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四哥下学之后前来看他, 发现了异样,闹到了父皇那里。四哥幼年聪明伶俐,学业在皇子中都是数一数二的,连太傅都时常夸他,也是因此,四哥也颇得几分父皇的喜欢。
也是那次四哥替他闹到父皇那里,皇帝才注意到他。到底也是皇子,遭受这等事,皇帝的威严面子扫地,焉能不怒?于是大肆发作一通,更是将他身边的人全换过一遍,以儆效尤,也是这样,他的处境这才稍微好了一点。
他常常在想,如果不是四哥,这世上真的就没有他这个人了。尝够了人情冷暖的他的认知里,这世上只有四哥对他好。他就想着,自己也要好好报答四哥,只要是四哥想要的东西,他无论如何也要帮他争取。
现在坐在他面前的瘦弱哥儿,对他说,特意为他做了止咳的枇杷膏,希望他能好受一些,说不触动是假的。
李槿的眼里多了一丝柔和的色彩,声音低沉温柔:“你说是特意为我做的?”
林欢没有注意到李槿的变化,点点头“嗯”了一声,“你愿意租佃田地与我,让我以后能安身立命之地,我很感激。我身无长物,也没有什么能答谢你的,就只能尽一点点的微薄之力了。”
李槿没有说话,对于林欢的回答也不知是失落还是其他的什么,心中有些发堵。所以林欢只是想答谢他,这才会为他的病情着想?
“咳咳咳!这哪里需要答谢?田地租佃也就与买卖相差无几,我租地与你,你给我租子,其实是一桩交易。我租地给你也好,或者租给别人也罢,都是一样的,你又何须心生感激?”李槿摇头道。
林欢微微一笑,露出浅浅梨涡,“那不一样,我知道的,很多人都不会把地租佃给哥儿,更别说是退亲有分家出来无依无靠的哥儿了。你却没有在意这些,让我在最困难无助之际有了一丝希望。”
“你有蜜枣的买卖,如今更有了蜂蜜蛋糕,便是不租佃田地,用不了多久你也能自己买房置地。”
“你不明白,我如今的处境,这些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的。我一个哥儿,如果被人得知这些,无异于小儿抱金行于闹市,你说会引来觊觎之人吗?”
李槿点点头,能这样想,足以证明林欢的清醒认知了,难怪这些买卖林欢都会拉着村里的李家人去出面了。他考虑得果然周到,换做别人,又哪里能舍出自己的秘方,白白便宜了旁人?能不为名利所迷,一个农家小哥儿就能有如此的见识,确实不一般啊。
“所以有了地,才是安身立命的本钱。只要我努力勤快一点,将日子好好过起来,将来总能让那些说闲言碎语之人闭嘴。”
他分家断亲出来后,村里人说什么的都有,一个哥儿如何能撑起一个家?没人相信他能把日子过下去,都等着他低头,回去求得林家开恩,重新接纳他。
只是,他是那种人吗?他的日子再过得不好,他也不会回去求到林家人头上。林家人还欠着原主一条命呢,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李槿叹息,他能想象得出一个独身哥儿想要立户出来,世人的看法。林小哥要承受这些压力,还要想改变人们的看法,何其难也。他心中不禁对林欢升起几分怜悯来。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就听林欢已经揭过这个话题。有些懊恼的说道:“我做好了枇杷膏,本来还打算过几日给你送去庄子上的。也不知道今日会在此遇上你,所以枇杷膏也没能带上,倒是可惜了。”
李槿笑了,“倒也不妨事,今日回去我们也要路过你那边,倒是可以去拿。咳咳咳……不过还要谢谢林小哥,费心帮我做枇杷膏。”
林欢又高兴起来,“也是,如此正好,顺路回去拿,也免得再多跑一趟。”
两人说定,想着左右也无事,便找了秦修文告辞。秦修文一脸莫名,怎么这两人突然又想要一起走了?
