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点在于,既然是登台唱戏,那就要开嗓。
十三岁的程先生还没有“倒仓”,就更别提开创程派唱腔了,所以这时候程先生就是寻常的青衣唱腔。
那么,孔殿承就得这么演。
导演建议他真唱,还是用非程派的唱腔唱。
孔殿承:“……”
只要别让他开嗓,什么都好说!
关键是,要是程派的唱腔,他还能勉强应付过去。因为程派唱腔就是程祖“倒仓”后嗓音变化才新创的,他做不到程祖那种程度,还是能听的。
但别的派,他真的无能为力。
孔殿承据理力争:“我已经‘倒仓’,你听我这个声音,哪有十二三岁少年声音的清脆?而且,我自小学的就是程派,隔派如隔山……”
因为现场收音要求太高,更费钱,这部电影是事后配音的,就算他现场唱了,之后还是要配音。
不只是唱戏的戏份,其实他平常说话的台词也是要专业演员配音。
孔殿承在年纪上是少年,但他变声后已经没有了少年音,甚至可以直接去演霸道总裁。而且要从十三岁演到二十三岁,孔殿承坦然地承认自己做不到用声音展现出年龄的变化。
此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角色是由两个不同的人来演青少年和中年时期。如果用一个声音,要是贴合角色和演员的话,会更不容易让观众出戏。
孔殿承的合理建议(巧舌如簧),让导演接受了他的建议。
这段戏的主要内容是:
程菊侬崭露头角之后,其师父荣蝶仙就不顾他正在发育、需要休息,让他多登台赚钱。
因为劳累过度,他伤了嗓子,甚至在开始“倒仓”,荣蝶仙为了每月六百的包银,打算让他南下去别的戏园唱戏。
孔殿承就提出,登台唱戏的戏份其实不用拍得那么细,更不用真演真唱,只需要拍出几个在不同场景下、不同唱段的扮相,表现出不同的场次和时间的变化,到时候剪辑在一起,配一两句唱词当背景音即可。
“毕竟这电影讲的是程砚秋先生,又主要是由程派弟子筹拍的,吸引的观众也是程派的戏迷,所以电影的看点和高光,应该是程先生开创程派唱腔以及以后的演出。”
“这段戏份要是太重的话,是不是有点主次不分、喧宾夺主了?”
“而且,比起唱一段戏,有些观众可能会更愿意看到我换不同的装扮。”
导演已经被说服了,可还是犹豫地问:“这样的话,你要换好几次装,拍得辛苦,但剪出来的戏份反而变少了。”
孔殿承义正词严:“我不怕苦,戏份少也无所谓,只要成片效果好就行。”
他愿意,导演自然求之不得。
于是,这段戏就按照孔殿承的建议拍。
浙慈会馆,丹桂园两个戏园子;《祭塔》、《武家坡》、《玉堂春》等几折戏;相应地,也需要不同的布景、演员和装扮。
这天,“程菊侬”赶了两场戏,从白天到晚上就没怎么休息,下台后,他就像是累虚脱了一样。
“程菊侬”脱下外面的戏服,露出完全被汗水浸湿的白色的里衬,他捂着嘴咳嗽两声,开口和别人说话时,嗓音已经变得沙哑……
“卡!很好!”
剧组人员满脸喜悦,不约而同地用力鼓起掌来。
这段戏拍了三天,可剪出来或许就三分钟。
戏里的角色的状态是精疲力尽,其实戏外的孔殿承也累得够呛,一听导演喊“卡”,他就彻底放松了身体,不再维持仪态。
青衣的动作并不算复杂,但举手投足都不能随意,而是要优雅得宛如古代大家闺秀,有时候看着姿态放松,其实腰腿都绷直。
孔殿承不时还要存腿,那样更累。
他几乎整天带着妆,贴片子干了之后绷在脸上,还有脑袋被发套勒得都快炸了,这妆的确好看,但也是真不好受。
往嘴里塞了个一口能吞下的小雪糕,孔殿承才慢慢走到化妆台。
化妆师帮他拆掉发饰和贴片,忽然惊讶地喊道:“哎呀,你耳朵被勒破皮了。”
孔殿承耳朵有点麻,根本感受不到痛,他微侧脸,从镜子里看到耳朵通红,但并没有发现伤口,估计也不怎么严重。
他不在意地说了句“没事儿”,就半阖着眼睛休息。
化妆师却动作小心地帮他消了毒。
“谢谢。”
孔殿承本就累得有气无力,嘴里又含着雪糕,这两个字就说得黏黏糊糊,像个小猫撒娇似的,让化妆师一脸姨母笑、十分轻柔地给他卸完了妆。
这段戏在电影中是一个转折点,对孔殿承来说,也就意味着之后要换对手戏演员了,而且,他之后的两三天就没有什么戏份。
他这几天这么赶进度,就是不想在后天请假€€€€后天就是师娘的生日了。
孔殿承回到师父家时,是晚上八点多,师父和师娘正坐在客厅看电视。
他本来不想去当电灯泡的,但师父说有事要和他说,所以他洗完澡就过去了。
听师娘说冰箱里有水果捞,他就很自然地端来吃。
池舒云就用“给你买了个瓜”的口吻说:“在你学校附近给你准备了房,你什么时候有空,去办理过户。”
孔殿承差点被嘴里的哈密瓜呛住,他的第一反应是:师父为了赶走他这个电灯泡,手笔也太大了点;第二反应是:相比起房子,他给师娘的礼物有点送不出手。
他没敢买太贵的礼物,就是怕师娘不接受€€€€还没成年的他,如果消费额度太高,家长完全可以找店家退货。
他怎么也没想到师父要送他一套房,还是学区房。
其实他开始拍戏之后就提出过,自己要搬出去住,但师娘没同意。
至于上学时住宿的问题,他还是拜托堂伯的助理筛选适合的房源,等他看过后再决定。毕竟是要住三年的地方,他还是想租一个自己喜欢的。
没想到,师父要送他一套房。
京市的学区房这么好买的吗?
