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宸握住他的手,轻声呼唤。
虞白月抬起头,眼眶发红,满脸无助与慌乱:“殿下…我…觉得这里好陌生,我不知道该往哪条路上走…我三年没回来,三年时间,很多东西都变了,这里已经是您和萧公子的家,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湛宸握住虞白月的手:“这些年府上的布局改了许多次,但你的观月阁始终都在。”
“可我已经,不认识回观月阁的路了。”虞白月低声说:“殿下抱着萧公子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
萧令弈昏迷不醒,这几日湛宸心神混乱,根本无暇去顾及其他,自然也忽略了虞白月。
他牵住虞白月的手把他拉了起来:“我带你回观月阁。”
观月阁依旧是虞白月在时的光景,分毫未变,连那片金茶花都开得灿烂。
虞白月走到金茶花前,惊喜道:“殿下把这些花照顾得真好!”
湛宸道:“这些花半年前才在萧令弈的手上活过来,是他照顾得好。”
虞白月原本轻轻拿着一枚花瓣,正俯身嗅香气,听完这话,花瓣被他扯了一枚下来,他直起身对湛宸道:“那我得找个机会与萧公子道谢才行,他把我的花照顾得极好。”
湛宸:“论起来,你是该谢谢他,这次是他救你一命。”
虞白月想了想说:“我医术不如大哥精湛,但精通药膳,让我来照顾萧公子的饮食如何?”
话才落下,就见宫里的太监带着贵妃的口谕和人来。
“娘娘听闻边境之事,十分挂念太子妃,特意派了宫里两位御厨来照顾太子妃的饮食。”
太监引了两位宫中御厨来见湛宸,这两位都通晓养身之道,比虞白月还强上许多。
虞白月只好退位让贤:“我自认是比不过宫里御厨的。”
湛宸拍了拍虞白月的肩膀:“你有这份心意就很好。”
太监又说:“贵妃娘娘让奴才来提醒殿下,今日面圣述职之后,记得来凤栖官陪娘娘说说话。”
虞白月:“娘娘知道我回来了吗?我可以同殿下一起进宫吗?我也很想念贵妃娘娘。”
太监委婉地说:“娘娘只说要见太子殿下,连太子妃也没有多提。”
虞白月有些失落,湛宸安抚他:“以后有的是机会进宫给母妃请安。”
等太监走后,湛宸让府里管家挑几个懂事的仆从来虞白月身边。
裁冰先前就是虞白月的身边人,虞白月一回来,裁冰自然也被调回了观月阁。
湛宸口头吩咐了此事,便进宫去述职。
裁冰来观月阁见虞白月时,刻意用头发把右耳那一块红色的疤痕遮住了。
可虞白月还是瞧见了。
“怎么,你也想学我?”
裁冰浑身一凛,忙跪地道:“公子,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
虞白月笑了一声,让裁冰起来回话。
裁冰站起身后依然垂着双眸,不敢看这位昔日的主子。
“你在萧令弈身边侍候了半年?”
“是。”
“那他这半年做过什么事,你都是清楚的。”
“奴婢…奴婢一早被调派在外院侍候,许多事也并不知详细内情…不过,不过公子既然回来了,奴婢的心自然会向着公子您! 奴婢愿为您马首是瞻!”
虞白月瞥了裁冰一眼:“那你便把你知道的说给我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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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宸见过宏渊帝后,便来了凤栖宫。
此次他平定边境,让夏国十年之内都无力再进犯北微,大功一件,贵妃本该夸奖自己的孩子。
“跪下。”
她斥了一句,湛宸一愣,扑通跪在了母妃面前。
“边境的事,我从你父皇口中听说了,你如今的行事作风真是像极了你父皇,惯不把人命当回事的。”
“母妃…儿臣当日别无选择。”
“就算他们的刀架在了虞白月脖子上,也总有千万种解决的办法,五万大军,其中不乏精锐弓箭手,便是不作妥协让人强攻,夏国那群残兵败将能有抵挡之力?你之所以别无选择,只是不想让虞白月承受半点风险。”
贵妃一针见血地戳穿:“虞白月破点皮流点血不行,萧令弈丢半条命你倒是舍得?”
湛宸被贵妃训责得抬不起头:“从萧令弈被魏寂挟持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错了,他如今重伤昏迷,不知何时能醒,儿臣日夜难安。”
贵妃长叹一声,“战场上刀光剑影的厮杀,朝堂上明枪暗箭的博弈,你一概能理智对待,偏有关虞白月的事你就犯糊涂,如今你办了这样的错事,光是弥补一个山河盟也是无用。”
“你尽早做个决断,要么,留下萧令弈,本宫出面给虞白月请封个官职,保他衣食无忧荣华富贵。你若是舍不得虞白月,那你趁早放了令弈那个孩子,小小年纪被押来做质子已是命苦,你很不该再折磨他!”
