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都知道太子妃不日就要被休弃赶出太子府,自然也就恭维着虞白月。
虞白月舒心地笑了笑:“殿下有仁爱之心,最懂体恤民情,他曾与我说过,这些财产与民脂民膏无异,他今日一定是用这些民脂民膏来试萧令弈的为人。”
“萧令弈越是贪财,我就越是要勤俭。”
虞白月命人在太子府外搭设施粥的棚子,而后冒着雪亲自去施粥,特意吩咐人,说过一个时辰后才去跟湛宸提此事。
琦阶小院内,萧令弈吃过午膳,特意让太医过来帮自己把发酸的手腕揉了揉,而后又拿起朱笔,翻起第六本账册。
湛宸坐在他对面,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今日萧令弈没有对他露出冷漠和不耐烦的表情,这很好。
他今日的和颜悦色,是湛宸用千万两黄金换来的。
“越城的这百亩水田,年年丰收,光这一处田产,就能让一万人一年都吃上饱饭。”
账房先生得了湛宸的示意,特意把那些最好的田产拎出来说。
萧令弈对北微毕竟没有那么熟悉,听账房先生说这块田产能让一万人一年都吃饱饭,立刻把这处水田画了出来。
“刚好在边境,可以把米运到东烨,百姓就能吃饱饭了。”他小声嘀咕着。
湛宸离得近,听得一清二楚。
他挑庄园时,想的是结盟之后让东烨的商人在北微有个落脚点,挑水田时,想的是这些田地种出的米能喂饱东烨几万人,挑商铺时,想的是每年营收的万两黄金可以就地从北微买入更好的军备来守东烨与夏国最近的那条边境线。
萧令弈的算盘打得精明,但这份精明却少有为自己的私心。
他唯一的私心就是把皇城郊外那个种柚子种得极好的果园收入名下,这样他每年都能吃到大柚子。
这时,观月阁的小仆进来禀说:“殿下,虞公子在府外为百姓施粥,这会儿雪下大了,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湛宸:“施粥?”
小仆:“是。公子说,冬日天冷,那群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实在可怜,他于这金屋中锦衣玉食实在良心难安。”
萧令弈:“……”
这话说的,摆明了是来讽刺他的。
“殿下还是去陪他吧。”萧令弈继续拿着笔在账册上龙飞凤舞。
湛宸觉得他就是在装不在意。
萧令弈的戏演得极好,前一刻杀了人后一刻就能躲在他怀里柔柔弱弱地哭。装装表面的不在意更是不在话下,且装得入木三分,若不是之前他示爱得如此明显,湛宸几乎都要信了萧令弈是真想跟他和离了。
“他就知道去顾及百姓的冷暖。”湛宸刻意激他,“这么不见你心怀苍生?”
萧令弈握笔的手一顿,抬眼笑道:“我为何要心怀苍生?我只爱钱。”
湛宸:“……”
萧令弈乐滋滋地继续翻着账册,湛宸气得无话可说,甩袖出了琦阶小院。
“他就这么实诚?他就不能在我面前装一装?!”他冲着身边的金石道,“像从前那样!”
金石:“殿下,属下愚钝,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湛宸抚额叹气,他冲着琦阶小院气哼哼地道:“礼部走完和离的流程还得十天,我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金石:“殿下的意思是,太子妃根本不想和离?现在这一切只是他在气您?”
“就是这样。”湛宸道,“你才看出来?”
金石:“……”
他怎么觉着不是呢?
北微富裕,皇城脚下更是少见穷苦。街上那些乞丐,多是被罚去乞讨的罪奴,根本不值得可怜。
湛宸担心虞白月好心办错事,正要出府看看,就有影卫来报,说有罪奴趁机闹事,虽然侍卫阻止得及时,但虞白月在混乱之中被推得摔了一跤,崴了脚。
湛宸赶到时,虞白月正坐在雪地上起不来。
“殿下?”他瞧见湛宸过来,目露惊喜:“我…我脚崴了。”
太子府的侍卫已经冲出去按住了闹事的那群罪奴。
湛宸上前扶起虞白月,见虞白月的脚崴得有些严重,这才将人抱起。
“皇城这些乞丐都是戴罪之身,你待他们好,他们反而会咬你一口。”
虞白月听了,自责道:“我不知是这样,给殿下添麻烦了。”
湛宸:“你也是一片善心。”
他将虞白月抱回了观月阁,又让人另外请了太医来治。
脚崴得并不严重,但入夜时,虞白月忽然发起高热来,梦中说着胡话,抓着湛宸的手不放,湛宸只好在观月阁陪了他一晚。
第二日早晨,湛宸叫来镂雪问萧令弈知不知道他在观月阁过了一夜。
镂雪:“太子妃知道。他昨晚也一夜没睡。”
湛宸的眼睛都亮了:“他吃醋了?!!”
