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太医,上岗演戏 第56章

苏长音吸了一口气,平静心绪,垂首眼眸与皇帝对视,“陛下怎么知道?”

叶庄不会将这些事情告诉皇帝。

唯一的可能……

“那天落日时在大街上你说的话,朕也听到了。”皇帝轻叹一声,“不错,不止行舟盯着你,朕也在盯着你。”

“无法回应的感情不过是梦幻泡影,他却甘愿沉溺其中,为你自断后路,何其可笑。”皇帝神色终于收敛,泛起几分冰冷,道:“朕已愧对皇弟,若是连他的遗孤都不能照料好,来日有何颜面去见他。”

皇帝转身抽出床边悬挂的宝剑,手臂斜指,剑锋垂划,发出令人齿寒的凌厉声响,眼神阴鸷地看着苏长音,“苏小太医,你走了最不该走的那一步,倒让我这个伯伯不得不当一回恶人,挥剑为他斩断情丝。”

苏长音神情瞬间凝固,他眼神微变,缓缓落在泛着寒光的剑锋,“陛下要杀我?”

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几乎是肯定的。

“不错。”皇帝赞许点头,“只要杀了你,行舟就能安心登上帝位,待得来日他再遇上心爱之人,江山美人在侧,再回首忆起你,哪还会有什么伤心悲戚?”

“那也是日后。”苏长音不动声色地攥紧手掌,面上撑出一派淡然,“陛下支开王爷,对他心爱之人下杀手,难道不怕王爷与您离心?”

“行舟再气,也总不会与朕计较。”皇帝笑了一下,“更何况又有谁能指认你是朕杀的?今儿个这皇宫里,可是进不了什么暗卫的。”

苏长音脸色终于剧变。

“苏小太医,朕想见你是真的……”皇帝语调悠然,握着剑柄的手掌稳如泰山,眼中杀机毕现,“朕想杀你,亦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搓衣板准备好了。

老婆们我先跪下了……

第68章

外头长风呼啸。

昏暗寝室内, 皇帝长剑伫立,冷冰冰地看着苏长音,空气凝固几乎静止不动, 一派肃杀且凝重。

最初的震惊过后,苏长音渐渐冷静下来,视线终于从那把尖利的寒锋上移开,落在皇帝那张布满丘壑的老脸上, “陛下年老体衰, 仅凭一把长剑, 就觉得能把微臣斩于当下?”

“如何不能?”他见苏长音面无半点恐惧之色,不禁挑了挑眉, 有些意外, “苏小太医难道以为行舟会来救你么?只可惜他那边有许内监, 怕是赶不过来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朕也是为了行舟能好, 苏小太医一定会体谅我这个伯伯的苦心罢。”

“陛下当真觉得这样是为他好?!”苏长音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陛下自觉用心良苦, 但是否曾问过……是他想要的么?”

皇帝脸色终于变了。

不是因为青年的话, 而是……

“你那是什么眼神?!”

他手臂上挥,剑锋直指青年, 危险地眯起眼睛。

苏长音眼神怜悯,越过锋锐长剑,直视面前的老人,“陛下, 害他到这般地步从来不是微臣……而是您。”

苏长音抬起隽秀的手掌, 轻缓下压剑锋, “老王爷因故而亡,陛下收留王爷却疏忽于教养,将他教成那般纯烈的性子后,一厢情愿地将他置于风尖浪口,一厢情愿地将皇位交予他,如今又一厢情愿地欲将他的情爱视作软肋杀灭……自始至终,陛下可曾问过他的感受?”

皇帝不为所动,剑柄却不自觉握紧,“生在皇家,注定有诸多遗憾,朕予他皇位,便是最好的补偿。”

“陛下也说了,御极之位高处不胜寒,若是当真这么好,陛下何至于到如今手足亡故、亲缘淡薄的下场?若是皇位当真比情爱重要,他又何必舍弃皇位去寻情爱呢?”他轻叹一口气,“王爷那样朗月清风的一个人,抛于云泥之物从来不会再屈尊看一眼,陛下又如何会认为,日后王爷会对皇位刮目相看?这些道理,陛下不是不懂。”

“所以呢?”

