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还以为是管理局的人,想着他们自己有钥匙,就没管,懒洋洋窝在沙发里装死。
结果外面传来了林双徊的声音:“他会不会死了呀?”
原泊逐平静且笃定地回答:“不会。”
“那他是不是不在家?”
“他在。”
“哦。”林双徊沉吟片刻,然后突然用力拍打防盗门,嘴里还喊着,“无间前辈,你睡着了吗!哈喽?!”
嘭嘭嘭几下,砸得无间耳膜发痛,他只能拖着拖鞋站起来,举步维艰地走到门口。
打开门的瞬间,就是一张面无表情的冰山脸,和一张春光灿烂的笑脸。
两人并排站在一起,对比十分强烈。
一边是大雪纷飞冷得冻人,一边是阳光明媚暖进人心。
无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看起来更可爱的客人,对林双徊笑眯眯说:“稀客啊,你也来了。”
“嗯嗯,阿逐说要来,我就顺便过来探望探望前辈。”
无间慈祥地点点头,让出一个过道,等两人进去。
他的目光落在他们牵着的手上面。
虽然上次见面的时候,这两个人也是搂搂抱抱的,但无间的直觉让他产生了一种“哪里不一样”的感觉。
他走过去,问了句:“要喝什么?茶还是饮料。”
林双徊忽然站起来说:“我来吧,前辈的茶放在哪里?”
“就在倒台那儿。”
“那我去泡茶。”
林双徊说着就把外套脱下,衣服随手就塞给原泊逐,然后撸起袖子往厨房走。
无间看着这个动作,扬了扬眉,许久没有波澜的心忽然燃起了八卦之火,坐到原泊逐身边,问了句:“关系不错啊,还帮忙叠衣服。”
原泊逐把衣服折好,放到一边,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并没有接他的茬,而是问了句:“最近怎么样。”
“你怎么也来问这种无聊的问题。”无间摆摆手,整个人百废待兴般瘫着,“不是死就是赖活着,还能怎么样。管理局拨了两万的预算给我办葬礼,挺好。”
“你不会死。”原泊逐伸出两根手指,掐在他的手腕上。
无间打趣说:“号脉呢?你还有这本事。”
片刻后,原泊逐嗯了一声,松开了他,听不出到底是玩笑还是认真地说了句:“脉象很好。”
“是吗。依你说,我能活多久?”无间笑问。
“看造化。”
“嘿我说你这人,本人也就十八岁的年纪,说个话怎么那么像小老头儿。”
原泊逐淡淡扫看他一眼,把话题又拉回正轨:“无间,你憎恨人类吗。”
“……嗯?”无间皱着脸,就像听到了什么大笑话,啼笑皆非道,“我以为你救下我的那天就该很清楚,我对这世上的一切都没有爱或者恨。我只是一个努力找开心的人。”
“杀人会让你开心吗。”原泊逐没有让他敷衍过去,进而追问,“站在权力顶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世界陷入你制造的恐惧,看软弱的人类成为你的拥趸,如何?”
这些原文里用来描述未来的无间的形容词,从原泊逐的口中说出来,带着一些莫名的压迫。
无间头皮发麻,古怪地望着原泊逐。
他很想反驳,譬如“我根本不在乎权力”,譬如“我一个快死的人,还能怎么翻云覆雨”。
但最后说不出口。
胸口好像堵着一团棉花,让无间感到无力和窒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原泊逐的这番话有很强烈的反应。
已经溃烂到无法跳动的心脏处忽然又猛地挣扎起来。
血液流动,烫得无间有些烦躁。
“无间,你在这世上有何留恋?”
“你这小子,说些话神神道道的,我能有什么留恋?我今天闭了眼就能死,潇洒得很!”
原泊逐深深看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对话忽然陷入了僵局。
这时,林双徊端着茶盘走过来,眼睛眨了眨,先看了一眼原泊逐,接收到对方的眼神,才笑眯眯地把茶放下,一杯一杯摆在他们面前。
“我要回避吗?”他问原泊逐。
“不用。”原泊逐朝他伸手。
林双徊握住原泊逐的手指,顺利落座在他身旁。
“无间前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林双徊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忽然开口。
无间拿起茶杯呷了一口:“嗯?”
