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顾凭现在已经拿到帝王亲赐的腰牌,马上就是按察司的新任司丞了。就算萧裂知道龙江渡口和云宁山上的事都是因这个人而起,但是这个关节上,他还真的不能动他。
就算这个人亲口承认了,没有实证在手,这个亏他也只能咽下去。
这句话像是一记耳光,萧裂咬紧牙,一字一字道:“顾、凭!”
顾凭瞥了他一眼,继续道:“……如果我说不是我,你又待如何呢?”
萧裂一怔。
……这却是说,如果他说自己不是幕后之人,难道萧裂就会信吗?
这话还真没说错。
以萧裂的自傲和敏锐,他已经认定的东西,别人就算再怎么辩解,也无济于事。
顾凭漫不经心地道::“既然如此,指挥使何必做这些无谓的口舌之争。”
萧裂紧盯着他。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扬唇一笑:“不错!”
“三言两语,激我怒气勃发,又令我怒气消解。确实是个人才。”
他不紧不慢地将鞭子收了回去,微笑道:“的确,我没有证据。但是我萧裂一贯行事,从来也不需要这个。刚知道这事的时候,我曾想过动用些刺杀手段,废了你……便是废不了,也能引出你的背后之人。”
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后,萧裂瞥了顾凭一眼,看到他眼中微微惊讶的神情,冷笑一声:“顾郎今年十九了吧。这个年纪,若真是主事之人,以你之才,我怎么会全然无知?恐怕这些年里,是有人刻意遮掩住了你的存在。猜到你背后另有一主,有什么可稀奇的。”
“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你这样的人,值得当做对手来对待。”
萧裂拿出一张密函,放到顾凭面前:“这是陛下密令,命你我一道,秘查云宁山尽香丸来源。”
顾凭沉默片刻,接过了密函,打开快速看了一遍。
让他和萧裂一起,去查云宁山尽香丸案?
……皇帝还是起疑了啊。
也是,云宁山一见,确实是太巧合了。其实自从皇帝赐给他按察司司丞腰牌,却并没有下明旨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地猜到,皇帝想要试一试他。恐怕,如果这一次尽香丸案中他出了任何岔子,这份明旨就不会下了。
怪不得当时惠公公把腰牌给他的时候说,让他先带回去玩儿玩儿。
可不是嘛,一个没有过明旨的腰牌,那也就是个玩具而已。
这么比较起来,陈晏对他还真是坦诚多了。起码,让他进暗部这个命令,除了能束缚住他,同时也是陈晏允许他接触到一部分他的底牌……对陈晏这样的人来说,这些底牌,往往就是他一击毙命的杀招,或者临危救命的关键。
虽然顾凭不打算进暗部,但他也知道,陈晏这么做,是担了风险的。
这个风险就是,如果哪一天顾凭背叛了他,那么他的损失可能会相当惨重。
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所以即使再不想进暗部,有些非常的手段,顾凭不能,也不想去用。
他收起密令,平静道:“是。”
顾凭回到识青园,刚下马车,就看见陈晏身边的一个亲卫站在院内。
见他回来,那亲卫立刻上前一礼,然后道:“郎君,殿下令你回去。”
这么突然?
原本顾凭来识青园,就是打算躲两天。陈晏都提出来要让他进暗部了,不跑还能行吗。直言拒绝肯定是行不通,只能先用拖字诀。
于是,他谨慎道:“现在识青园周围,明里暗里盯着我的人不少。”
他和秦王府的关系还是秘密呢,很需要避人耳目的!
那亲卫抬起头,严肃道:“识青园的图纸,郎君还未看过?”
顾凭:?
亲卫:“郎君有空时,不妨看一看。我们在识青园中挖了密道。殿下当时说,郎君是要入朝的,往来秦王府时决不可落入人眼。于是我们在后街购置了一间独门独户的房子,郎君从密道下去,可以从那间独房中出来,然后乘马车进入王府。”
半刻后,顾凭从密道中走出来。
那件独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院中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虽说屋院做了修整,但看上去就是一间最普通不过的民宅。
跟随他而来的亲卫道:“郎君请。”
顾凭坐上马车。
那马车驶入了秦王府的后院。
顾凭走回他的屋子。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刚才那个亲卫的表现。他总觉得亲卫来找他的时候,那个态度有些急切,眼底又藏着一丝焦意。一般这种情况,都说明陈晏找他的原因不大美妙。
怎么办呢,他又想跑了。
可惜已经走到门口。顾凭无声地叹了口气,抬手推门。
他的手刚一按在门上,门忽然被从内被拉开。然后,一个极重的力道一把将他拉了进去。
下一瞬,顾凭被狠狠地抵在门上,他张了张嘴:“殿下?”
话音刚落,耳垂就是一痛。是陈晏用牙齿咬住了。他就像泄愤一般,咬住耳垂,齿尖冷冷一扯,直到听见顾凭嘶了一声,才慢慢地松开他。
“姿容倾城?”徐徐地,森冷地说出这四个字后,陈晏感受到怀里顾凭的身体突然僵硬了。他的眼猛地沉了下去,低柔道,“阿凭,孤的话,你是不是忘了?”
顾凭:……
萧裂的话,怎么还是传到他这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呀,前两天事情爆炸,加起来也只睡了俩小时。今天争取再补一更
第17章
顾凭知道,陈晏是真的动怒了。
陈晏的性子便是这样,他的东西,那是从来不容其他任何人染指的。所以他的眼睛里,就容不下顾凭和别人的亲密,即使这种亲密,只是谣言!
