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纨绔不读书 第15章

褚若贞和张御史则对视一眼,纷纷点头,等着下文。从这此破题看,早上齐鸢的小试破题并非意外。

这小小儒童两次破题可都是一语惊人啊!

齐鸢微微停顿,等众人听清自己的破题后,继续朗声道:“夫诵 《诗》者将以多而已耶?不能遇《诗》于政与言之间,谓之未尝诵也可。”

读《诗》仅仅是多就行了吗?若不能通达政务,在他看来跟没读一样。

上面破题古雅贴切,之后承题又自然顺接,且环环相扣,于浅处发其所深,寓其议论。众人一听,无不屏息凝神,全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齐鸢承题已经做完,却并没有停顿,而是目色郎朗,继续道,“且吾尝博观载籍矣。《书》以记言也,《春秋》以记事也。然 《书》之教,疏通知远;《春秋》之教,比事属辞。故知善读古人之书者,未尝不事与言兼之。既而审定《诗》篇,相与弦歌,而又知感人之深,使人得之以成其材,以泽躬于尔雅,尤莫善于《诗》也。

何也?”

承题之后是小讲,齐鸢之前讲《诗经》之义,由此又谈《书经》,再论《春秋》。由浅入深,一笔荡开,浩然意气由此始现。

其对偶上下精切,却毫无骈文的古板呆滞。其题意又抽丝剥茧,层层递进,将题目破的酣畅淋漓。

缴结却只有短短两个字:“何也?”

何也?

在场之人无不被勾的抓耳挠腮,只目不转睛地盯着齐鸢,等待下文。

此时的齐鸢玉肌青衫,目若朝露,给人的感觉是一颦一笑都透着文人风骨,每说一句都是字字珠玑,值得暗暗品味。

偏偏这时,“咚咚”两声,一旁计时的人正好敲响小钟,一刻钟到。

钱知府后知后觉,迟愣着回神,随后忍不住“哎呀”一声。

他也是进士出身,当然一下就听出了这答题竟是毫无破绽的绝佳之作!

怎么可能?!

而同时,齐鸢也“哎呀”一声,感激地看向钱知府:“学生好生惊险,竟然差一点就输了呢!”

说完拍拍胸口,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看向韩秀才:“如此,两位公子慢走,不送。”

众人渐渐回神,迫不及待地想听后面的议论,纷纷看向京中的两位士子。意思是快走快走,走了我们要听后面的!

此时谁还管输赢,满脑子都是“何也”了。

只有李秀才面红耳赤地看着齐鸢,强行质疑:“怎么可能!你是不是背的别人的答案?”

话音刚落,就听远处有人大声道:“此题乃是上科会试题,会元之作尚远不及此,齐才子能背何人答案?”

大家纷纷回头,玲珑山馆可是有官兵重重把守,此地又是会星楼,何人敢擅自闯入?

疑惑间,就见楼梯尽头缓步走上来两个人。左边面色严肃的中年人道:“此作一气呵成,谨细雅正,有欧阳文忠公之风神。没想到小小扬州竟有如此神童?”

洪知县最先色变,立刻站起,拱手道:“下官拜见大宗师!”

一时间楼中诸人纷纷迅速起身,战战兢兢行礼唱喏,齐声道:“学生拜见大宗师!”

作者有话要说:

ps:看到有人疑惑喝酒的设定,文里设定的两位换魂的主角会长得越来越像以前的自己,所以这个魂穿可以当成身穿,精神(魂魄)决定一切。

pps:这篇八股的作者是韩€€(tan)。很牛逼的一位八股作者,但好像不太出名。这位做官时是青云直上,后来失宠想退隐归田,但没被允许,最后病死在任上了。

ppps:作者手速不稳,更新时间不一定,但努力日更,鞠躬感谢大家的耐心等待。

第18章 初见提学

会星楼上的俩位来客皆穿官服,一位生得高大威武,面色紫红,此人是江苏省提学官桂兆麟。而另一位面白无须,仙风道骨的精瘦中年人则是浙江省提学官臧杰。

所谓提学官,乃是督管一省学风的督学,由朝廷任命,或挂衔都察院,为提学御史。或挂衔按察司,称之为提学道。不管哪种,其职能都是督管本省学风,巡查府、州、县三级学府,约束和监督学官及本地生员,主持院试、岁试和科试,另外提学官也管挑选岁贡生送入国子监,巡视地方书院,举荐乡贤等事务。

