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南珠见延年要作揖赔不是,忙摆摆手,按着小孩胳膊,只是他才发现,年年是真的长大了,有一把子力气的,他坐着没按住,小孩认认真真给他作揖赔礼道歉了。
乖的呀。
“其实这事我知道些。”黎南珠斟酌了下还是也打直球说实话,跟小孩倒不用耍心眼,“我这次回京就是想看看你身体好不好,要是艰难了,给你撑撑面子。”
他没提做的那个噩梦。
历延年道:“一切都好,谢阿叔关心。”
黎南珠心里叹了口气,小年想让他回昭州。
“你好就好。”
“其实说撑面子可能是阿叔脸大了,你一皇孙,圣上疼爱你,倒是不必我做什么。”除非他真嫁给了历延年,不然这短暂‘撑撑面子’也就真字面意思,没什么实际用处。
可他又不能真嫁给小孩。
这就混账了。
黎南珠不能干这种事情的,现在想想,延年处境是难了点,但也不算艰难,人也聪明,心思透亮,什么都知道,宫里那几个皇子€€€€
七皇子除了嫡子身份本身没别的可说。现在也差不多废了一半。
六皇子有些阴。
九皇子出身不高,七皇子小跟班。
十二皇子他在会会,是真傻白甜,还是装的。
嘉郡王看着挺养老的是个富贵闲人。
黎南珠心思活泛很快捋了一遍,面上不显,看了过去,结果小孩一对上他的眼,有些慌乱的低头€€€€好像哭了。
不确定,再看看?
“年年你是不是感动到哭了?”
“阿叔为了看你大老远跑到京里来,是不是贼感动?”
历延年刚听闻南珠阿叔说担心他身体回来看看,心中震荡,过去在昭州种种回忆一下子涌到心头,眼眶一酸,就因阿叔在意看重他,才不能久留京中。
被他拖累。
结果现在€€€€
“没哭。”历延年闷声道。
黎南珠明白明白点点头,“阿叔懂,阿叔也是过来人,在你这个年纪,那是嘴最硬的时候。”刚还说年年长大了,这不是小孩气来了,当即是快活说:“那时候,我哥说你吃的差不多了别吃顶了,小孩子家家别跟黎暮珂比饭量,吃不动就算了。”
“那么大的烤羊肋排,我都吃了三根了,本来是吃饱了,结果我哥一劝,我就说‘谁说我吃饱了?我明明没饱还能再吃’,又吃了一根。”
历延年都能想来南珠阿叔那时说话的神态。
黎南珠也能想来当天胃要撑炸了。
“那次后我戒掉了嘴硬。”小郡王哭哭。
历延年也不在意刚才丢了面子,正经说:“阿叔,饮食七分饱,还是您跟我说的。”
那不是哄你这个小孩子嘛。黎南珠心想。
那时候小历延年才十岁大,过年宴席上三十多道菜,荤的素的海鲜麻辣,花样都没重复的,黎南珠怕小历延年吃多了积食,容易发热,就老气横秋说多来点花样少来几口,吃个七分饱就成了,饿了再加餐。
黎南珠想到早膳大嬷嬷给他送上来的那盘枣泥山药糕,那就是年年早膳用了七分饱,怕看书饿了,早午中间再加一道点心。
这么多年了,还记着听着他说的话。
黎南珠心里百感交集,回头看了眼已经褪去孩子稚气的少年人,说:“不急回去,阿叔还没跟你庆生呢。”
四月底,历延年十六岁生辰。
不过先太子是四月去的。历延年自此后再也没过过生辰了。
黎南珠也想到这茬,紧跟着笑说:“暮泽家的三郎还说秋日下场试试,等考完了要办定亲,留我观礼,现在看来不及了,秋日凉爽路上也好走。”
“不过那孩子一看就聪明,随着暮泽,定能有个好成绩。”
小郡王长辈谱说了几句就不想摆了,主要是对考试不感兴趣,听到外头叫卖吆喝声,就知道走到了市井里,当即掀开帘子,瞧着外头热闹劲儿。
“年年吃什么?”
“今日阿叔请客。”
黎郡王的仪仗出了皇城就不喊避让了,不过路上百姓见到车马队伍早早纷纷避让两边,等过去了,再说上两句热闹的。
……秋日凉爽路上也好走。
历延年把这句话在心里想了又想,望着阿叔的侧影,最后什么话都没再说。南珠阿叔离京回昭州,是他所愿,这样就好。
“好,延年谢过阿叔。”
“客气什么。”
黎南珠从窗户看去,最后用他的狗鼻子闻出哪家味最香,说:“这家!走!”
