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在!”
“你率三千兵马趁夜渡江,埋伏在横沙口。见到我军退却时,需按兵不动,直待吞银部全军通过横沙口后再行攻击,与我主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是!”
“单驰,彭振羽。”
二人齐声道:“在!”
“你们各率一千兵马埋伏在阳石坡和黑桥集。待前后夹击之势成,你们从敌军两翼进攻。”
“遵命!”
众人听明白了,这是要从东西南北四面同时进攻吞银部,逼他们分兵以对。就算他们单兵的气力再强,分而抗之,且以背水激起东洲军将士血气,这不是没有胜算!
郑€€站起身,寒剑出鞘,朝案角狠狠一斩!
他冷声道:“明日,若有一人敢退入吞银江中,杀。兵退一步,杀兵!将退一步,杀将!听明白了吗?”
“明白!”
第二日。
郑€€率军渡河,伏迎率吞银部应敌。
被秘蛊改造过的身体,一个成年人在他们面前也如同小儿。南疆兵猛扑上去,果然将东洲军冲得节节败退。眼看那些人就要被逼入吞银江,忽然,他们后方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这一下,吞银部的攻势一滞,兵卒开始混乱起来。
伏迎连忙整顿军队。正当他刚刚收拾住了骚动,突然之间,两翼又传来杀声。
四面八方,好像突然都是敌人,而且原本被逼到吞银河岸的那一支兵马,不知为何,战力忽然高涨,竟像是拼死也要杀回上来。
吞银部再强的战力,此刻左支右绌,竟也隐隐有些力不从心了。
一个人靠近伏迎身侧,道:“部主,我们的兵恐怕拖不了太久了。”
伏迎瞪着眼,向四周看过去。
果然,不少南疆兵那胸腔的起伏都越来越大,呼吸声也越发沉重,这都是他们即将力竭的征兆。那秘蛊固然有奇效,但这种奇效的作用是一力降十会,越是拖着,于他们就越是不利。
可是,就这样败给这支阴险狡猾的军队,他实在不甘心!
“部主!”见他脸上肌肉狰狞,眼中现出虎狼般的恨意,那将领再次劝道:“现在退回大营,待整顿之后再出兵,踏平他们的营寨,照样可以报仇!如果再拖下去,恐怕就退不了了!”
伏迎狠狠一咬牙,厉声道:“退€€€€”
这个退字刚一说出来,忽然,他听见全军一片哗然。
许多人都嘶声吼叫:“烟!那烟!着火了!着火了!”
什么着火?
伏迎疑惑地回过头,顺着那些人的目光望去,然后,他目眦欲裂!
吞银谷的营帐中,不知何时燃起了烈火,那昏黑蔽日的浓烟冲天而起,如同从天而降的兽爪,向四方滚滚而溢!
是谁,是谁进了他的营寨,是谁纵了这把大火!
吞银部的士卒们都乱了,全乱了。若是他们气力尚足的时候,此时未必不能杀回大营;就算如今气力将竭,若是鼓起最后一股劲,由主帅领着突围,或许还可以逃去临近的部寨求援。
但是那一把大火,烧干了他们所有人的理智。
吞银谷不止是他们的营寨,他们中的许多人便是在那里长大的,他们的父母亲族也都在里面!
短暂的沉寂后,吞银部忽然陷入了近乎狂乱的拼杀。
但是,所有东洲军都知道,这种狂乱意味着什么。
€€€€贼将破!
那声嘶力竭的喊杀声,直令吞银江岸的大地都在微微震动。
……
约两刻钟后,郑€€踏入了吞银谷。
他略略扫了一眼四周,便扯了扯唇角。
与他想得差不多,顾凭并未真的纵火烧寨,他只是做了几处布置,造出仿佛满寨浓烟的效果。
一个人走到他身边,低声道:“顾司丞说,吞银谷在密林之中,一旦火势蔓延,那后果便是不可预料的。是以,这把火他还真是不敢放。不过,起几柱浓烟,再令人呼喊营造出大火烧营之势,或许能助少将军一臂之力。”
郑€€淡淡一笑:“顾凭呢?”
那人摇摇头:“不知往何处去了。”
郑€€也不再问,他叫来两个将领,吩咐道:“吞银一破,芒川和奇粟便是唾手可得。你二人速速带人去取。此事迟则生变,要快。”
二人齐声应下。
芒川和奇粟虽然是要地,但是所有的险关都集中在吞银谷。南疆王大约自己也知道,这两地便是守也无险可守,所以将绝大部分的力量都放在了吞银。
以东洲军之能,郑€€并不担心会攻克不下。
半日后,探马匆匆回来报道:“少将军,芒川和奇粟被……被冠甲军给得了!”
郑€€猛地站起来:“什么?”
