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胡郎中也是个赤脚大夫,十里八村的人生病,几乎都是来请他去看。此时听了林周氏说的,只摇摇头,说是这种情志大变的病有些棘手。如果真要治,花费的银两不知几何,他自己是没本事医治的,只有另寻名医试试看。
林周氏本就不想花钱医治,听了这话,更歇了心思。欢哥儿现在能跑能跳的,过不了几日便是别人家的人了,关他们林家什么事?索性便不再管了,这话回来后她连提都没有提一句。
“行了,提起这个兔崽子我就生气。以后再也不管他了。”林周氏挥挥手,反正从老三身上还得了五两银子,总算讨回来一点利息。
林芝儿见她娘这态度,也只能讪讪住了嘴。等他嫁出去了,就免得再见到欢哥儿这副嘴脸了,看来她的做法是对的,拿欢哥儿换五两银子,总比他嫁出去什么都没有的强。
林芝儿想起刚刚买来的头面首饰,心情一下子就好了。听着娘嘴里不住诅咒欢哥儿,心中不耐,只说了几句闲话便躲回了房间,偷偷将那套头面取出来,在自己头上比划试戴。
果然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这套头面首饰是真的十分适合自己。她现在已经开始憧憬起来,等到元宵节之时,能鹤立鸡群,让人眼前一亮。
到时候人人竞相追捧,得到世家郎君的青睐,她便能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正得意之际,她似有所感的转头,就见窗外欢哥儿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吓了一跳,随即柳眉一竖,“你在这里干什么?鬼鬼祟祟的,是不是想偷我的东西?”
说到这里,她下意识将自己的头面给放到了身后。
林欢因为明天打算去里正那里,就想找个篮子,方便装东西,不然太过张扬了也不太好。村里人都是熟人,若是被看到了,传出去对里正名声有损,自己怕是不好交代。
没想到自己刚转过屋角,就见到屋内林芝儿的举动有异,这才驻足观看。
她试戴的首饰精致亮眼,一看就知道价钱不菲。
“这些就是我的卖身银置办下来的吧?呵!将自己的亲哥哥卖了,亏不亏心?你就不怕半夜做噩梦?”林欢冷凝的眼神看着她。
林芝儿听他这么说,瑟缩了一下,然后又觉得自己在欢哥儿年前没必要怕他,便挺直了腰杆,“我有什么好亏心的,我一心为你打算,你自己却不领情,在这里怪我。”
“为我打算?呵!那李老爷那里,为何你不自己嫁过去?”
“我……”
“因为你知道镇上李老爷病入膏肓,离死差不远了,这个火坑你当然不会自己去跳。可为了银钱,为了你这头面,不惜将我推入火坑。”林欢看着她,冷笑一声,“我林欢从不为难女人,你是第一个打破这个规则的人。既然如此,我倒是要陪你好好玩儿,你等着吧,只要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林芝儿被他阴测测的话语吓到了,可要她在欢哥儿面前示弱绝无可能。她色厉内荏的道:“你想干嘛?你别吓唬我。欢哥儿,从小到大你都斗不过我,你真以为你嫁给镇上李老爷为妾,就能压下我一头去?做梦!”
林欢摇摇头,不想再与她多说,此时说再多也无用,还是要用实力啪啪打脸才是。林芝儿,等着吧,欢哥儿的一条命,我总要算在你头上。
见林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林芝儿拍拍胸脯。从小到大在她面前根本就抬不起头来的欢哥儿,刚刚给他无形的压迫感太强烈了,如果他不离开,只怕自己就要落荒而逃了。
煜€€欢哥儿是越来越阴沉可怕了,幸好将他安排嫁出去了。不然同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实在叫人难受。
林欢心中盘算起来,林芝儿心比天高,一心想要攀上高枝,乌鸦变凤凰。那好,那就让她摔在泥地里,看她还能得意到几时。
现在的林欢只能想想而已,毕竟自己的事情都还没有处理好。不过好饭不怕晚,慢慢来吧。
这平溪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村里有好几十户人家。村子依山傍水,倒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而里正家正是在村头,已经快到村口了整个村子里,只有里正与村里的祠堂才是青砖大瓦。所以,里正家也算是村里的头一份儿。
林欢一早就出门,去李家拿上兔子,又包了一包蜜枣,这才去里正家。
并不远,不过一盏茶功夫也就到了地儿。敲了敲院门,不多时就有人应声过来开门,“咦!欢哥儿,你怎么来了?”