“恕微臣直言。”苏长音毫不留情地一针见血,“陛下不是在为他好,不过是在利用他,为陛下驾崩、为天下善后。”

“胡说八道!!!”

怒骂声犹如惊雷坠地,皇帝勃然大怒!

犹如一头突然被踩到痛脚的野兽,他垂垂老矣的身躯骤然弓起,胸膛剧烈起伏着,喉咙口犹如破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喘着气。

“……我怎么舍得、我怎么舍得?!”他语气发颤,威严的神情一点一点破碎狰狞,目眦欲裂瞪着苏长音,凶恶得仿佛要将人一口吃下似的,“叶€€那贱种当诛,琚儿德不配位,琉儿资质平庸,这江山天下需要一个交代,唯有行舟最为合适…………但不只是这样!他、他是我亲眼看大的孩子……”

他气得连“朕”的自称都忘了。

因为太过激动,握着剑的手臂开始轻颤。

呲啦€€€€€€€€

利刃划破皮肉的细微声响。

温热猩红溅落在冰冷地面上。

苏长音浑不在意手上的刺痛感,他看着皇帝,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顽固不化且孤苦无依的老人,面上恻隐之色愈重:

“陛下您看,连您也说服不了自己。”

皇帝浑身一僵。

他猛地抽回剑,脸色铁青变幻莫测,最后古怪地笑起来,“好一个伶牙俐齿、巧舌如簧。探子报苏小太医温和良善,如今竟是看走眼了。”

苏长音长身而立,垂在身侧的手血流如注,他却好似察觉不到痛一般,面色平静无波。

“生死之前不为所动,就连朕也敢口舌争锋。”皇帝的眼神越发狠辣,“如此心性胆色,朕更不能留!”

“微臣的性命生来由己,不是陛下说留就留的。”

“怎么,难道你还想弑君后再逃出去?”皇帝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苏小太医,如今这把剑可在朕手上。”

苏长音没有回答。

他也很奇怪,分明长剑在前,可他的内心竟然没有半点恐惧。他像是一直以来都迷失在浓雾四散的深渊里,突然之间日光自山巅破出,温柔驱散依附躯壳的浓重阴郁,他犹如破茧而出的蝶,贯注无尽勇气振翅飞向心中所往。

这一刻,生死早已不在眼中。

他仿佛如获新生。

“只有彷徨心虚的人才会心生恐惧。”苏长音长舒一口气,忽然弯唇一笑,“多谢陛下,为微臣解了长久以来的困惑。”

青年眉眼温柔如波,仿佛浸透清山远水。

分明是隆冬时节,他却笑出了无边春色。

皇帝不由一怔,他当然不会以为这个笑容是对他的,青年剔透的眼眸聚焦虚空中,分明忆起其他的什么人,才笑得如此温柔。

“陛下年老体衰,即便是不弑君,挟持陛下出逃也不算难事,可是微臣却不想这么做,这样不过是徒惹他伤心罢了。”苏长音仿佛喟叹一般,“我与陛下不同,无论何时何地,在什么情况下,都不想令他难过分毫。”

他怎么舍得呢?

看似冰冷的叶庄,却是那样干净纯烈,捧着一颗干净无暇的心来与他亲近,他怎么舍得伤害半分。

皇帝浑身一僵。

“陛下想杀臣,臣无话可说,可是连一个外人尚且能如此重视他,自幼抚养他长大的陛下,难道要如此一意孤行么?”苏长音飒然一笑,“微臣还有更重要的事,这出闹剧,恕微臣不奉陪了,告辞!”

说罢,转身欲要离去。

“站住!”