“母妃……”
“你若犹豫不决,那本宫为你做主,既然已经打算跟东烨结盟,那干脆正式联姻,把令弈的身份扶正,做你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他母国虽然弱小,但也是正统皇室血脉,配你也不算高攀了。”
“至于虞白月,当年在冷宫,他确实救助过本宫,这恩情你已还了十年,还还不完吗?宸儿,重情没错,但你要清楚你对虞白月是什么情!本宫认他做义子,让他认你做哥哥,给他地位和名利,顺便打消他那些心思。”
湛宸摇摇头:“不行。三年前便是我把话说狠了,白月才出了事,如今他活着回来,我不能再重蹈覆辙。”
“那你就和离,把令弈放了,再去劝你父皇,把人家送回东烨就好。”
“……”湛宸的双手攥成拳头,声音发哑:“我不想放他走。”
日后要见萧令弈,难道还要千里迢迢去一趟东烨吗?
这不是湛宸想要的,他想要的,是一回到家里就能看见萧令弈,他闹腾也好胡闹也罢,只要他在,湛宸就觉得安心,满足。
贵妃气得上前揍了湛宸肩膀一拳:“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好儿子?!你今日不肯做出决断,那战场上换人质的两难抉择只会重复上演,人人都知你有这个软肋,人人都能拿这件事来拿捏你,到时候你如何取舍?再舍萧令弈一回?萧令弈有几条命够你折腾的?”
湛宸被问得无地自容,此事真比打仗还难。
贵妃气的不想再见他,晚膳都不留他吃就让他滚出宫去好好想想。
太子府里,虞白月亲自下了厨,他把他最拿手的菜都做了一遍,满心欢喜地等到了湛宸回府。
“殿下,我做了你爱吃的红烧小排,还有莲房鱼包。”
“听说殿下喜欢上了这道菜,我今日特意学着做。”
湛宸看着盘子里的两个莲房鱼包,没有萧令弈做得可爱,香味也淡,味道也不好吃。
湛宸咬了一口便不想再吃,这时,金石飞奔过来道:“殿下!!太子妃!太子妃醒了!”
湛宸一听,立刻放下碗筷往琦阶小院赶去。
留下虞白月对着一桌菜无所适从。
第42章 我们和离吧
昏迷这三日,萧令弈总做同一个梦。
梦里的湛宸,龙袍加身,枯坐在冷宫的落叶间,寒风拂起他发白的长发,他时而哭,时而笑。
手里一直握着一枚东西,萧令弈没能看清那是什么。
直到梦境里的雪天过去,太阳射出光芒时,他才认出湛宸手里握着的是属于他的烨玺。
惊醒过来时,手正被太医扣着诊脉。
萧令弈懵懂地听着周围的动静,许久没能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此时今夕何夕。
直到朱颜绿发的湛宸闯入视野中,萧令弈才确信只是做了一场过于逼真的梦。
湛宸听太医说了几句话后,握着萧令弈的手,柔声道:“已经回皇城了,现在在家里,别怕。”
他说着,还用手掌去抚摸萧令弈的额头。
萧令弈有些恶寒地避开他的手掌:“我累了,想睡。”
乐竹急道:“殿下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
湛宸却说:“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萧令弈语气冷硬地婉拒道:“你陪我,我容易做梦,梦多了也睡不好。”
湛宸一愣:“你这几日难不成一直都梦到我了?”
萧令弈闭上眼睛,不屑跟他搭话,连敷衍一下都不乐意。
太医劝湛宸放心,他会照顾好太子妃。
湛宸想起萧令弈那些骂骂咧咧的呓语都是冲着梦里的自己,便知萧令弈必然是生气了,气他在阵前舍他去换虞白月。
他肯生气,湛宸反而安心。
经历了这样的事,如果还能不愤怒不怨恨,那才叫湛宸害怕。
他悻悻然地出了琦阶小院,顺便拦住赶来的虞白月。
“先别打扰他。”
湛宸跟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虞白月猜到必然跟萧令弈有关。
“他是不是责怪殿下了?”他非常自责地说:“我去给萧公子下跪,一切过错都在我!”
湛宸扣住虞白月的手臂:“令弈不是刻薄之人,你不必如此。”
“殿下就这么了解他?说不定他心里就是埋怨您。”
“他埋怨我也是应该的,不需要旁人来指手画脚。”
虞白月一怔:“我是旁人?”
湛宸懊恼地揉了揉眉心:“你懂事一点,别总在紧要关头逞你那些小心思,之前的教训吃得还不够吗?”
他甩下这句话,留虞白月一个人站在夜色中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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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内。
太医行过一回针后说:“您这右臂伤得太重,肩膀的箭伤也不轻,千万仔细养着才好。微臣在外院候着,今夜若是觉得疼痛难忍,便来喊我。”
“有劳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