宫里侍卫要清场,黎南珠不爱搞这个,但知道侍卫担着责任,想了下,最后说:“擒娇你去买,车上吃吧。”
也不用惊动现在食客。
历延年是看着南珠阿叔退让的,他想到在昭州时,阿叔没有半分郡王样子,就和街头寻常人家孩子一般,出门骑马上学,街上铺子吃食,一路走一路吃。
阿叔在昭州很是自在。
历延年少年懵懂的心思,注定此生掩藏的深深的,无人可知。
黎南珠不知道身后历延年心思又多深,这会正跟擒娇点外卖,“素面,还有什么?煎饺不要,我要小生煎包,让煎的脆脆的,再来一份烤红薯,肉的话就算了,吃素点。”
“剩下的你看着买。”
“对了,炸的金黄圈圈要一份,这个好吃。”
年年肯定没尝过。
擒娇拎着食盒去买郡王外卖大礼包,两边吃食铺子都看着擒娇是郡王车队里下来的,不管是点什么要什么,纷纷应是,手脚麻利的给先做。
没一会会就好了,擒娇给付了账,多给了赏钱,拎着食盒上了郡王车辇,东西都摆齐了,也不在旁边伺候,下了车辇。
车辇走的缓慢,车上小桌摆满了吃食。
除了那份素面带汤,其他东西都是干的,黎南珠先端着碗浅浅喝了口汤,可能一早上没吃,这会一碗素面的汤也特别香。
“好吃!”
黎王爷曾经说过,谁跟他弟弟坐一张桌子吃饭,那都得胃口大开,多吃一碗饭。
虽然有点弟控滤镜在,不过话也是有道理的。
历延年学着南珠阿叔,端着碗喝了口汤。
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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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圣上桌案上摆了三沓奏折,全都是昨日的事。
元和帝看着桌上奏折,跟霖之说:“你都看看,那个多的是给老七求情的。”
“朕没想到,他没建府没出宫,朝中倒是有声望。”
黎暮泽听圣上言,拿了那沓高的,折子翻开一看,意思是七皇子此事无错,是百姓胆大包天竟敢妄议皇子私事……
都是些废话。黎暮泽一目十行略过,只看了落尾的是他户部的,这人倒是有志气,借着这等小事想给七皇子表心志。
“臣以为,七皇子还不敢私交臣子。”黎暮泽实话实说。
显然是小官员想巴结七皇子,早早站队罢了。
“你再看看那个。”元和帝面上浮现出一丝冷来,“让朕严加惩治老七的。”
黎暮泽听圣上话音,大概猜出来是谁,一看果然是苏家。
倒是大义,连着亲外甥都不给面子了。
“苏侍郎素来端正,铁面无私。”
元和帝听霖之这么说,倒是笑了,说:“你啊你。”复而又说:“他怕朕牵连他,还想借着老七显他的名。”
“早前皇后跟朕说,想跟苏家结亲,朕问过苏瞻意思,他说一切听朕的,那朕看就是有意结这门亲,现在看来,不合适了。”
七皇子再不济,那也是圣上的亲儿子,圣上打骂问责可以,可一个臣子,哪能七皇子名声大的时候,你想借光,出事了又第一时间想脱身。
苏家一代不如一代,就是如此。
苏瞻太过谨慎小心了,是既想又想,半点危险都不担着。
圣上心中有了论断,黎暮泽也不多说,只言圣上圣明。
“还有一些参南珠的。”元和帝笑看霖之,这下看霖之如何说,刚光置身事外了。
黎暮泽不看那参南珠的折子,说:“阿叔在昭州长大,对京里规矩不甚了解,又喜爱热闹,昨日街头受了惊吓,还积极配合王大人调查,现在又被参,臣替阿叔委屈。”
“……是委屈了些。”元和帝见霖之少有的护短,比对他那一双儿子还要维护,心中满意,笑说:“刘禄宝,你去朕库房挑些好的,送南珠府上给南珠压压惊。”
刘禄宝喏,退了下去。
黎暮泽替阿叔谢了圣上,元和帝摆摆手意思不用多礼,“朕知道你跟朕一心的,老七朕还是心软了,拖到了如今,这次事现下看也是一桩好事……”
半个时辰后,永双殿传下了圣旨。
元和帝斥责了七皇子不顾百姓当街闹事,责罚宫禁两个月。
圣旨传下去的时候,七皇子那会还在皇后寝殿中,是大早上去了,赌咒发誓说了自己身体无碍,还由着太医把脉检查了翻,确定身体好着,皇后才把心放回肚子里,问昨日到底怎么回事。
七皇子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皇后听到报案时,恨铁不成钢道:“炎儿你糊涂啊。”
民间百姓敢私下编排皇子私事,当然是不动声色先拿下,之后严刑拷打,揪出背后之人,就算没背后指使的,那这件事可作为的多了是,没准还能为他们所用。
怎么就惊动了。
七皇子替自己辩解,“孩儿那时乍一听,太过气愤了。”
事关男子尊严,岂能忍得住?
“那之后也不该的。”皇后头痛。
就算刚听气愤没忍住,但之后一个下午,总该冷静了吧,怎么还越闹越大,连大理寺都惊动了,谁让报案报到大理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