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菁凤蓦然抬头，视线从挂在鼻梁的老花镜上头望过去，满是惊异地看着莫辰，“你怎么过来了？”
问完又笑起来，“生日宴在东边宴会厅，我让管家过来接你€€€€”
“€€€€我只是来看看你，跟他没关系。”莫辰打断他。
“好端端的来看我干什么？”莫菁凤很快猜到答案，冷道，“谁又在你那嚼舌根了？赵卓？”
莫辰没接他的话，在他边上的沙发上坐下来，“绒绒，怎么走的？”
绒绒是莫菁凤养的猫猫虫，年纪比莫辰还大一岁。
猫猫虫寿命一般不超过二十岁，绒绒算是非常长寿了。
“年纪到了，也该走了，正常。”莫菁凤说着，抬手将老花镜摘下来，“就是只宠物没了，也值得你专门跑回来一趟？”
他语气听着寻常，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完全看不出任何悲伤的情绪。
可是……莫辰垂下头，看向莫菁凤腿上的抱枕。
那是个普通的浅香槟金色的刺绣抱枕，已经很破旧了，四个边角都磨破，线头和棉花露出来，和卧室里其他家具格格不入。
那是绒绒以前最喜欢的“床”，上面破损的地方，都是它挠出来的，缝线处还卡着几根它的银灰色的毛发。
莫辰朝自己雌父靠近一些，抬起手臂，轻揽住父亲瘦骨嶙峋的肩头，“爸，在我面前，没必要逞强。”
在外虫眼里，莫菁凤是谁？是成功裕宴。爬上枝头变凤凰的山鸡，大权在握，呼风唤雨。
堂堂莫家掌权虫，因为家里养的一只宠物没了，就伤心到病倒了？这听起来已经不光是矫情了，简直是个笑话。
所以绒绒没了这事，莫菁凤只能压在心里，没办法告诉任何虫。
可是，坐到莫菁凤这个位置，身边已经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了，莫辰不在他身边，莫问天和他的婚姻早已经名存实亡，真正陪在他身边的，只有这只猫猫虫。
现在这唯一的陪伴也没了，他却连表现出悲伤的权利都没有。
“真的没事，”莫菁凤语气中依然带着笑，声音却有些哽住，“你这孩子，总喜欢瞎操心，我哪有那么脆弱，又不是小朋友了，不会因为一只小猫虫离开就撑不住的。”
咚咚。
这时敲门声传来，莫菁凤应了声，一个满头银灰色短发，身形瘦削的雌虫走进来。
雌虫手里端着碗药膳，推门进来，看到莫辰，愣了下，很快咧开嘴笑起来，“少爷回来啦？”
莫辰朝对方轻轻点头，“佟叔。”
说着，他站起身，把药膳接下来，“我来吧。”
“诶，好，好。”佟叔松开手，掌心在腰间围裙上搓着，脸上满是欣喜，“回来就好，多陪陪你爸吧，绒绒走了之后，他就没睡过一天€€€€”
“€€€€老佟，”莫菁凤这时打断他，“前两天定制的那对袖扣，你给我收哪去了？去帮我找出来。”
知道这是要把他支走，佟叔连声应着，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莫辰端起药膳，拿起瓷勺慢慢搅拌着，期间缓缓开口说：“爸，我再买一只送你吧，挑个跟绒绒一样的，蓝眼睛的银渐层。”
莫菁凤摇头，长叹一声，“别折腾了，我年纪大了，不想再给宠物送终了。”
莫辰点头，想了想，又说，“往后节假日，我都回来陪你。”
莫菁凤笑起来，“你们俱乐部最近正是关键时期，你还是专心在工作上吧，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
“没关系，”莫辰轻声说，“反正假期在基地也没事做。”
莫菁凤自己是工作狂，当然不希望儿子因为家里的小问题耽误事业，厉声拒绝了，又说：“我忙着呢，你就是回来也见不到我。”
莫辰跟着笑了笑，没再坚持，心里的愧疚却丝毫不减。
莫菁凤这时话锋一转，“你如果真的想让我高兴，就早点把婚结了，多生几个蛋，不用你带，你把蛋生下来直接送我这来，孵蛋养崽的事我解决，你该拼事业就继续拼，不耽误。”
“有小蛋宝陪我，比你给我买猫虫还是自己回来陪我，都强得多！”
“爸！”莫辰简直哭笑不得，“我连恋爱都没谈过。”怎么就能扯到生蛋孵蛋上去了？
莫菁凤冷着脸，“你这么大的虫了，连恋爱都没谈过，你还有理了？你看看周围哪家的虫到你这个年纪还不结婚的？”
莫辰实在不想听他爸唠叨这些，端起碗来把勺子送到莫菁凤唇边，“爸，喝粥。”
莫菁凤不要他喂，一把将碗夺下来，想起来什么，又道：
“哎，江家那小宝儿，你联系过吗？叫什么来着？小海还是小河？”
*
第40章 你不会是修改了身份证明吧
说着, 莫菁凤自嘲地笑起来，“他爷爷总是大宝小宝的叫，小宝又不像大宝那么爱应酬, 从不见小宝在公共场合露面，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以后见了可别闹笑话, 哎，你记得江小宝大名叫什么吗？”
“不知道, ”莫辰垂着眼，语气冷漠，“没联系过。”
听莫辰那语气，莫菁凤就知道这孩子脾气又上来了, 如果不是看在他今天生病的面子上, 放在以前，甚至可能直接二话不说起身回基地去了。
莫菁凤叹息出声。
他知道，莫辰之所以这么抗拒被家里安排婚姻，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他和莫问天这段被长辈安排的婚姻，很不幸。
