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无非轻笑了下,道:“自然是不及你。”
方才回城的路上他就发现了,幻影虽与殷凡本人长相记忆相同,但到底只是障魔根据众人记忆所化,细枝末节处给人的感觉仍与本人颇有不同。
门外那个,自然是不及眼前这个真实,惹人怜爱。
既然已经寻到殷凡,无非也不用再置身幻镜之中,他在门外之人进门前,留下一张「多谢搭救,有事先行离去」的纸条,便同殷凡一起掩了身形。
等小景凡郁和侍女离开院子后,无非和殷凡的身影出现在隔壁的房间中。
房间被侍女打扫得干净整洁,墙上挂着两幅图,一幅群鸭戏水,一幅鱼跃浅溪,画风略显童稚。
无非留意到殷凡看到墙上的图时稍稍异样的神色,眸光微动,凝眸看向两幅图角落里的印章 待看清后,唇角略微上扬:“魔尊的画技不俗。”
殷凡眼中划过一抹赧然,强掩下去,微微抬了抬下巴道:“佛子若是喜欢,改日本尊为你作上一幅。”
闻言,无非眸中浮起些许笑意:“那就,有劳魔尊了。”
无非随手拿起桌案上摆放的竹简,翻开后,殷凡也靠近旁观道:“这书是我幼时读的,早已忘记了七七八八,障魔居然还能将内容显现出来……”
虽不知障魔是如何做到,但无非和殷凡心底对他的忌惮愈发深厚。
这时,两人耳边突然传来几道声音,像是侍卫的抱怨声。
“真是的,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疯子,见着少城主就往上扑……”
“少城主还是心善,还让咱们给她准备吃的……”
“先找个院子关进去,让人看着,别扰了今晚的晚宴。”
疯子?
无非心中隐约有个猜测,同殷凡相视一眼,极有默契地一同闪身去了声音传来的位置。
这里是城主府一处极偏僻的院落,院中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在夜色中微微有些渗人。
树下的石桌旁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对面前摆着的食物视而不见,两只手抓着个馒头按出深深的坑,口中念念有词:“景师兄是我的,我的……你答应过的……是我的……”
无非眯了下眼:“是柳月萱。”
侍卫口中的「疯子」确实就是柳月萱,但是什么叫「你答应过的」?谁答应了柳月萱什么?
殷凡面无表情:“看样子是疯了。”对此,殷凡毫无触动,柳月萱接近他本就不怀好意,如今疯了也是咎由自取。
夜幕渐深,无非两人不再留在城主府中,而是掩了身形气息藏身城主府上空。
炽寒剑上,白衣佛子端坐着,对面的魔尊则姿势随意。
无非垂眸无声看着下方的小景凡郁,眼睛微微眯了下,暗暗思索。
思索间,身边熟悉的气息靠近:“他有我好看吗,无非哥哥?”
声音中含着丝丝醋意,尤其是那声「无非哥哥」喊得怨念颇深。
无非心中失笑,收回了目光,神情中不可避免的带上一抹浅淡的笑,指着下方道:“你且看他周身气息。”
殷凡定睛看去,只见顶着他的脸的那个幻影周身漂浮着点点灵气,随着幻影的呼吸将灵气吸收入体,见此一幕,他不由得也面色稍稍凝重。
“不是真的万灵之体。”无非开口道,“但能做到这一步,亦是不可小觑。”
初见时,无非没立刻怀疑小景凡郁的身份也是因为这点,之后随他回天清城的路上才察觉出一股违和感。
障魔应当是从殷凡的记忆中窥到了些许关于灵体的信息,如此,此处幻境便更真实了几分。
但对与之相熟的人来说,本人与幻影还是能看出不同。
知道无非不是单纯在看那个幻影,殷凡神色才恢复正常。
无非转了几下佛珠,想到什么忽地顿住,问他:“那一日,师弟的父母是否曾在晚宴前去城东见一个贵客?”
闻言,殷凡点了点头后,若有所思问:“师兄怎么问起这个……”
“此处幻境虽然真真假假虚实难辨,”无非解释道,“但是既然你的记忆中有这段,那么十有八九是真实发生过的……”
“师弟找来之前,我看到了你父母去见的那个佛修。”
听得「佛修」两个字,殷凡微怔了下后问:“佛修……是谁?”
无非缓缓转着佛串,声音极轻:“是我师尊。”
说罢他微微抬眸看向殷凡,却在与之对视时忽地顿住。
殷凡嘴角含着抹笑,双眸熠熠生辉,在浅薄的夜色中格外令人心中微动。
这种反应是无非所没有料到的,他转着佛珠的手顿住,问:“为何这般看着我?”
殷凡一手支颌:“我很高兴,师兄对我坦诚以待。”
他心中清楚,镜观掌门没有参与当年那件事,但其在屠城之前与父亲母亲见面的行径仍有可疑之处,因此,他很高兴无非没有隐瞒此事。
无非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垂眸淡淡笑了下道:“此事,待离开焰灵界后,我会亲自找师尊询问清楚。”
垂下的眸中稍显幽深,无非在心中过了遍殷凡的名字,眼眸愈发暗沉,诸多情绪翻涌。
主角还真是……让人想要狠狠怜爱一番。
夜色渐深,下方的城主府中,城主与城主夫人携手归来,殷凡的父亲中年模样,长相偏硬朗,而母亲则温婉柔美。
殷凡的面貌则结合了两人的优点。
两人的身影出现在城主府的那一刻,无非察觉到殷凡的气息微微颤了颤,转着佛珠的手不由得顿住,抬起眼看过去。
此时,殷凡正微微垂首,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周身却笼罩着一股有些明显的阴郁氛围。
无非略思忖下,抬手轻覆在他的手背上,略带安抚意味,心底轻叹了口气,虽然殷凡嘴上说着这些都是幻影,但真正见到了逝世多年的父亲母亲还是不免触动。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城主府内灯火通明,无非两人不远处的虚空稍稍动荡,在某个瞬间有数道气息忽地出现,转瞬又掩藏了痕迹。
夜晚微凉的风吹过城主府大门上悬挂的灯笼,灯笼微微晃动,风中似乎也带着点令人不适的血腥气。
该来的都来了。
随着城外气息的逼近,殷凡的身体愈发僵硬,无非手掌稍稍用了点力道,低声道:“魔尊难道不想亲自护住父母族人以及这天清城诸多城民?”