“我就上三年的学,没必要买房,而且,这也太贵重了。”
池舒云:“学区房,就当投资了,等你毕业可以租出去。”
林明桦也帮腔:“房子没花钱,白得的。那是蕤蕤上学时住的房子,离你学校也不算远,你可以看看有什么要改动的地方。”
孔殿承想了一下,“蕤蕤”好像是他师父的侄女池蕤,师父从自己大哥那里拿套房子,确实不用出钱。
但师父不花钱,他也不能白白占便宜啊。
他话还没说出口,就又听师父说:“一套小房子而已,又不是一栋楼,长辈送你的礼物,推辞什么?”
孔殿承:他这是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吗?从来不知道师父这么壕。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程派乾旦(21)
孔殿承只关注过师父在京剧方面的成就,从没有好奇过师父的家世。
看师父住的这别墅,他就知道师父家不穷,但没想到能有钱到随手送房子的程度。
这只是中考而已,那他高考后,难道师父要送一栋楼吗?
他觉得堂伯给他一万的红包已经很大方了,听说同学们收的大多都是五百、一千的红包。
送房子,就更不至于了。
孔殿承是真的不好意思接受。
但长辈想送的礼物就和长辈添的饭一样,不是你想拒绝就能拒绝的。
第二天,孔殿承去办理手续。
拿到房本之后,孔殿承觉得自己的压力更大了,至少要让师父在电影里的投资把这套房子挣回来。
而一部电影要想有好的票房,以及后续能在视频平台卖到一个好价钱,除了制作方面,宣传也是很重要的。
孔殿承就想起了当时程穆忽悠他开的那个账号,心里有了主意。不过,这要征求导演和宣传制片的同意,免得打乱他们的计划。
他都快忘了这个账号,已经有两个月没有登录。
考虑到程穆也知道账号密码,孔殿承立即点开某个绿色图标,修改了密码。
他翻看了一下这个账号,头像是一个薛湘灵扮相的背影,昵称“珊瑚宝”€€€€出处为《锁麟囊》的唱词“分我一枝珊瑚宝”。
一看到这三个字,孔殿承脑子里自动联想出后半句“安她半世凤凰巢”。
他从心底里不喜欢凤凰,可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把昵称改掉。因为即使改了昵称,也改不了唱词,更改不了人们对凤凰图腾的崇拜。
让孔殿承能自我安慰的是,这个世界没有凤凰,可是有不少绿孔雀,而且还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呢。
尽管那些没有灵智、不能化形的孔雀,和孔殿承没有太大关系,但他依旧想叉会儿腰。
这个世界,绿孔雀才是百鸟之王!
多亏孔殿承现在没有尾屏,不然他当场就要支棱起来。
因为这点小心思,孔殿承心情十分不错地回到师父家,和师父师娘说了一下情况。
那套房子是给池蕤准备的,各方面都无可挑剔,比之前孔殿承住的房子要好得多,装修也更显高档。
只是因为是给女生准备的,在一些小设计方面会有点少女心。
这也是林明桦问孔殿承是否需要改动的原因了,这个年纪的少年可能在性别意识方面比较敏感。
其实孔殿承完全不介意,就不想浪费资源和金钱重新装修。
谈完房子的事,孔殿承就问起明天师娘的生日怎么庆祝。
他怕师父想和师娘过二人世界。
林明桦笑着说:“正想和你说这事儿呢,明天我父母来,你还没怎么和他们相处过吧?明天一起吃个饭,还有鸢鸢也说了要来。”
秦鸢是女生,之前和林明桦更有共同话题,相处得多些。
既然孔殿承和秦鸢都参加,那池舒云另一个徒弟也不能落下。
孔殿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点头应好。
次日,还没出门的时候,孔殿承就把礼物送给了师娘,因为师父专门定了餐厅,要是他拿着礼物去,师娘再拿回来,总觉得有点多此一举。
而且,这样也免得和另两个人对比。
他们三人到餐厅时,就见到秦鸢和周君已经在等着了。
池舒云把林明桦安置好,又去接两个老人,这里就剩下林明桦和三个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