探马不顾浑身尘土,翻身下马跪倒:“我们的人在半道上便碰到了芒川与奇粟的守军,交战之后将他们拿下,这才盘问出来。原来是今日一早,有人扮成吞银部的士卒去向他们求援。这两地也知道吞银部不可有失,所以派守兵前来增援,结果在半道与我们遇上……扈将军和单将军一听便知不对,连忙驰马赶去芒川奇粟。然后就见这两地€€€€已经驻满了冠甲军!”
探马的汗一滴滴浸出额头,他急道:“将守军都调了出去,芒川和奇粟大营空虚,冠甲军袭击的时候连抵抗都不曾遇到几个。这两地,他们得来,当真是,当真是不费半分功夫!”
郑€€笔直站立着,嘴唇紧紧地抿成一线。
如果这两个地方是在南疆王手上,那他想怎么打都可以。
但是,一旦陈晏进驻,那就动不了手了。
不能动了。这个亏便是咽,也只能生咽下去。
半晌,他低声道:“顾凭在哪里?”
探马:“顾司丞他应当是在龙风镇。”
话音未落,就见郑€€将寒光森凛的长剑一收入鞘,飞身上马,如箭一般疾驰而去。
第40章
龙风镇是个小镇,住民并不多。入了夜,街巷便安静下来。
一阵马蹄踏碎了寂静。
郑€€下了马,走到顾凭的院落前,伸手一叩。
这一叩,那门便开了€€€€他竟然又没有锁。
院子里,依然是已经备好了几和榻,依然已经温好了酒水。如钩月下,淡光空明如水,若有若无地拢在顾凭的身上。他抬起眼,朝郑€€微微一笑。
还是这样悠然自得,这样的从容而平静。
这个时候,他凭什么还能这样平静!
郑€€冷冷一笑,下一瞬,长剑锵然出鞘,森然地抵住顾凭的颈项。
他一字一字道:“你是陈晏的人。”
他的剑刚一□□,顾凭身边的护卫就动了。那人手一翻,指缝中现出数点乌冷的寒光。
显然,如果郑€€这一剑真的刺了,他手中的细针就会毫不犹豫地甩出去。
顾凭忽然道:“你下去吧。”
护卫怔了怔,迟疑地望向他。
顾凭又向院落的几处看了过去,向那些阴影中都瞥了一眼之后,他平静地收回目光,道:“你们也都下去吧。”
片刻,那些阴影仿佛微微晃了晃,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护卫也抱了抱拳,低声道:“是。”
他收回暗器,远远地退了下去。
郑€€扯了扯唇:“他们是陈晏的人?”
他能感觉出来,刚才,如果他真的威胁到了顾凭的性命,那个护卫,还有那些埋伏在院子周围的暗卫,是毫不迟疑就会使出杀招的。绝大多数的人,便是和他对上,动手之前也会犹豫。因为一旦动了他,那代价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唯有常年跟在陈晏身边的人,对他们而言,便是王孙公子也不是杀不得。所以才敢这样果断。
郑€€冷漠道:“将这些人放在你身边,他对你确是重视。”
说着,他的剑往前进了寸许,因为剑锋的逼近,顾凭不得不向后微微仰起头。
这一仰,他的目光正对上了郑€€。
四目相对,顾凭笑了笑,他慢悠悠地伸出两指,将那剑锋推开了一点,要不然,他真担心自己动一动,脖子上就多出了一道口子。
“少将军谬矣。”他说道,“我不是谁的人。”
这句话,他虽然是含着笑说的,但是那神色间的认真,却是不容错认。
他笑道:“那些人确实是自他身边所出。不过,我也只是借来用一阵,以后还是要还的。毕竟,我给冠甲军立下这样的功劳,找他借几个一等一的高手保护一下自己,难道还借不到么?”
郑€€:“既然借到了,刚才为什么又要让他们下去。”
顾凭静静地望着他,道:“我借这些人,不是为了防你。”
“有些事做来,是防小人而非防君子。少将军行事磊落,我备下的,只有这些酒与榻几罢了。”
这句话,让郑€€的手微微顿了顿。
下一瞬,他冷嗤道:“你以诡计欺我的时候,就是把我当成不会与你计较的君子了?”
顾凭抿了口酒,然后将酒盅放在案几上。
一阵沉默后,他徐徐道:“少将军应当知道,当时冠甲军初入颖安时,曾出过一桩事。坊间当时大肆传言,说冠甲军枉顾军纪,劫掠百姓。而那个领头作乱的人嘛,就是我。”
这个事郑€€确实听说过。
不过他也知道,以冠甲军的军纪之严,这事多半是子虚乌有,应当只被人泼上来的脏水罢了。
但他不明白,顾凭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
顾凭叹道:“这条计策,其实挺狠的。你想想,当时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民怨沸腾,其实想要平息民愤最快的法子,就是顺势把我给抛出去。只要严惩了我,百姓的怨气不解自消。而且,我只是随军监理,这样的身份,便是牺牲了,也影响不到冠甲军的名声。”
郑€€盯着他。
这话有理,而且顾凭说得其实还点到即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