殷凡闻言怔了下:“师兄的意思是?”
“我与师弟一同护住这天清城上下。”无非缓缓道,眸底划过一道暗芒,殷凡入魔的执念源于当年屠城一事,后来虽手刃北域魔尊报仇,但执念却未消散……
虽然这是障魔制造出的幻境,但若是让殷凡再经历一遭当年之事,且在魔军手中救下天清城城民,总归是有益无害。
至于障魔的目的,无非如今也能猜出几分来,不过是借着屠城一事将殷凡与苍霄等人执念激发,借此饱餐一顿。
他心中还有个想法,需障魔配合实验一番。
夜更深了,一轮明月洒下清冷的光,下方城中的灯火冲散了那抹清冷,却冲不散殷凡眉目间的冷意。
城外魔气冲天,黑压压的魔域大军带着浓浓的血腥气倾轧而至,守城的护卫远远望见,急忙让人去城主府传话。
凡人之力如何能对抗残暴嗜杀的魔域大军?
早已死去的北域魔尊站在大军正前方,而某处虚空中,一双双眼睛冷眼看着下方,已经可以预见到即将到来的血腥场景,却依旧无动于衷。
无非瞥了一眼藏身虚空的苍霄等人,眼中掠过一道寒光。
不是单纯的幻影,苍霄等人貌似是被障魔用了什么手段困在了幻影体内……
这时,北域魔尊带领的魔修大军已经逼近天清城,城内已经初见慌乱。
在一个魔修即将踏入天清城范围的前一刻,无非募地出手,寂尘珠上金光一闪,化作一张金色灵罩将整个天清城笼罩其中。
而殷凡也没闲着,手中执着炽寒剑,剑身一会儿灼热一会儿寒气刺骨,更有丝丝缕缕的魔气环绕其上,散发着骇人的气息。
金色灵罩在夜色中极为夺目,引得天清城城民纷纷抬头去看,恰好看到城主府上空的两道人影。
一个身着白色佛衣的,掌心泛着点点金芒,与笼罩天清城的金色灵罩相互辉映,另一个……
另一个手中持剑神情冷然的,怎么和他们少城主如此相似?
城主夫人扶着夫君的手臂,眼含惊讶:“郁儿?”
下一刻,殷凡的身影一闪,与北域魔尊战在一起,两人出手便是极强的招式,丝毫不曾顾虑附近的魔修,剑光与血气碰撞间,每次都带走数个魔修的生命。
只过了数招,殷凡便回了炽寒剑上,眼神冷然,他尚在化神期时就能将北域魔尊斩于剑下,如今更是毫无悬念,已经没有了再试探下去的必要。
北域魔尊,必须死!
他站在无非身侧,双手掌控着炽寒剑,剑上孕育着可怕的气息。
炽寒剑即将脱手而出前,无非心念微动,一丝玲珑心力缠绕上剑身,融进攒动的魔气之中,分外和谐。
月上中天,炽寒剑在所有人眼中划过一道冷光,直冲金色灵罩外的北域魔尊而去,剑意与魔气相撞,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撞死了一片魔修。
炽寒剑摧枯拉朽般无视了北域魔尊的抵抗,直接贯穿他的心口!
剑势不减,直直插入魔域大军中,死伤一片,魔修纷纷逃窜。
倏然间,风停了。
除却无非和殷凡,虚空中的苍霄等人,以及魔域大军中的几个魔修幻影,其余人和物尽皆顿住。
淡淡的黑雾从各个地方漂浮起来,其中情绪万千,恐惧,怨恨,惊愕,不甘……
种种情绪欲望都化作了障魔的养料,恍惚之间,幻境与现实交叠,虚虚实实交错着,轰然一下幻境破灭,再睁开眼时眼前还是那个黑雾弥漫的祭坛。
黑雾中心的障珠愈发黑亮摄人。
“方……方才……”一个正道掌门声音微颤,脸上带着一丝后怕,再看他周围其他人,也与之神色相似。
无非天生玲珑心,不受障魔控制,殷凡有他的本命灵器,也可抵挡一二,但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他们被障魔困在幻影体内,虽然意识清醒,却无法控制自身。
站在无非两人身后的符鸿舒了口气:“太可怕了,险些被尊主一剑穿心……”
封血几人和符鸿因为是魔修,比较倒霉地被障魔安排进了魔域大军之中,差点就被殷凡的炽寒剑给砍了。
幻境虽破,危机仍在。
无非望着祭坛上的黑雾,神色更显凝重。
“真是让本座看了一场好戏……”障魔的声音从黑雾中传来,“可惜本座低估了你们的实力,不然这场戏更添几分精彩……”
“现在,本座该享受最后的「美食」了……”
话音刚落,障魔就突然朝着殷凡的方向暴起,障珠裹携着所有黑雾尽皆朝殷凡袭来。
无非眼神一凛,下意识祭出寂尘珠,然而此时的障魔已非寂尘珠可以抵御,金光与黑雾相遇,只为无非两人抵挡了片刻时间。
就在障魔接近的前一刻,无非眼中寒光一闪而过,在殷凡惊愕的目光中瞬间迅速将两人调换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