应门的是里正家的小儿子许砚,他是村里唯一的读书人,近日学院休沐,所以便呆在家里。
他见到林欢明显有些惊讶,欢哥儿还从来没有上门过,今日怎么来了。前阵子欢哥儿寻短见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村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今儿个欢哥儿上门来,他的身子这是好了?
林欢微微一笑,“里正大伯可在家?昔日承蒙他的关照。今日身体好多了,特意来谢过里正。”说完将手中的篮子递了过去。
这一笑让许砚愣了愣神,欢哥儿平日里跟村人都不怎么亲近。偶尔远远见到,也是一副死气沉沉阴沉郁晦的样子,让人很难亲近。
今日欢哥儿依旧是一身洗的发白打着无数补丁的旧衣,可是因为他不再畏手畏脚,反而挺直了腰板,行动举止间也端庄大方倒给人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那一抹笑,在他略显苍白的巴掌大的脸上,仿佛一抹阳光,让整张脸都明媚多姿起来。
明明欢哥儿还是那个欢哥儿,怎么变得仿佛全然陌生了似的。不过说实话,还是这样的欢哥儿才让人觉得亲近。
许砚不知道欢哥儿递过来的篮子里装的什么,不过还是接过手来,忙道:“在家在家,欢哥儿进来吧。”
林欢大大方方的笑着道了谢,倒让许砚有些手足无措。等欢哥儿进了堂屋,这才回过神来,打开篮子面上遮着的布,不由一愣,欢哥儿竟然送了一只兔子来。
许何氏从厨下出来,见到儿子发愣,走过来,“怎么了,是谁来了?”
许砚将篮子递给了许何氏,“娘,刚刚是欢哥儿过来找爹,这是欢哥儿送过来的。”
许何氏一探头,也是一惊,“欢哥儿怎么将兔子送来了?”她看了一眼堂屋,摇摇头,“这些不能收,都是乡里乡亲的,你等会儿将这些原封不动送回去,顺便将家里的柿饼给装点让他带回去。”
欢哥儿的条件,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她也听说了,欢哥儿昨日上山好运的逮到了两只野物,想来也是不容易才得来的。只是他怎么没有拿回林家,反而送自己家来了?也不怕林家人闹腾吗?他们要是收下了,良心也过意不去。
嘱咐了一番,许砚表示记住了,许何氏这才放心。
欢哥儿一路进了堂屋,就见里正坐在屋中,手上似乎在写划着什么。
见到欢哥儿,里正诧异了一瞬,“欢哥儿,你怎么来了?”