顾凭立刻道:“殿下,他说这话是为了羞辱我。”
陈晏冷嗤了一声。
“真的,他怀疑龙将渡口和云宁山的事都与我有关……也不能说是怀疑,应当已经认定了,可是没抓到把柄。他今天来就是找我麻烦的。”
陈晏盯着他,虽然顾凭解释了,但他的眼底却毫无回暖的迹象:“是吗?孤却听说,今日长街之上,阿凭与萧指挥使联袂而立……”
他刚说出“联袂而立”四个字,顾凭的眼角就抽了抽。
如果今天看热闹的百姓在他面前,他一定要痛心疾首地对他们说:这人啊,太八卦了不好!
真的不好,看看,这不就惹出事了吗。
……想想也是。陈晏尚且要在明面上跟他保持距离,不能有什么牵扯呢。又怎么能容忍他的名字和另一个人的名字搅在一起,而且还是这种颇具风流意味的传言。
看顾凭居然沉默了,陈晏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凝出实质。他扯了扯嘴角,声音低柔更甚:“……说你们二人虽风姿迥异,但那相映的神采,那是引来观者如云啊。”
顾凭:“我没有放任他们议论。”
他认真地解释道:“殿下,我阻拦了。我一听到外面开始议论,就立刻下了车。在我现出容貌之后,围观众人议论和关注的焦点,就从我和萧裂的关系变成了我们两人的相貌。”
从这一点来说,他还真没有放任这传言。
如果他没有下车,那么现在传开的,可能还真就是萧裂的那句“姿容倾城”,以及各式各样围绕着他和萧裂的猜测了。
陈晏听过暗卫的禀报,知道顾凭说的属实。
他的眼神微微松动了一点,但下一刻,他就听见顾凭抱怨道:“殿下,这别人说的话,也得算在我头上吗?”
陈晏又是一冷。他低下头,用力咬住顾凭的嘴唇,但是渐渐的,这个凶猛掠夺的吻还是不由自主地温柔了下来。
顾凭感觉到了他的变化,微微闭上眼。
……刚才陈晏问他,是不是忘了他之前说的话。
事实上,那句话他还真没有忘,也不会忘。因为他很清楚,陈晏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如果哪一天他真的违背了他的话,真的同其他人有了牵扯,那么等待他的,就是从此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度过一生,这辈子连生老病死,连是不是还存在于这个世上,连是化成白骨还是化成了灰,都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
这句话不是威胁,陈晏从来不屑于威胁。一般他想要做的事,直接就会动手了。甚至这都不能算一个警告,只是在告诉他,如果他还想要自由,那么最好碰都不要去碰这条底线。
顾凭忽然感到身子一轻,是陈晏抱起他,坐到了榻上。
陈晏淡淡道:“想进暗部哪一门,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顾凭:“……我还没想好。殿下,要不容我再多€€€€”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晏打断:“不必想了,孤替你择一个。”
斩钉截铁地说完这句话,陈晏捏住顾凭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冷冷道:“你是孤的人。没有被人当面找麻烦的道理。孤不想再看见任何人当街拦下你的马车,逼你露面。我会交给你一支暗卫,以后再遇到此事,直接令人拔刀!”
这还真是陈晏一贯的风格。顾凭笑了笑,把今天跟萧裂在酒楼厢房里的谈话讲了一遍。
说到萧裂那句“我曾想过动用些刺杀手段,废了你……”的时候,陈晏双眼一眯。
他扯了扯嘴角,面色森寒,手指轻轻地敲着案几。
顾凭一看就知道,这是动怒了。
也是,陈晏从生下来开始,恐怕就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因为这个人杀伐的手腕,还有那得令人胆寒的性子,就算是对陈晏身边的亲信,也是少有人敢明着去冒犯的。
但是,他可不想让陈晏对萧裂出手。
这个人可是现在难得对他有敌意,还很有本事的人。得来不易,是有大用的!
其实今天,他出门就是为了让萧裂能有机会过来找茬。自云宁山一事后,朝野上多了不少关于他的传言,他想着萧裂很有可能会怀疑他与此事的关系。他还想,如果萧裂只知道云宁山的话,那他不介意再透露一点龙将渡的口风给他。不过萧裂既然都猜到了,倒也省了他不少事。
这么煞费苦心,就是为了最大程度地激怒萧裂,逼着萧裂对他动手。
萧裂要是不怒,不动,他还不好办呢。
顾凭立刻道:“他后来也说了,以后将视我为对手。这些暗杀阴谋的手段,应当不会再用了。”
陈晏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顾凭:“殿下,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好不好?”
陈晏沉默半晌,淡道:“你的手段,还是温和了些……”
温和,其实没有什么不好,起码在名声上,一个仁德之名就远远比杀伐果断的名声要更得人心。但是陈晏不自觉想,朝堂上从来风刀霜剑是少不了的,这颗心如果是软的,那他能不能保身?
陈晏:“殷涿已经是你的侍卫了,以后出门时记得带着他。”
那个少年是狠戾之性,不要说杀个把人,就算是把流血漂橹的活交给他,对他来说也不会下不了手。顾凭身边,必须有一个这样的人。
顾凭听出来,陈晏这是默许了他来处理。
他微微一笑:“多谢殿下。”
陈晏低下头,高挺的鼻梁轻轻地划过他的鼻尖,落在他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