“前辈有五十岁了吗?”
“噗€€€€”
无间一口茶直接喷在了茶几上。
林双徊惊恐地护住他和原泊逐的两杯茶,嫌弃地皱起眉:“干嘛呀,老大不小的年龄了,嘴怎么是漏的。”
“……”无间被倒打一耙,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指戳了一下林双徊的脑袋,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五十岁?!我今年满打满算三十二!”
“因为很多稀有种身体代谢和人类不一样嘛,我看到管理局门口站岗的哨兵,长得跟二三十岁一样,一问,居然已经六十八了!”
“那也得分情况,又不是每个人都有闲工夫花精力驻颜美容。”无间瞪了他一眼,道,“我能量腺但凡有点力量,都用来作战训练了。谁费那个事儿。”
“哦,原来是这样。”林双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无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说:“你问这个干嘛?”
林双徊诚实道:“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身上有一种疲惫感。年轻人好像不这样。”
“人要死了当然疲惫。”无间耸耸肩。
林双徊看了看原泊逐,又看了看无间,忽然说:“也不是,我感觉你的疲惫和阿逐之前有段时间很像。”
“嗯?”原泊逐怔了怔,看向他。
无间也来了兴趣,嘿嘿一乐,道:“怎么像?说说看。”
“就是感觉……”林双徊犹豫了一下,先凑到原泊逐耳边亲了他一口,说,“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原泊逐拍拍他的腰:“不生气。”
无间露出愤怒的表情,阴阳怪气地说:“我也不生气。”
“虽然你们的性格并不像,但有时候我觉得,从你们的眼睛里看不到对任何事情的好奇,而且你们身上都有一种,看起来很洒脱的冷漠,对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会惊讶,不会紧张。好像与这个世界的关系很淡薄,随时都能抛下一切走掉。”
他一说完,原泊逐和无间都愣住。
但林双徊的话还没有说完,他抱着原泊逐的脖子,和他贴了贴,声音柔软温存,补充完了最后一句:
“但是如果,在这世上仍有留恋,就走不掉吧?”
原泊逐看着他,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在这个问题上,他似乎没有林双徊看得通透。
无间消化了一下这段话以后,却泼了盆冷水:“有什么走不掉的,一咽气,说走就走。还管什么留恋不留恋。”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林双徊想了想,最后理直气壮地说:“我才十七岁,我也没活明白。大道理就讲这么多,你自己悟吧。”
“……噗。”无间气笑了,对原泊逐道,“你管管他,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然而原泊逐却极其认真地说了句:“他说得很对。”
无间撇撇嘴:“我真是吃饱了撑的,听你们两个小孩儿开导人生。得了,反正人看也看了,你俩要没事儿就走吧。”
他开始赶客,但原泊逐没有动。
“无间,我是复生血脉。”
这句话来的非常突然。
话音落地,空气莫名胶着起来。
林双徊还不知道这句话代表了什么,只是感觉听完心里不太舒服,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抱着原泊逐狠狠蹭了蹭。
无间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
“闭嘴。”无间打断他,忽然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原泊逐,“你还小,一生很长,别做冲动的决定。我就当没听见你刚才说的。”
复生血脉的秘密几乎关系着整个祭礼的最终结局。
没有复生血脉,satan就算最后误打误撞地复活了那些力量,但他毕竟不是一个好的器皿,管理局以及无间都还抱着satan会被力量反噬的希望。
但有了复生血脉,三样祭器集齐,真正可怕的存在将会被唤醒。
赤地复活,人类便再无活路。
那时候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不管是哪种情况,satan一定会把复生血脉抢走,原泊逐自己暴露这个秘密,无异于找死。
“管理局已经知道了。”原泊逐很从容地解释道,“蛛域很快也会知道。”
他与焰炽星讲的很明白,最好将复生血脉的是广而告之。
“看来小林说得不错,咱俩都是活腻味了的人。”无间被他冷静的口吻气到没劲了,一屁股坐回沙发,无语望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原泊逐没说话,林双徊却开了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们俩,和女巫之间,必须要死一个。否则,世界末日谁都逃不了。”
林双徊一下就蹭了起来,惊恐地看着原泊逐:“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