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川这时蓦然抬头,看到的,是浴缸另一侧的镜面墙上映出的自己的样子。
江小川脱裤子的手猛地顿住,心里咯噔一下,慌张面朝浴缸方向退着走出去,重新把衣服披上。
他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走进这间套房的时候,站在卧室往这间浴室看,那浴缸边上的一整面墙,都是透明玻璃的,刚才站在里面时,那里看起来却是一面落地镜。
显然,这是这间蜜月套房的某些奇怪的情趣设计€€€€浴缸正对着的那一整面墙,是单向玻璃墙,里面洗澡的虫转头看向墙面的时候,只能看到自己,可浴室外面的虫,却可以透过玻璃将里面洗澡的虫看得一清二楚。
江小川在慌乱中摸索一阵,在墙角找到了浴帘的开关,按下关闭键,粉色的落地帘自动将整面双向玻璃墙遮盖得严丝合缝,这才长长地松一口气。
如果刚才他反应慢一些,直接就那么站在那双向玻璃墙前面冲澡,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绝大多数虫族背后都有两对翅膀,平时隐藏在囊袋里。
上面的一对坚硬的翅膀是鞘翅,在鞘翅下面,被所有虫族极为小心保护起来的,比触角更敏感百倍,也无论如何绝不能轻易暴露在公共场合或是异性面前的,是一对脆弱的膜翅。
雄虫和雌虫的这对膜翅,外形上差异很大。
雌虫的膜翅大多是透明的,或是半透明的纯色,而雄虫的膜翅上,有纹路繁复色彩斑斓的花纹。
如果刚才最隐秘的一对膜翅暴露在莫辰面前,那江小川的雄虫的身份,就无论如何都藏不住了。
手攥住浴帘,江小川又反复确认了这次整间浴室都没有问题,这才重新脱了衣服摘下花洒开始冲澡。
洗漱完,江小川又在浴室里站了挺久,反复确认自己的精神力和信息素都收敛起来,这才鼓足了勇气,将门缓缓打开。
他手上拿着莫辰刚才给他的水和药,探头探脑朝卧室和客厅扫一圈,没看到莫辰,又鬼鬼祟祟猫着腰踮着脚往外走。
走到客厅沙发前,江小川脚步滞住。
莫辰此时正平躺在沙发上,一只手臂枕在头后,一条腿随意曲起来,双眼紧闭。
江小川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处盯着莫辰的侧颜看了一阵。
莫辰此时呼吸均匀,神态放松,看起来,睡得很沉。
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刚才他做的那这事,难道真的对莫辰一点影响都没有吗?
江小川定定站在离莫辰很远的地方,默默看着莫辰熟睡的模样,有些晃神。
他在昏暗的灯光下站了挺久才转过身,将床上的毛毯拿下来,轻轻盖在莫辰身上。
江小川盖毯子的动作非常小心,怕惊醒莫辰,更怕再有任何肢体接触。
盖好毛毯,他抬手提着毯子边缘,往上掖了掖,指节不小心碰到莫辰脸颊,触感微凉,吓得他触电般倏然缩回手。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信息素真的又开始失控,江小川总觉得此时空气中隐约有奶香味溢出来。
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
可他现在这个情况,也不能出门去外面公共场合游荡。
江小川咬着唇,闷头转身,冲到阳台去。
他将阳台门紧紧关起来,蜷缩进藤椅里,盯着天边低垂的群星,陷入沉思。
他想试着理清头绪,可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一些让他发狂的画面€€€€被撕扯开阻隔贴后泛红的腺体,弯折的脖颈,上下滚动的喉结,凸出的漂亮锁骨,还有……
啊€€€€
江小川从藤椅上坐起来,大口呼吸着。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突然失控?是因为看到莫辰和 KooKoo 在一起,还是因为莫辰本身?
这样的失控行为,要追溯到他之前在雄虫保障房里时,意外进入发热期的那一次。
那次隔着一整栋楼和一条街的距离,他远远地看到了一只雌虫。
那只雌虫站在邵氏诊所门前,回头望向他时,江小川的触角就不受控制了。
后来,江小川遇到邵哲洋的时候,邵哲洋告诉他,说可以帮他,让他联系自己。
再后来,他陪吴乐去邵氏诊所的时候,意外遇到了莫辰,莫辰说,邵哲洋是他的朋友,所以他经常去邵氏诊所。
如果是这样,他之前在保障房远远看到的那只虫,那只仅仅和他隔空相望就让他的周期出现变化的虫,会不会,就是莫辰?
那邵哲洋口中所说的帮他的办法,会和莫辰有关吗?
脑海里的记忆碎片一点点拼凑起来,形成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江小川调出手机,恨不能直接联系邵哲洋问清楚,可转念想到以邵哲洋和莫辰的关系,他这样冒然联系,肯定会暴露自己的雄虫身份。
将直接联系的念头压下去,江小川转而调出了原来的雄虫账号,给吴乐发了消息过去:
[LittleRiver:乐乐,睡了吗?]