就听林欢笑道:“里正大伯,冒昧来打扰了。当日里正为我证明清白,以免我被人诬陷为偷贼,心中十分感念,今日特来谢谢里正大伯。”
里正没想到欢哥儿真的上门来道谢来了,之前欢哥儿的话他只只是听听罢了,他举手之劳,哪里用欢哥儿特意前来道谢。
许砚进来,送上碗糖水。又悄悄将欢哥儿送来的东西还有娘的话都说给自己爹听了。
里正倒是不在意这些,欢哥儿的情况他们都心知肚明。今日能上门有一句话,他心中也十分满意的了,至少他的好心没被当成驴肝肺。
里正让欢哥儿坐下,“说这些做什么?你本来就没有错,为你说两句话又能怎么样?只是林家人……唉!我也没帮你什么。”
林欢自然明白里正的难处,“我知道的,里正大伯也尽力了。为了我的事,里正大伯没少劝我爹。只是……”林欢苦笑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里正也叹息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17章
想到欢哥儿马上就要送走给人做妾的事,林家人已经定下来了,他虽然同情欢哥儿,却也没办法插手别人的家事。
听说欢哥儿之前也是不愿意去做妾,以死相抗才会想一头撞死,一了百了。唉!也是他命大,现在欢哥儿闯了一趟鬼门关,好不容易留下一条命,也不知道有没有想开一点。
“欢哥儿,你好歹也称我一声大伯,我这里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里正沉吟道。
“里正大伯尽管说,我听着就是。”欢哥儿态度颇为恭谨的道。
里正看了他一眼,劝说道:“你也别嫌弃我多话,你要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人的一辈子哪有不经历几道坎的?闯过来就是康庄大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你懂我的意思吧?”
林欢有些动容,没想到里正会说出这些话,他点点头,“多谢里正大伯提点,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不会再寻死觅活的了。”
听他这么说,里正放下心来,“那就好,你能想明白是最好不过的。”
“不过,林家想将我卖做小妾,我是绝不可能答应的,大不了鱼死网破。”林欢决绝道。
里正皱眉,刚刚不是才劝说了他,怎么又冒出这样的话来了?“你……”
林欢不以为意的说道:“里正大伯别急,您先听我说。我想过了,我会让李家退婚,然后脱离林家,自己单独立户。”
“你说什么?”里正不敢置信,欢哥儿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你浑说什么?你单独立户?一个哥儿,这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林欢一脸肃然,他是已经下定决心了的。他早就想过了,这也是目前他摆脱林家人的唯一出路。
里正皱紧眉头,“我活了几十年,在这大顺朝还从来没有过哥儿未成家单独立户的。俗话说,父母在不分家。且不说你是个哥儿,便是汉子,有父母在,只要父母不点头同意,那也不可能分出去立户。”
大顺朝历来都是宗族势力为重,越是大家族越是注重宗族的。家之父受制于族之宗子,即所谓“父,至尊也”,“大宗,尊之统也”,注①这足以说明宗族的力量。
他们村子哪怕不算大,可是也是有宗族耆老管制的。一个宗族只有团结起来才能发扬光大,所以,这世上,很少会大宗族同意族中之人出宗。欢哥儿想分家出宗,说实话,只怕是很难。
“这般说来,只要父母点头同意分出去,也是可以的?”林欢面不改色的问道。
里正见他说得认真,便正色道:“你,你真有这个打算?”
林欢点点头,“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我在林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如今林家什么亲情都不顾了,将我卖了,那么林家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话是这样说,这事你父母虽有不周,可作为子女,总不能记父母的仇吧?毕竟生养之恩……”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欢打断了,这个时代的愚忠愚孝他何必遵守?“里正大伯,不是也有话叫做父慈子孝吗?父母不慈,我又何必尽孝?这些年来,我为林家做牛做马,什么生养之恩也还完了。”
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欢哥儿的命都已经还回去了?此后的林欢再也不欠他林家的。
听了林欢决绝的话,里正也只能叹气,温言道:“就算如此,可你一个哥儿,分家出户你怎么养活自己?想也知道,林家要赶你出门,就什么都不可能给你。你单人立户,每年该有的税收,还有劳役,就全都落到了你一人头上了。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欢哥儿,你可要想清楚啊。”
其实,除了宗族抱团以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应付朝廷的税收以及每年的劳役。因为这些都是按户收取的,如果一家人分出来,那么税收劳役也得重新落到头上。
林欢却没有丝毫的犹疑,税收劳役这些东西在大顺朝都可以用银两代缴。他分出去后可能一时间会有些难处,可是活人难道还能被尿憋死吗?况且他还有一个系统商城在手,只要能想法赚到钱,这些东西都不在话下。
“里正大伯放心,我已经想清楚了。只是到了分家那一日,还要劳烦里正大伯,帮忙说几句话。”
“你的意思是?真打算让你父母将你赶出家门不成?这样一来,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里正忧心的说。
欢哥儿的名声毁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林欢冷冷一笑,“名声值几个钱?将来脱离了林家,一个人生活也总比卖给人家做妾的强。”
里正看林欢意已决,知道自己再劝也是无用的,“那你就能确定林家会让你分出来?”