十年前, 莫菁凤试图阻止莫问天把他买的第八十六个雌奴带回家的时候, 喝得烂醉如泥的莫问天, 动手打了莫菁凤。
有精神力压制，莫菁凤没办法还手，实际上就是他能还手，他整个虫都归莫家了, 也没有资格还手。
那时候十多岁的莫君言冲进来, 和他雄父大打出手, 抱着莫菁凤离开，再之后，莫君言便不认他雄父了。
后来莫君言劝雌父和那个只知道花天酒地买奴隶打老婆的混账东西离婚，莫菁凤苦笑着摇头，让儿子现实一点，他是雌虫，没办法主动提出离婚的。
“长辈们自己互诉衷情，为什么非要拿晚辈的婚姻做陪衬？”莫君言当时恨得咬牙切齿，“晚辈们也有自己的虫生，不是吗？为什么要任凭长辈摆布，把自己的择偶权拱手让出去？”
“爸，你的婚姻已经毁在莫问天手上了，我不会重蹈覆辙。”
那之后不久，十多岁的莫君言便离开莫家，独自出去闯荡了。
可以说，莫菁凤的婚姻有多不幸，莫辰对爷爷安排的这门婚事就有多抗拒。
“算了算了，”莫菁凤摆摆手，“没联系就没联系吧。”
江家是商贾世家，莫菁凤其实不太瞧得上。
想当年，莫家老爷子和江家老爷子是战友，过命的交情，所以战场上，生死一线的时候，给后辈定了娃娃亲。
可后来莫家在政界摸爬滚打，江家却自甘堕落，混迹在商场。
当官的看不起做生意的，在哪个世界都一样。
江家在生意场上，很多事需要莫家帮忙打通关系，自然是上赶着求着把联姻的诺言兑现了，可于莫家而言，和江家联姻，只是个累赘。
所以这件事上，莫菁凤其实并不上心。
这话题很快揭过去，父子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期间莫辰看了几次时间，莫菁凤便问：“基地还有事？”
莫辰把视线从手环上收回来，“没什么。”
他在惦记小川去基地做测试的事，但这事自然没必要让雌父知道。
莫菁凤摆摆手，“有事就先回去吧，没必要留在这，你在这我病也不会好得快些，走了我还清静。”
*
江小川还是没舍得花钱打出租车，坐公交到了离基地所在的工业园最近的那一站，就下来步行了。
路上江小川联系了夏一八，问他能不能帮忙弄到个显示雌虫信息的微虫账号。
夏一八满口答应了，说钱要另算，让他晚上再去他的店里一趟。
江小川应下了。
虽说暂时只能用DOL客户端联系Mo有些怪异，但江小川觉得问题不大，反正DOL有光脑账号版的app，可以直接从手环里调出聊天界面，用起来和微虫账号差不多。
快到工业园的时候，江小川将雌虫的伪装芯片开启，然后拨打了试训邀请码上的联系电话。
“您好，这里是AGo电子竞技俱乐部人力资源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一个轻细的男声从手环中传出。
江小川简单说了自己是来做试训前的测试的，对面立即应下来。
“好的，您直接去园区东2门就好，那里有登记处，登记后会有专门的对接虫领您进去。”
挂断电话，江小川走进工业园区，发现沿途就有十分醒目的标识牌，上面写着：[欢迎参加AGo俱乐部试训测试，AGo战队期待您的加入！]
标识牌每隔五步就有一张，上面带着醒目的箭头，顺着箭头指示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登记处。
登记台后面坐着两只虫，每只虫面前有张登记表，台边另外站着一只虫。
见江小川定在那，盯着登记台看，台边站着的迎宾虫迎上前来：“先生，请问是来参加测试的吗？”
江小川点头。
迎宾虫笑着领江小川去登记台边，问：“您是夏令营还是社招过来的呢？”
江小川愣了一下，抬头看向登记台边。
那里一只虫面前写着[夏令营]，一只虫面前写着[社招]，夏令营那边围着一群看着朝气蓬勃的小虫子，社招这边虫子少一些，看起来也成熟很多。
见江小川不说话，迎宾虫把江小川上下打量一遍€€€€江小川看起来，比大多数夏令营的小虫子们还要稚嫩些。
“是夏令营这边的吧？”迎宾虫笃定道，“您跟我来这边登记台就好。”
“不是，”江小川没动，“我两边都不是。”
迎宾虫脚步滞住，面露困惑，正想开口再问，一个身穿浅灰色羊绒衫的雌虫从正门大步走出来。
远远看到那雌虫，迎宾虫朝对方恭敬地鞠躬，“赵总！”
赵卓冲迎宾虫点头，然后径直走到江小川面前来，“你是小川吧？”
江小川点头。
赵卓弯下腰，双手举起来，郑重而用力地握了握江小川的手，“你好你好，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不瞒你说，你再不过来，莫辰快把我耳朵讲出茧子了。”
被赵卓这么一说，登记台附近，不管是负责接待的工作虫，还是参加测试的夏令营和社招的虫，全部朝两只虫这边望过来，无不露出惊讶的目光。
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你听到没，那虫子是莫神介绍过来的？！”
“不会吧，莫神眼光那么毒辣，哪有他看得上的虫子？”
“讲的场面话吧，不用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