因为不习惯、舍不得,他自私地不曾劝说一句。
“不会。”裴厉嗓音很轻,却格外笃定。沉默几秒后,他停下来,在路边遮蔽光亮的茂盛树影下抬手,屈起指节,很小心地碰了碰贺闻溪的侧脸,“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可以随时回去的家,你会赶我走吗?”
贺闻溪瞳孔微缩,只觉自己的脸颊被一阵春末的风,或者蝴蝶的翅膀,轻轻拂过。
心倏地安定下来,他喉结动了动,连忙道:“我以前说过的,我在的地方,就是你随时可以回来的地方!”
“所以,我其实比你想象得更依赖你,更患得患失。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无法确定,但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我离不开你。”
光线暗淡的树影下,裴厉的眸色很深,他垂下眼,里面充斥着某种晦涩的情绪:“贺闻溪,你看,不只是你需要我,我更渴求你。”
这一瞬间,耳边隐约响起“咔”的一声弹响,被深深锁在潜意识深处的记忆再次松动,裴厉眼前的光影变换,宏伟绵延的陌生建筑群中,他藏在一根巨大石柱的阴影下,耳边是系统那道熟悉的电子音:“目标人物正在靠近,100米……60米……20米€€€€”
脚步声靠至最近的刹那,裴厉猛地伸手将贺闻溪拉过,带着人迅速跑进一条窄道,紧接着打开了一道木门。
门后,木制的台阶似乎年久失修,已然松动,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咯吱”的声音,裴厉按照眼前出现的半透明地图,拉着贺闻溪继续往前跑。
两人的喘息声以及后面追过来的密密匝匝的脚步声,在安静的环境中被无限放大。
电子音不断响起:“前方三十米左转,五十米处第三个岔口,六十米后再右转……就是这里!躲进去!”
直到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贺闻溪才压着声音,惊讶地问:“裴厉?你怎么在这里?”
以此同时,裴厉耳边响起提示音:“支线任务€€€€营救目标人物成功,恭喜!”
不过一两秒的时间,“幻觉”里的画面中断,两人也已经走到了老姚停车的地方。
裴厉打开车门坐到后排,想起有一次在教室,贺闻溪睡醒时,曾拉过他的手掌盖住自己的眼睛,说刚刚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带着他在一个地下隧道里躲避抓捕,原因是他偷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不小心被护卫队发现了。
他刚才出现的“幻觉”和贺闻溪的梦境,明显重合在了一起。
所以,会不会他出现的根本不是幻觉,贺闻溪讲述的,也根本不是梦境?
还有他和系统达成的那个交易。
裴厉又记起在游泳池里,贺闻溪试探性的那句€€€€“你想起来了?”
“午夜飞行”生意很好,穆连还花低价找了一个美院的学生,把外面的灯牌重新设计了一番,高大热带植物的掩映下,显得更加有格调了。
在吧台帮着擦了几个玻璃酒杯,见裴厉换好制服出来,介于成年人和少年人之间的俊美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穆连转了转手里的毛巾,遗憾道:“你这段时间没怎么来,不少客人都在找我打听,唉,要不是念着你要高考,我还真想把你扣在店里给我天天上班!”
裴厉没有接穆连的话茬:“他呢?”
“你弟弟?”穆连手上亮晶晶戴的全是各种饰品,往上指了指,“刚上楼了,说去做作业,让小帕不忙的时候记得给他调杯最新出的饮料,钱找你要。”
裴厉系好袖口的扣子:“嗯,从我工资里扣,多加几块冰块,他喜欢喝冷的。”
穆连打了个响指:“没问题,我这里就酒和冰块最多!”
扬声叮嘱完小帕,穆连仔细打量了几秒眼前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少年,眼角笑容加深:“我放心了。”
裴厉正利落地布置托盘,不解:“放心什么?”
“还能是什么?有人绊着你了,我不就能放心了?”穆连捞起个玻璃杯继续擦着,慢悠悠地道,“像我和你这样从孤儿院里出来的人没有血缘亲人就算运气好以后找到了也总差点什么。算来算去我们和这个世界其实没有多少瓜葛联系。”
拿着一个刚擦干净的玻璃杯穆连在半空中演示:“就像走钢丝脚下一根细丝前后左右都悬空哪天随便一倒就那么坠下去碎了什么声响都不会有。”
裴厉手上的动作一顿,又继续往冰桶里装冰块:“嗯但我现在有他了。”
贺闻溪没有找卡座坐下,而是拎着书包上了楼,直接霸占了穆连的休息室。
做完两张数学题卷,贺闻溪转了转手里的笔,感慨楼下音响开那么大,他竟然都心无旁骛丝毫没受影响,简直是天选作业人。
余光发现杂志篓里摆着几本时尚杂志,贺闻溪顺手抽了一本,准备歇歇脑子。
无聊地翻了没几页,贺闻溪的手指忽然停住。
目光定在铜版纸上,盯着图片里的choker看了快半分钟,贺闻溪回过神,伸长手臂捞过手机,给沈助理发了条微信,很快,对面就发了一串电话号码过来。
没一会儿电话接通贺闻溪朝门口望了一眼确定没人才开口询问:“你们新出的手工坊系列接受定制吗?我想定制一条choker……对,贴颈那种短款颈链。”
第40章
换好拖鞋,贺闻溪拎着书包往里走,先去厨房冰箱里拿了杯鲜榨果汁,一边喝一边习惯性地给顾叔打电话:“顾叔,今天有我的包裹吗?”