消息发出去,想起来现在都凌晨五点了,吴乐怎么可能醒着。
江小川又点了撤回,重新发消息,约吴乐有空的时候联系他,说有些事情要聊。
第二天早上,莫辰被赵卓的电话叫醒。
挂了电话,莫辰坐起来,身上毛毯滑落,他低头看一眼突兀出现在身上的毛毯,然后环顾四周,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一切。
经过昨天晚上那么一通折腾,莫辰原本以为自己会失眠,可没想到昨晚他刚躺进床里,困意立即席卷而来。
他头上身上的闷痛,实在伴随了他太久了,从他打最高剂量的阻隔针剂那一年开始,这些疼痛就如影随形,日日夜夜,让他都快忘记了没有任何疼痛的睡眠,是多么舒适美好。
所以,昨晚他躺在沙发上沉思的时候,原本是想要等江小川出来,如果酒醒了一些的话,他们两个可以试着坐下聊聊的。
可没想到,他竟然就那么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睡得那样沉,一夜无梦,直到天亮。
莫辰缓缓摇头,从床上下来,走到客厅,一眼看到阳台落地窗外,在藤椅中蜷缩成一团的小虫。
莫辰脸上的笑意变得很柔软。
他走上前,很轻地推开门,走到江小川面前,跪下来,抬眸看着小虫熟睡的脸。
江小川手中还握着手环,手环界面停留在聊天框上,看起来入睡前还在发消息。
早晨的微风抚过,有淡淡的奶香扑鼻。
是因为担心自己又失控打扰到莫辰,所以才选择窝在阳台睡一夜?
莫辰心下猜测着。
他看着小虫被白色的碎发遮住的眉眼,抬手轻轻拨动那细软的发丝。
江小川睡梦中轻蹙眉头。
莫辰收回手,站起身,然后抬起手臂,一只手从江小川膝窝穿过去,另一只手小心揽住他肩头,毫不费力地将小虫打横抱了起来。
莫辰收着脚步,动作很轻地走进室内,将江小川放进床里,帮他掖好被角,然后转身离开。
*
江小川一觉睡到下午,睁开眼,觉得头昏脑胀,喉咙又干又涩。
昨晚的记忆碎片一点点浮现,惹得刚睡醒的小虫又是一阵燥热。
他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才恍然想起来,自己睡着之前不是蜷缩在阳台藤椅里的吗?现在醒过来怎么在床上?
江小川甩了甩头,站起来,一边往客厅走,一边轻声喊“队长”。
房间里空无一虫。
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一杯纯净水,水杯旁边放着一盒醒酒药,是治疗宿醉后的头痛头晕的。
江小川坐进沙发里,将微虫账号调出来,看到了来自莫辰、吴乐和几个队友的消息。
莫辰告诉他,自己和赵卓有会,今天白天大部分时间会在赵卓的房间,如果有事可以直接联系他,或者去赵卓房间找他。
又说他约了客房服务,给江小川预留了中餐,如果他醒了,直接按铃让服务生送去房里。
在莫辰的消息下面,紧跟着是赵卓的消息,说莫辰已经告诉了他江小川的情况,让江小川今天一天都只管在房间里好好休息,不要出门了,需要阻隔药剂阻隔贴或者身体不舒服要请医生上门的话,就告诉他,他负责安排。
再往后,是队友们纷纷发来的关切问候的消息,还有卢州的许多条道歉的消息。
看起来,莫辰已经帮他给队友们解释了,说江小川因为在卢州提前进入发热期时和他接触过于密切,意外被卢州的信息素影响而出现精神力波动,需要在房间里休养,今天的团建活动不参加。
至于其他,莫辰只字未提。
江小川将赵卓和队友的消息一一回复了,最后将莫辰的聊天框调出来,刚要发消息过去,对面的消息先打了过来。
[Mo:醒了?]
[Mo:已经叫了送餐服务,应该很快就到]
[Mo:头痛的话就把茶几上的药喝了吧]
江小川盯着莫辰的消息,心里五味杂陈的。
莫辰对他实在太好,太过包容,他昨晚……怎么能那样失控,那样对莫辰。
江小川又开始在输入框里删删改改,但道歉的话还没打出去,对面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Mo:还在开会]
[Mo:等我回去聊?]
江小川指尖顿住,立即回了“好”。
他最后将吴乐的消息调出来,吴乐说自己中午过后到晚上之前都没有事,可以随时联系。
江小川想了想,直接打了电话过去,把自己的想法简单讲给吴乐听。
吴乐思索许久,然后有些难以理解似的重复说:“你是说,你怀疑,之前导致你提前进入发热期的那只雌虫,是莫神?”
说到这里,吴乐又把声音压得非常低,“可是……你们之前,那个过吗?”
江小川想到之前中心医院的老医生的话,知道吴乐说的是性行为,慌张否认,“当然没有,那时候我们都不认识,怎么可能。”
而且他根本从来没跟异性亲密接触过,除了昨晚……
“啊,那怎么……”电话那头吴乐更困惑了。
这事江小川也解释不清楚,他只能说:“乐乐,先不说这个了,我是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吴乐在另一头点头如捣蒜,想到江小川看不到,又说:“小川,你尽管说,我一定帮忙。”
江小川直言:“你是不是还在邵医生那里看精神力的问题?那能不能帮我问问邵医生,他之前说可以帮到我的那件事,是不是和莫辰有关?”
吴乐依然不懂,“小川,你那时候都不认识莫神,怎么可能和他有关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小川沉默片刻,然后说:“乐乐,这事我现在不方便细说,以后有机会了我再和你详细聊,好吗?”
吴乐自然是满口答应,不再多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