看着李槿的背影,他一拍脑袋,对了,今日不是说了还有朝廷重要的事禀报商谈吗?殿下怎么能这样就走了。刚想追上去,被李槿一个警告眼神阻住了脚步。得了,还是改日再说吧,看殿下这样子,谈事情估计也是白谈,他可不想坏了殿下的事。
林欢本来想跟李二叔一起坐牛车的,不过在李槿的盛情邀约下,还是坐上了李槿的马车。一来马车行驶更快更平稳,二来,他们刚刚聊的投机,意犹未尽,也想着同路再说说话。
他们今日除了来看看蛋糕的销量,还想再买些日常能用的东西,他分家出来,什么都没有,也只能一点点慢慢置办了。于是李二叔直接拍胸脯将事情揽下来,让林欢先跟着马车回去,自己的牛车正好帮欢哥儿买了东西载回去。这样一来林欢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便如此定了下来。
林欢依旧坐在赶车的车架旁,李槿原本想着让他坐车厢中,本来马车车厢宽敞,两个人也能随便坐的下。但是林欢看了一眼里面的毛毯褥子,密不透风的帘子还是婉拒了。现在二三月,虽说还有些春寒料峭,但是马车里面估计得捂出痱子来。李槿生病不能见风,他就没必要了。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平溪村村口。如今隔壁庄子的马车经常会路过,村人们早就见怪不怪了。然而,今日他们却在马车上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咦?那是欢哥儿?”有眼尖的见到林欢,有些不敢置信。欢哥儿怎么回坐贵人的马车回来?他不会看走眼了吧?
“哎!真是欢哥儿。”待马车行得近了,人们也看清楚了,有人笑着打招呼,“欢哥儿,你这是去镇上了?”
林欢笑着点头,“正是,今日去镇上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置办的东西。”
“欢哥儿,你怎么坐马车回来?李二叔没跟你一起?”
“李二叔有事要办,路上正巧碰上了庄子上的马车,李叔看我一个人,便顺路捎带我回来了。”林欢睁着眼睛瞎忽悠,反正这些话又没人会求证,也就没必要带出李郎君的事情了。
李忠曾经来李家买蜜枣的事,村里人大都知道,所以他们认识林欢,顺道捎回来也是可能的。
不过就是这样,也让村里人眼热,林欢能认识庄子上的贵人,这可是天大的造化。要是这关系打点好了,贵人随便开口提拔一点也能让林欢受用无穷了。
李忠驾着马车并没有停,而是一路向着林欢家驶去。
众人却还在围绕着林欢的话题议论纷纷,“之前欢哥儿被林家分出去,跟林家断亲,都以为他这日子会过不下去的。可现在看来,欢哥儿似乎也还不错呢。”
这都两三个月了,林欢就凭着分家出来后得到的那点东西,真把日子给过起来了。
“谁说不是呢,你看林家,整日里吵吵嚷嚷的。上次还听林周氏说等欢哥儿过不下去哭着回去求她,她可什么都不会应。嘿嘿,依我看啊,欢哥儿根本就不屑吃回头草,这下林周氏的脸可是被打得啪啪作响。”
“这才多久?你就知道以后欢哥儿不会回去求林家?”
“嘁!现在不会,以后就更不会了。一开始这么困难都度过了,以后日子都过起来了,又何必多此一举?除非欢哥儿傻了才会求着回去当牛做马。”
“到底一个孤身哥儿,一个人生活太难了。啧啧啧!”
“我听说前不久欢哥儿还去租佃了隔壁庄子上的地种。我是觉得欢哥儿是真的自己立起来了,以后也不会再求到林家头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不准将来林家人还去求欢哥儿呢?”有人玩笑道。
这种玩笑话,众人也都嗤之以鼻,没人会信能有这种结果。
“欢哥儿能立起来是好事,到底也是一个村子,大家看着长大的,他过不下去,看着也让人怪心疼的。”
“嗤!欢哥儿怎么会过不下去?这不是还有李家帮衬着嘛。你们倒是看看,要是离了李家,欢哥儿能有好日子过不?”田大嫂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阴阳怪气的道。
她跟林周氏还算是合得来,平日里也为林家说话来着。加上他们家人多地少,自家的地很难养活一大家子人,之前隔壁庄子的地,他们家听说了本来想去租佃下来的。可是却被林欢给捷足先登,这口气堵在心里没出发,自然就对林欢有很大的怨言。
田大嫂这点小心思,村里人谁不知道?人家欢哥儿运气好,得了贵人的青睐,将地租佃下来,总也不能怨人家吧?要怪就怪你自己,谁让你不抢先一步来着?