这个问题他已经一连问了好几天,每次答案都是“没有”,贺闻溪本来没报什么希望,没想到电话的另一边,顾叔却笑着回答:“下午三点左右送过来了,我把东西放在了你房间的书桌上。”
愣了两秒,贺闻溪几大口喝完果汁,搁下杯子直接往楼上跑。
箱子比他想象中的要大,里外包了好几层,贺闻溪盘腿坐在地毯上,很有耐心地一层层拆开,最后打开丝绒盒子,确定里面的东西跟他要求的一样时,贺闻溪松了口气。
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贺闻溪莫名觉得脸有点烫,忍不住在两边脸上拍了拍,给自己加强心理暗示:“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这么正经的东西!”
第二天是周六,贺闻溪准备约江颂开几把游戏,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把礼物送出去的原因,总是心浮气躁的,干脆抽了几张数学和物理的卷子,用刷题稳稳情绪。
时节已经进入夏季,夜晚安静时,能听见外面的几声虫鸣,连从窗外吹进来的风都隐约带着几分热气。
贺闻溪有些烦热地转着笔,“啪”的一声,笔落到了桌上,他盯着卷面上的字,闻到了一股极淡的冰雪冷松的气息,应该是在教室时,裴厉留在他身上的味道。
直到这时,贺闻溪才反应过来,他又开始发热了,否则他不会对身上残留的裴厉的信息素这么敏锐。
不过贺闻溪隐隐意识到,他的后遗症似乎减弱了很多,因为从上次发热以来,他已经有近一个月没有出现信息素紊乱的症状,让他差点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个毛病。
一旦意识到身体的状况,贺闻溪的体力就被绵绵的热意彻底包裹、溶解,身体逐渐软下来,整个人再支撑不住,趴到了桌面上。
头埋在手臂里,方寸的空间里,全是他灼烫的呼吸,贺闻溪开始不断回忆上一次亲吻时的情形,开始渴求满是信息素的触碰,以及能够消弭热意的……
可是这个时间,裴厉正在“午夜飞行”,离他回家,至少还有一个多小时。
每一秒都极为难捱,再忍不住,贺闻溪咬着唇勉力站起身,踉跄着走出卧室,推开了隔壁房间的门,灯都来不及开,便如软泥一般扑在了裴厉的床上。
熟悉的Alpha信息素扑面而来,满溢在他鼻尖,贺闻溪克制不住地用发烫的脸颊蹭着冰凉的床单,以缓解自己阵阵涌起的潮热,呼吸也一次比一次加深,想要将所有气息运送进身体的最深处。
然而,他已经被惯坏了,享受过唇齿交缠的亲吻,残留的气息已经不能让他满足。
实在太过难受,贺闻溪思维混沌,抖着手换上了裴厉的丝质睡衣,又如同Omega发情热时特有的筑巢行为一样,艰难地将沾染着裴厉气息的东西全都放在了床上,最后,他拉过薄被,盖在自己身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裴厉上楼时,贺闻溪卧室的门关着,光线从门缝中漏了出来,里面安安静静,应该是还在刷题。可当他进到自己房间,手指搭在开关上,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房间里充斥着甜腻的蔷薇花的香气,犹如陈酿般浓郁醉人,急而重的呼吸在黑暗中清晰可闻。
指尖稍稍用力,裴厉按下开关,室内变得明亮。
深色的床上,他的各种物品凌乱地摆放着,隐约围成了一个椭圆,贺闻溪就躺在中间。
像是没有安全感,贺闻溪蜷缩着,拉着薄被的一角遮掩了口鼻。又因为热,膝盖以下的小腿都露在外面,正泛着一层浅粉。
走近后,裴厉才看清,贺闻溪身上套着他的睡衣,或许是太仓促,领口凌乱地散着,被薄汗浸透的鬓发贴在额角,眼尾通红,湿漉漉的,正难耐地皱着眉。
白皙的脚背绷直,在床单上留下了浅浅的褶痕。
裴厉伸过手,轻轻拂开贺闻溪散乱的额发,指腹抹过濡湿的眼尾,托起他的下颌,将他的脸固定在了一个最适合接吻的角度。
长腿屈起,裴厉单膝跪在床沿,另一只手撑在贺闻溪枕边,俯下了身。
嘴唇相贴的瞬间,贺闻溪只觉在无边无际的潮热中出现了一丝冰雪般的凉意,确定对方的纵容后,他低低闷哼,再不克制,贪婪地索取,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直到弥漫全身的热意半数消褪,贺闻溪才重新恢复了几分思考的能力。
微睁开眼,贺闻溪眼神迷离,在察觉到裴厉后撤的意图时,他的手指攥紧了裴厉的衣领,将人拉得更近,同时重重衔住了对方的薄唇。
唇齿触碰间,贺闻溪觉得自己的舌尖都要融化了。
这一刻,两股信息素纠缠在一起,雪原青松下的蔷薇花徐徐绽开,香气冷而馥郁。
时间的流速变得不再具体,贺闻溪仰躺在床上,感觉裴厉手里的热毛巾擦过他覆着薄汗的额头和颈侧,不由舔了舔微热的嘴唇:“是不是破皮了?”