皇帝沉声喝道。

“你现在走了,就不怕朕将你全家问斩?!”

青年踏出门的脚顿住,回头满不在乎:

“那又如何?生而为人,岂能苟且?陛下要问斩,我们携家逃跑便是,左右陛下不过再几年光阴,届时新帝一登基,大赦天下,谁又记得曾经这桩旧事?”

“……你!”皇帝气急。

“对了!”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他好心道,“陛下自称亲缘淡薄,但是可曾想过,这深宫之中尚有一稚儿,自幼母妃亡故、父如俱丧,也在垂怜一份可望不可及的亲情。”

话落,不再看身后的皇帝是什么神情,挥袍振袖大步离去。

*

皇帝瞪着眼睛,看青年的身影化作风雪中的一抹尾色,握着剑柄的手掌紧了紧,终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他伫立原地半晌,冷不丁问道:“行舟走了?”

屏风后传来地面摩擦声,洞开的暗门内转出来一个人,躬身回禀:“回陛下,苏小公子走后,王爷就急急追去了。”

如果苏长音还在这里,恐怕会吃惊地发现,这人正是带着叶庄去‘刑讯’贼人的许内监。

“哼!”皇帝沉默片刻,突然轻哼一声,嘀咕道,“这个臭小子,谈情说爱磨磨唧唧,累得我这个伯伯来为他扮黑脸。”

要不是看这两人过家家似的绕来绕去,急得他抓耳挠腮,才不会费心设这个局呢!

是的。

皇帝根本就没想要杀苏长音。

今天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另有目的罢了。

“啧!丢了皇位这样的大事,就不晓得拿去邀功,这么纯情,不像是我们叶家的崽子!”

许内监连忙赔笑道:“陛下苦心,王爷一定心领了。”

皇帝翻了个白眼,“朕不小心划伤人的时候,他在暗门里头看着,怕是在里头急红眼了罢!”

何止是急得眼睛红了,简直恨不得立刻冲出来劈手就把心上人抢走。

许内监陪着笑脸,暗地里却揉了揉手臂,心道:还好咱家身强体健,死死抓住王爷不放,才没有破坏陛下的大计!

皇帝长吁一口气,长剑“咣”一声落在地上,疲惫地摆了摆手,“罢了!年轻人的事,朕不管了,也管不动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许内监搀扶着他坐下,柔声宽慰道,“陛下且放宽心。”

皇帝撑着龙椅上的扶手,幽幽叹了口气,“你在朕身边呆得最久,你说,朕是不是如同那孩子所说的……在利用行舟?”

语气里竟莫名带着苍凉之意。

许内监浑身一抖,惊疑不定地侧过头去,“陛下?”

皇帝单手撑着额头,透过指缝间望向深宫殿宇,充满老态的眼睛直直出神,犹如自言自语,“那个孩子……我没想伤他的,偏生叫他说的那些话直刺进心里。这些年来朕自问样样给行舟最好的,可这其中未必没有朕的几分私心……你说朕是不是真的对行舟做错了?”

今天划伤苏长音纯属意外。

他的本意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不想反倒被苏长音的质问逼得措手不及,心绪震荡失态之下,长剑就这么见了血。

“陛下多虑了。”许内监柔声安慰,“无论如何,陛下这份疼爱是真真切切的,否则怎会有今日这一著。”

“算了,我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身前不理身后事。那孩子我瞧着倒不错,生死之间还能对行舟那般回护,行舟日后总算能有个人托付。”皇帝似想起什么,一拍额头,扭头问道,“对了,那孩子走之前,说深宫中有哪个稚儿?”

许内监略一思量,“……苏小太医说的,应当是九皇子。”

皇帝微微一怔:“……九皇子?”

“是,九皇子赐名琅,原是李侍郎之女所生,后来母妃死后,因曹贵妃之故僻居后宫中,极少出现在御前,陛下这些年忙于政务,记不起他也是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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