有人看不惯她,当即就怼回去了,“那也要欢哥儿有这个本事,能讨得李二叔李二婶喜欢。你要有本事,也去让李家帮衬啊。”
田大嫂被噎得心口疼,这帮天杀的,说话不留口德。她也不过就事论事罢了,又没说错什么,算了,她才不跟这些人一般见识,还是去找林周氏比对比对绣花的花样子。
林欢也不知道背后旁人的议论,等马车在门口停稳,跳下车来,顺口问道:“要不要进屋坐坐,喝杯水?”
“也好。”李槿居然没有客套,直接应了下来。
“……”林欢愣了一下,他只不过顺嘴客气一下罢了,倒也不必应下啊。他这屋子简陋至极,就不怕弄脏了鞋吗?
李槿已经在李忠的扶持下下了马车,身上多穿了一件防风的狐裘大氅。
他站在院门前,抬眼打量起林欢住的屋子来。林欢从林家搬出来,自己还未来过。他也是一时好奇,想看看林欢现在住的地方究竟如何。所以才会在林欢开口邀请时,答应下来。
林欢看他长身玉立,红狐裘大氅映衬得他的脸莹玉似雪,眉眼如画。他就这么站着,浑然天成的尊贵气度越发让人移不开眼睛。
只是,林欢却有些无措起来,他这里这么简陋,跟眼前这人格格不入,仿佛他踏入这个地方都玷污了这个人。
李槿打量完,回头看林欢,目光中有疑惑,似乎在询问怎么不进去。
林欢被这么一看,脸皮子都烧起来了,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寒舍简陋,只怕李郎君不适。要不然……”
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李槿微微一笑,“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也不妥。我以为,我们好歹也算是聊得来的友人,倒也不必拘泥于此了。”
看李槿都不在意,林欢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笑笑,上前一步打开了院门。
李槿随他进屋,屋子并不大,却因为新修的缘故,处处透着干净整洁。屋子里家具很简单,一桌一椅,应该是新请人做的,还隐隐透着松木的清香。
林欢请李槿坐下,端了一碗蜂蜜糖水出来,不好意思的道:“我一个人住,所以也就没有多余的器物,还请见谅。这是蜂蜜水,有润肺的功效,你可以喝一些。”
李槿点点头,“我就小坐一会子,其他的不必要麻烦太过。”
林欢虽然是农家子,可是从他生活的地方可以看的出来,里里外外都透着清新干净。即便穿着的衣物浆洗得发白,可依旧整整洁洁。在一般的农家人身上很难看得到这样干净清新的特质了。
林欢交代了一句,便说要去取枇杷膏,转身进了里屋。李槿看林欢忙上忙下的身影,心中微微一暖,端起糖水准备喝。
一旁的李忠想阻拦,轻声道:“主子……”主子身子不好,加上主子的身份,走到哪里都是自己准备好带着吃食的。外面的东西,没有经过仆从的试吃,一般都不会进口。谁知道外面的东西干不干净?哪怕跟林小哥已经很熟了,林小哥也不会动什么心思,不过身为主子贴身伺候的人,还是要为主子着想。
李槿摇摇头,“无妨。”说完便喝了一口,入口是淡淡的甜,一直顺着喉咙滑进胸腔,仿佛便跟着甜进了心里。
蜂蜜他不是没吃过,甚至更多的山珍海味美味佳肴也都尝过。可是就这农家哥儿拿出来的蜂蜜水,如此独特,让他忍不住回味。
第42章
林欢取出枇杷膏, 查看了一下,觉着挺好的,看得出来, 他做出来川贝枇杷膏品相不错。以后有闲暇可以多做些出来备用。
想到这里, 林欢脑中灵光一现,他想到了一个治李槿的方法, 或许能有用呢。
不过现在不急,等下次吧, 有机会可以试试。
李槿接过林欢递过来的枇杷膏, 是用一个小瓷瓶装的,很是小巧可爱。这是林欢定制装蛋糕的瓷杯时,求老板加送的。
他从来就知道货品的包装是很重要的一环, 之前的蜜枣是没办法,才用了最为便宜划算的竹筒。尽管竹筒简单, 可是他让李二叔刻上花纹以及可爱的漫画时,哪怕最俗之物也变得雅趣了许多。好多人前来买蜜枣还会选好看的竹筒, 也算是福利了吧。
而蛋糕也不可能再用竹筒蒸,思来想去, 就只能去定制小瓷杯来装了。毕竟要买那么贵,包装上不去可就大打折扣了。
于是定制瓷杯之时, 林欢便找老板软磨硬泡多要了几个瓷瓶。当时做枇杷膏时,想到既然是送人,那就不能太寒酸了,所以便装瓷瓶里,也能送的出手。
“早晚各一次, 只需一勺就可以了。吃了觉着好, 你尽管开口, 我可以继续做。”林欢嘱咐道。
“如此多谢林小哥了。”李槿收下瓷瓶,笑着道谢。
林欢被他的笑晃了一下神,醒悟过来后,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心下懊恼,这人没事长这么好看干嘛?