裴厉的指腹在他柔软的下唇抚过,令唇色更深了两分:“没有破皮,疼?”
“不疼,就是发烫。”贺闻溪撑起绵软的上半身,靠着枕头坐好,余光瞥见床上乱七八糟的床单和物品,才回忆起自己在发热时做了什么,有点不好意思:“你没在家,我也没办法,只好把你用的毛巾啊杯子笔记本什么的都放过来了。”
裴厉将他仍泛着一层粉色的锁骨掩好,眼里带着笑:“嗯,怪我。”
“本来就怪你,而且这么多东西加起来都没什么用。”贺闻溪一边说,一边手速飞快地把裴厉的东西全都收拢放到床的另一侧,当他拿起睡裤时,动作一滞,忽地意识到什么,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只乱糟糟地套着裴厉的黑色丝质睡衣。
耳尖发烫,贺闻溪想起自己刚刚躺在床上的状态,以及缠着裴厉接吻的行为,真的很像……勾-引。
将准备放下的睡裤快速穿上,贺闻溪下床,趿着拖鞋急匆匆地往外走,没敢回头,努力绷着语气:“我有东西要给你看,你等等我,两分钟!”
等真正把丝绒盒子递到裴厉面前时,贺闻溪心里的紧张和羞耻同时泛了上来,但他又想着,反正裴厉没有任务世界的记忆,不会知道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把自己说服后,贺闻溪打开丝绒方盒,一条由无数大小不同的黑钻组成的颈链出现在两人眼前。颈链大约一两厘米宽,横向为双层,分别由细小的黑钻串连,上下两层之间,用较大的黑钻竖向连接,如同镂空的蕾丝颈带。
贺闻溪努力让自己的神情自然,不露破绽:“我定做的,你帮我戴一下,可以吗。”
“好。”裴厉抬手,将黑钻颈链拿起,站到了贺闻溪的身后。
颈链的长度刚刚好,扣好卡扣,裴厉的目光凝住。
白得晃眼的柔软皮肤上,卡扣的位置,有细细的链条垂下来,正好搭在裴厉曾咬过的后颈处,灯光下,几个细小的字母贴在贺闻溪瓷白的皮肤上,仿佛刺青。
PEILI。
裴厉。
不可控制的,裴厉抬起手,隔着几个字母,揉在了那寸皮肤上,引得贺闻溪敏感地一颤。
身后许久没有动静,贺闻溪有些不自在地开口:“戴好了吗?”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有更柔软的触感取代了刚刚指腹的研磨。
裴厉在吻他的后颈。
重重咬住下唇,贺闻溪才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但才发过热,后颈极为敏-感,他还是软了双腿,眼尾都布上了一层浅红。
再加上虽然裴厉失忆了不知道,他自己心里却是一清二楚。
在任务世界,这种贴着颈部皮肤的项链叫做“护颈链”,款式非常多。Omega自己平时只会贴信息素阻隔贴之类的东西来保护自己的腺体,只有最亲密的人,才会为Omega戴上这种颇有情-色和独占意味的护颈链。
一想到这条颈链是由裴厉替他戴上的,贺闻溪浑身都烫了起来。
他知道,裴厉习惯在他的所有物上都做上标记。
但这里不是任务世界,尽管他会发热,可后颈并没有真正长出腺体,所以他没办法让裴厉彻底标记他。
贺闻溪原本想在后颈处刺青,但他连让别人触碰后颈都做不到,更别说在上面纹字母了。
直到看到这条颈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