以林家人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欢哥儿只要还有利用价值,他们就不可能放手。况且还有镇上李老爷的事情,这个时候欢哥儿怎么可能脱离得了林家?
听了里正的话,林欢反而不担心了,林家人也不会是欺软怕硬罢了。对付这样的人,那就要比他们更无赖难缠,让林家人头疼脑大。并且让他们认清现实,别妄想从他身上得到半分好处。
这点手段他还是有的,毕竟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没有经历过?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自己都豁出去,还怕什么?只要林家人彻底放弃他,他的计划就能成功。
至于背负上背信弃义,不仁不孝的恶名,那又如何?身外之物,哪有自己自在快活的好?
“我会有办法做到,只要里正大伯站在我这边,帮我跟村里的其他耆老说两句好话,我是绝不会忘了里正大伯的恩情的。现在虽然我什么都没有,可是,等我有了立足之地,必将涌泉相报。”林欢说道。
里正倒也不在乎他口中的回报,欢哥儿如果真的分家出来,能自己养活自己就算不错了。其他的也不指望,自己帮他说几句话而已,就当做好事得了。反正他也是真的看不惯林家人的做法,欢哥儿出来能过的好就好,过不好,那也是他自己选择的,凭他的命了。
里正总算是松口应下,“帮你说几句话没什么问题,不过其他再多的,我也无能为力了。”
林欢笑了,这样就很好。
事情已了,林欢便告辞离开。临出门之际,里正将篮子递给了林欢,“你过来就很好了,干嘛还带这些东西?我们万万不能收下的,你拿回去。”
林欢一看送出去的东西原封不动,如何肯再带回去,“这并没有花费什么,都是山里弄得,特意给里正大伯尝尝鲜。其他值钱的东西我现在暂时还拿不出来。”
“这怎么能行?”许何氏也劝道:“欢哥儿你大病一场才刚刚好,兔子我们不会收,你带回去自个儿补补身子。”
林欢感动,除了李家,他这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外人的善意。
林欢也有原则,坚持之下,将东西留下来,只接受了里正家中的柿饼。又感谢了一番,这才回去。
林家人对林欢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以前的欢哥儿或许会心中难过,现在的林欢却不会。
他自去做自己的事情,林家人让他干活,他从来不理会。到后来,知道叫不动他,索性便歇了心思,当他不存在一般了。
这样一来,林欢反而乐的自在,没事就去李家帮忙弄蜜枣的事。
其实中间也遇到了问题,那就是糖霜,这么贵的东西,一般人家中都舍不得准备太多。而林欢的蜜枣却需要用不少的糖来做。
如果花银钱去买,这就是大价钱了,农家人能有几个余钱?虽然他们待林欢如自家人,可是林欢却不能让他们拿出银钱来买糖霜。李家人也不富裕,以农家人小心谨慎的性子,李二叔二婶的意思还是谨守本分慢慢来。
毕竟这蜜枣刚开头,也不知道人们喜不喜欢,能不能卖出去。更不知道做出来卖的价钱够不够成本。
然而,他们可以慢慢来,林欢却等不得。他的时间紧迫,离着李老爷来接人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必须要赶在这前面,将事情解决。
而解决这件事,就需要有底气。林家收下李家五两银子的聘礼,一时半会想从他们手里挖出来是不可能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他做蜜枣卖出银钱来,自己才能有谈判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