镂雪:“殿下,太子妃昨夜让那两个账房先生给他算他名下那些产业加起来值多少钱,因为账目太多,算到大半夜都没算完,他才没睡的。”
湛宸:“……”
他不愿相信,追问道:“他就一点反应都没有!?你仔细想想,仔细想想!”
镂雪绞尽脑汁去想,终于想起来:“有倒是有,昨日夜里金石小哥去传话时说殿下在观月阁照顾虞公子,太子妃他‘哦’了一声。”
“什么?”
“就是这样。”镂雪学着太子妃昨夜冷漠淡然的神情,淡淡地:“哦。”
湛宸:“……”
镂雪学完之后又说:“殿下别生气,兴许太子妃只是深藏不露呢?”
“…你下去吧。”湛宸把镂雪打发走了。
两日后,贵妃把湛宸叫进宫里,询问萧令弈的伤势。
湛宸道:“那日与他分了产业后,他每日吃得香睡得好,身上的伤已经痊愈大半,太医说,再过两日就能下床了。”
贵妃听了才安心:“等他伤势稳定了,我再让人带他去新府看看,这府里要怎么布局还是得听他的意思。”
湛宸失落道:“母妃,你当真想看儿臣和离?”
贵妃道:“这是你自己选的结果,若真舍不得,礼部的文书下来前,你还有挽回的机会。”
“…他的心思不在我这里,我不能逼他,不过。”湛宸坚信不疑地说:“在正式和离之前,他一定会后悔,他何时后悔,我都能等。”
贵妃看这幅冒傻劲的模样,扶额叹道:“你在情爱之事上,真是半点不开窍。我看小弈不会后悔,后悔的只会是你。”
湛宸:“母妃,你不知道,他对我情根深种。”
贵妃:“……”
“快快滚出宫去。”她抬手把湛宸往外赶,“看你这傻儿子本宫就来气!”
第45章 你该让位了
湛宸滚出了凤栖宫,被宏渊帝叫去御书房聊了几件朝政。
聊完正事之后,宏渊帝才问:“听太医院说萧令弈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是。”湛宸坐在皇帝对面,“伤得最为严重的双手这两日已经能执笔了。”
宏渊帝:“你将大半产业划到了他的名下?”
湛宸垂眸:“这是儿臣欠他的。”
本以为皇帝对此事必然有异议,他却只说:“你母妃也这样说,这些糊涂的债你自己平,只一点,日后北微的江山是要交到你手上的,到了那时,切不可再如此任性。”
对于和离之事,皇帝心里是一万个乐意,他早就着手挑更好的人选做正式的太子妃,因此对湛宸这几日的胡闹也非常包容。
“对了,三日后西溱的使臣会来北微商讨两国水上商贸之事,北微与西溱一向交好,今次他们的三皇子也会来,你得出席。”
“西溱三皇子?”湛宸隐隐有印象,“西溱皇室秘定的储君?他们此次为何如此有诚意?”
“大抵是来求娶朕膝下某位公主吧。”宏渊帝话锋一转,话中有话,“跟这样的大国联姻才有价值。”
湛宸只当没听出父皇的另一层意思。
回到太子府时,已时近傍晚。
“殿下打算去哪里用晚膳?是观月阁还是琦阶小院?”金石追着湛宸的步伐问。
不必得到答案,金石也看出太子爷是要往琦阶小院去。
“我偷偷看一眼,别惊动人。”
进了小院,湛宸吩咐镂雪等人不要张扬。
镂雪放轻了声音,开心地说:“太子妃今日能下床走动了。”
湛宸眉间一喜,轻手轻脚地走到暖阁外,视线透过镂空的窗户。
萧令弈披着一件紫灰色的兔毛外袍,在乐竹的搀扶下在床边来回走了几步,虽然脚步还是有些虚浮,但他神采奕奕,一边来回走一边跟乐竹兴高采烈地说:
“等我再好些,我们就可以去看那些园子了。”
湛宸心道:从前也没见他喜欢往外头逛。
乐竹也问了相似的问题。
萧令弈道:“从前那些园子是在湛宸名下,跟我没什么关系,现在他们都划归成我的了,我当然要亲自去看看。”
他由衷感叹:“富有的感觉真好,我的伤都好得更快了!”
湛宸:“……”
在一旁的镂雪生怕殿下以为太子妃是个贪财的性子,还想找补几句。
湛宸却含着清浅的笑意道:“我喜欢这份率真。”
萧令弈就像一捧澄净的雪,冷冽,纯真,一丝杂质不藏地卧在他的掌心之中。
湛宸在花团锦簇的荣华富贵中长大,见惯了谄媚奉上的嘴脸,同母妃住在冷宫的那几年也看透了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他如今握着这捧雪,手心冻得冰冷,却怎么也舍不得把这捧雪放归自由的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