这其中最让天下文人士子惧怕的,便是提学官可以剥夺学生的身份。

管你寒窗苦读多少年,只要被提学官看到品行不端,革去功名,那可是一夜之间回白身。

许多生员并不惧怕本地官员,他们考取秀才后,可以免除差徭,见到知县可以不跪,地方也不能随意对其用刑。寻常诉讼,知县拿他们毫无办法。

李、韩俩人卷入了齐鸢的案子却安然无恙,钱知府阻挠是其一,其二便是他俩既然是秀才,洪知县就不能派衙役将人捉拿归案,拷打问话。

真正能直接捏住士子命脉的,唯有一省督学。

因此饶是孙辂和刘文隽等人,看见桂兆麟也是心头直跳,双腿发软。

张御史与谢兰庭是路过扬州,对于何人来并无如何在意。钱知府却心中发慌,他没想到今晚一下来了两位大宗师,按说提学官按临一地都是要提前通知,给出牌照的。这怎么说来就来,还一下来了俩?

这边忙安排婢子们重新换席,又令士子们去场中站好听训。

李、韩二人虽是京城的秀才,不归这两位提学官管,但也一样老老实实地站去下首,不敢出声。

桂兆麟居中坐了,先看了眼场中的俊秀儒童齐鸢,问:“刚刚的制艺是你所做?”

齐鸢规规矩矩行礼,一板一眼道:“学生齐鸢见过大宗师。回大宗师问话,刚刚正是学生在答题。”

桂兆麟点点头:“不错,此篇制艺十分难得,既无众人易用的泛语,也没有刻意求奇,几句话相承而下如良医用药,修制配合。你小小年纪能有此修为,着实让人惊叹。”

桂提学说到这微微停顿,看向李韩二人,“刚刚我与臧大人已经听到了各位的约定,如此,来人,送二位下山!”

他的嫌弃之情十分明显,显然连看都不愿意看着俩人。

李韩二人也不敢纠缠,他们虽然不归这两位提学官官,但万一这位修书给他们的大宗师呢。要知道京城的提学官可是相当严格,生员小有过错,棰责过百,考试略不如意,辄行黜退。是以这俩人在京城理夹着尾巴做人,到了千里之外的扬州府才抖起来。

现在桂提学撵人,俩人立刻唯唯告退,并看向钱知府€€€€他们俩人是坐钱知府的车子一起来的,此时总不能走路回府衙吧?

钱知府此刻头大如牛,如今两大省的提学官来到扬州,他忙着伺候还来不及,哪有功夫管这俩人。

偏偏李秀才没眼力,一个劲儿的看着他。

桂提学冷笑两声,待要训斥钱知府,又觉此时说这些着实败兴,只淡淡道:“如此,钱知府先妥善安置自家客人吧!”

钱知府一听,知道自己刚刚的话已经被人听到了,顿觉老脸涨紫,颜面无存,只得匆匆起身告退。

只是下山的路上一直忍不住懊悔,这齐鸢一定是有备而来的,褚若贞当年就极为擅长制艺,四书一共那么多题,他自己先做两篇私下传授给齐鸢也不一定。

早知道就不该说什么让韩秀才出题的话。若自己出个截搭题,最好是上下不通的无情搭,齐鸢看都没看过,如何能通过。

可惜!可恨!可恼!

自己本来是想里外都占的,谁知道这下好,简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他气闷得不得了,上车之后也一言不发。会星楼上,桂提学在他们三人离开后便和颜悦色起来,因此气氛也松快许多。

齐鸢被他叫到跟前。桂提学先问了他如今的情况,得知还未通过县试,不由大大意外,看向洪知县。显然是认为洪知县耽误了这样一位大才之人。

洪知县才刚刚坐下,又忙站起来告罪,想着怎么将齐鸢交白卷的行为美化一番。

齐鸢倒没有让洪知县为自己背锅的打算,忙道:“回大宗师,学生以前顽劣,整日净干些吃酒游湖,斗鸡斗狗的事情。去岁县试也是交的白卷,因与小伙伴约好了去烟雨楼吃鹅。”

桂提学:“……”

幸好他的面皮本就是面皮紫红,这下黑脸倒也不明显。

“荒唐!”桂提学愣了好半天才道:“那你是何时钻研的制艺学问?”

去年还交白卷,今年竟然就能做出这样惊才绝艳的文章了?