眼看天色已晚,李槿也提出告辞。林欢自然也不再多留,送出院门。刚出门口,就见李二婶正在外头张望,见到林欢出来,明显松了一口气。
见李槿主仆二人上马车行远,林欢才让李二婶进屋坐,“二婶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李二婶摇摇头,“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没事就好。”
林欢闻言奇怪,“我能有什么事儿?”心中却嘀咕,看李二婶一脸担心的样子,莫不是怕我被人给拐走不成?
李二婶的确担心,现在欢哥儿一个人住,又是在河边,跟村里人隔了好长一段距离,万一有个什么,那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刚刚听村人说起林欢搭乘隔壁庄子的马车回来,想着村里人传出来的那些话,心中觉得不对劲,还是决定过来看看。
“欢哥儿,刚刚他们是……”李二婶见人已经走远,这才问道。
林欢笑道:“你也看到了啊,是河对岸庄子上的主仆。他们送我回来,我便请他们进屋坐了一会子。”
看林欢毫不在意的模样,李二婶不禁叹息,“欢哥儿啊,不是婶子说你,你一个独居哥儿,怎么能随便请汉子进屋来着?要是被村里那些碎嘴的人见了,不得风言风语,也不知道会传些什么样的话出来。”
林欢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二婶在担心这个。不过,这有什么关系,都是男人,别人还能说出花儿来?
看李二婶担心不是作假,林欢笑了,“二婶你瞎操心什么啊。都是男人,进屋坐坐又能怎么地?难道还能说我们有什么不正常来关系?”
李二婶曲指弹向林欢的脑门,“你啊,能不能长点心?什么叫都是男人,哥儿和汉子如何能一样?要是将来你真吃了汉子的亏,我看你哪里哭去。”
林欢摸摸脑门,额!好吧,在他自己的认知里,大家都是男人。可是在世人眼中,哥儿和汉子却是跟男女大防是一样的。独身哥儿请汉子进屋,的确有些不妥,难怪李二婶如临大敌一般的了。
“你知不知道,刚刚你搭车回来,村里人都已经传开了。虽然碍着李家的面子,他们没有明说,可是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林欢甚是无语,“这些人惯会见风就是雨,没必要管他们怎么说吧?况且嘴长在别人身上,人家要说我也没办法啊!”
李二婶是恨铁不成钢,“你是不知道,这些人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来。为了避免麻烦,我在这里却不得不多嘴一句,欢哥儿,你以后再这么大咧咧下去可不行。”
林欢能感受到李二婶的善意提醒,点点头,顺从的道:“好吧,以后我会注意一点,不会让人说三道四的。”
“对了,二叔可回来了?我们去看看吧。”林欢不愿再提起这个,便转移了话题。与李二婶一道去看看李二叔回来没,这个点,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田大嫂气愤不过去了林家,想借林周氏的绣花样子来看看。她们除了做家务活,剩下的闲暇时间也就绣些当下流行的花样子,然后便那去镇上的绣房去卖。虽然比不上真正的绣娘绣出来的,也卖不了几个钱,不过积少成多,好歹还能填补一下家里的花用。
林周氏看田大嫂过来了,十分热情的招呼人进去坐。这两人脾性相投,合得来,自然也就无话不谈。
田大嫂与林周氏聊着聊着就提起了欢哥儿的事,“林嫂子你不知道,难怪你家那欢哥儿死活不低头,感情是巴结上了贵人呢。今儿个我可是亲眼看见人家贵人的马车送他回来呢。嘻嘻!你说,是不是贵人看上欢哥儿了啊?”
提起欢哥儿,林周氏就不爽,她有些不相信,“你莫不是骗我的吧,那个兔崽子有什么好的,一个被退亲的哥儿,能被贵人看上?呸!贵人可不眼瞎,要什么样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