不,不可能。

在场之人都是在科举场里摸爬滚打的,深知这样的功力绝不可速成,即便有宿慧,那也是要吃透四书苦读数年才可能。

齐鸢在提学官到来时,已经在脑子里思索过这个问题。

他去年还是扬州有名的纨绔子弟,今天就能以技压人,这种差别搁谁都会好奇几分,更别说提学官督学一方,本职就是考察他们这些学生。

所以他今天回答务必谨慎,不可撒谎,也不能推脱是从别处背来的,总之不能给提学官一丝一毫坏印象。

桂提学这样问,洪知县和褚若贞也很好奇。

齐鸢飞快地想了下原身的经历,随后微微调整情绪,表现出了一丝羞愧,随后才道:“回大宗师,学生并非今年才开始学习制艺。”

桂提学讶然道:“这是何意?”

齐鸢道:“说来惭愧,学生虽然顽劣,但家父亲十分崇尚儒术,归慕教化,因此早些年曾在家中设馆,遍请名儒教导学生。以期学生将来能博取科第,光耀门楣。其中枫林先生曾教给学生如何制艺,并留《四书》校注一本。然学生资质愚钝,又觉读书辛苦,与顽童伙伴为伍四处闲逛,将先生气走了。直到今年,学生因意外险些丧生,醒来之后才大彻大悟,决心求学问道,不再荒废光阴。”

这番的的确确都是真话,枫林先生更是一方名儒,众人一听,这才恍然大悟。

桂提学连连点头:“怪不得,竟是枫林先生的高徒。枫林先生曾在国公府为三位公子开蒙,那三位也个个都是文杰雅士,京城中再难找出比他们优秀的士子了。”

“这话未免武断了。”一直在旁边默然不语的谢兰庭,突然出声,“国公爷的仨儿子,大公子与我同朝共事。二公子虽是兵部侍郎,却未经过武举,三公子如今更是在国子监,哪就看出比别人强了?”

齐鸢刚刚只顾应付提学官,这才想起来到谢兰庭也在场,而两位提学官对他……似乎十分漠然。

果然,桂提学淡淡道:“谢大人与徐大公子既是同科武举,又同为指挥使,看起来的确更年轻有为一些。但下官与诸位士子谈论的是文人求学,取仕之道。谢大人既是武官,怕是听不懂呢。”

这嘲讽的口气,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留。

齐鸢心里“嘿呀”一声,心道果然是大宗师,一点儿都不像钱知府那般阿谀奉承,过瘾!过瘾!

再悄悄抬眼去看谢兰庭。谢兰庭果然冷笑一声,似乎不服气地想要辩论两句。但是随后,这人神色又陡然一暗,似乎失了兴趣般径直离座了。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谢兰庭转身离去的背影面面相觑。

桂提学却完全不当回事,仍和蔼地看着齐鸢,道:“你刚刚所作的前文极好,下官便是为了后文而来,你后文可有了?”

齐鸢的确全文都已做完,但他今晚的风头已经出够了,藏拙易,示缺难。自己该见好就收。

因此,他只露出苦笑,对桂提学道:“回大宗师,学生刚刚情急之时,有酒助兴,思路十分畅快,这会儿酒兴下去,文思也断了,虽然能勉强做得,但恐怕与前文无法连贯,反而不好。”

桂提学倒是知道这种文思被打断的痛苦,也不勉强他,只道:“那倒是可惜了。这篇若一口气做完,当刊印出来,令众生传阅学习才对。”说完又道,“齐鸢,你这次县试务必好好对待,到时候我要亲自来看看你的答卷。你若敢再去吃鹅……看我不让人打你的板子!”

“不敢,不敢!”齐鸢忙道,“学生不敢了!”

一语说完,众人皆笑。张如绪等人更是十分羡慕,能让提学官耳提面命,还要来看县试答卷,齐鸢可是入了大宗师的眼了!这是一等一的重视啊!

只有张御史心中略有些遗憾,他十分喜欢齐鸢,也想收齐鸢为学生,但他只是监察御史,督管各处官员的。不像桂提学他们,只要主管齐鸢的考试,就能成为后者的座师。

师生关系在朝中可是十分紧要的。人家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两位提学官没有在会星楼吃饭的意思,张御史只得按下失落的心情,邀请两位去四望楼听戏,另摆一席。洪知县自然要作陪,其他人也是该下山了。

褚若贞看着自己的几个学生。按照刚才约定,齐鸢可以去藏书馆了。

齐鸢却道:“先生,学生大病初愈,不敢外宿,恐惹家中长辈记挂。这次藏书馆就看几位师兄的吧。”

孙辂等人俱是推脱,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谁好意思去占小师弟的?

齐鸢只得又道:“师弟要回去准备县试呢。那藏书馆里都是策论公文,师弟我看了也用不上啊,县试又不考。等我要用上的时候都不知道要几年后了,到时候早就忘光了。”

县试只考四书,这话倒是在理。

褚若贞也点头:“如此,你们三人选一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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