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栖风给他让出些位置,和原挽姣一起挪到旁边,也不知道是在给他镇场子,还是作为两个挂件,呆呆站在他两边。
当林双徊扇下第一巴掌的时候,原挽姣和原栖风都愣了一下。他们没见过林双徊这副样子。
“你为什么要把信藏起来?”林双徊问陈靳。
得到的答案是一句句咒骂,毫无意义。
于是又扇下几道巴掌,把陈靳的脸都已经打得皮开肉绽,看得原挽姣直起鸡皮疙瘩:“我们家老幺挺凶。”
原栖风却说:“就该这样。”
“陈靳,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讲明白了,我让你活,讲不明白,我把你剥皮抽筋。”
林双徊说话时语调很冷静,但每个字都听得陈靳浑身一颤。
“我……如果说了,你更不可能,让我活!”陈靳的门牙有些松了,说话比较吃力,磕磕绊绊地说,“既然都会死,我才不会咳咳……浪费时间……”
林双徊没有接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带着一些厌恶和烦躁。
就在这时,陈沣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朝陈靳扑了过去。
这是他最疼爱的大儿子,是他予以厚望的继承人,可是他一拳打下去却丝毫没有留情。
“你怎么敢做这种荒唐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陈沣受了伤,本就没什么力气,一下就被陈靳推开。
陈靳反骂道:“全是我的错吗?!难道全是我的错?当初那些神婆老道不是你找的?他们说林双徊是煞星,你有怀疑过吗?!是!是我当初把信藏起来,但一封信哪有那么重要,根本就是你自己想要推脱责任找的借口!”
啪的一声,陈沣一巴掌扇过去,掐着他的脖子声嘶力竭地喊:“如果我看到你妈妈的遗言,如果我知道她是心甘情愿的,如果我知道……我……!你究竟为什么把信藏起来,王八羔子!”
陈靳被他父亲打得眼冒金星,却仍然嘴硬得不肯说出为什么藏信,他不断反驳陈沣,说这么多年他之所以去折腾林双徊,也不过是因为陈沣的默许。
他始终不肯一个人承担这么大的罪责。
林双徊忽然问:“陈靳,你的眼睛是怎么瞎的?”
那一瞬间,陈沣停下,陈靳表情也难看至极。
任谁都能发现,他在心虚。
陈沣更是不敢置信地鼓着眼睛,质问道:“这也是你在撒谎?”
林双徊看着他们二人,抿着唇,手不自觉地摸着信封。
那一年,林双徊才三岁,他能记住的事情并不多。唯一的记忆停留在陈靳说要带他出去玩。
他兴高采烈地去了,从此以后,人生便天翻地覆。
陈靳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原挽姣主动走上前,道:“我可以试试。”
调用巫妖灵,让其他人看到陈靳的记忆,这事儿比较耗费灵力,而且对于记忆的抓取不一定那么准确。但可以尝试一下。
林双徊却摆摆手,说:“我来吧。”
下一刻,数根红羽锋利地刺入陈靳的身体里,因为不是致命伤,虽然疼痛,但仍然让他保有理智。陈沣刚才也受过这种痛,但只要忍过最初一阵,后面也就麻木了。
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但很快,这些红羽竟然燃烧起来。
“啊啊啊啊!!!”
它们烧一下,停一下。陈靳浑身绷紧,脖颈间青筋暴起。不过三个来回,就已经支撑不住。
林双徊就又问了一遍:“说吗。”
陈靳张着嘴,满脸没有血色地点头:“一开始……只是意外……”
-
陈靳第一次看到那些信的时候,他连字都认不全。
他在书房和保姆躲猫猫,保姆没把他找到,结果陈靳就睡在了柜子里。
醒来的时候发现书房里有人,是已经快到预产期的林妁焉。
明天她就会去医院里面等待生产,所以今晚就把信都拿出来,准备放到行李里。因为这几封信的特殊性,不到最后一刻,最好是不要让人看到。
结果就在这时听见保姆在外面喊:“大少爷不见了。”
林妁焉一慌,连桌面都来不及收拾就跑了出去,走的时候还不忘锁上书房的门。
陈靳还在为自己躲猫猫成功而兴奋。
他爬到椅子上,无聊地看他妈妈的工作台,因为认字不多,所以也无法第一时间看懂里面的内容。只知道这三封信上面分别写着他、陈沣和林双徊的名字。
陈靳把信拿在手上,想着等他妈妈进来的时候,问一下她,这上面具体写了什么。
然而却听见外面吵闹的声音。
林妁焉在找陈靳的过程中羊水突然破了。
别墅上上下下的人都忙作一团,陈沣更是第一时间准备车子,带他老婆去医院。陈靳被锁在书房里,喊了半天,外面竟然没有一个人来给他开门。
他吓得不行,在书房里躲了一夜,总想着等会儿就会有人来找他了。可是林妁焉难产,弟弟一天一夜都没有顺利出生。
陈靳被完全忘在了一边,他被关在书房里的时候,忽然意识到,原来弟弟的存在,会抢走一些东西。
但那时候他毕竟还小,对于这种心里失衡的感觉,还不算体会太深。
第二天,保姆来打扫卫生的时候,才听见陈靳在书房里有气无力地喊救命。
管家和保姆都吓得不行,赶紧把大少爷抱回自己房间,陈靳发了一场高烧。可是他的爸爸妈妈竟然都没有陪在他身边。
陈靳能做出的最大的“报复”行为,就是退烧后,跑去书房,打算把他妈妈写的那几封信撕掉。
可惜他胆子又小,怕妈妈回来发现信被他撕了,会骂他。于是退而求其次,就把信藏了起来。
他这么做,最初只是想让林妁焉着急,到时候就会跟他道歉,说:“对不起宝贝,妈妈因为弟弟忽视了你。妈妈和你道歉。”
那时候他再把信拿出来,大度地原谅他妈妈。
后来才知道,已经没有机会了。
林妁焉最终抢救无效,去世了。陈沣到最后也不知道陈靳被关在书房的事,那几封信也终究没有被看到。
陈靳一开始也忘记了。
因为陷入母亲离开的重大创伤中,陈靳后来那几年什么都想不起来。
一直到十一岁那年,他要给房间换一个新的电脑桌。于是发现了积压在抽屉最下面的那几封信。
-
“所以你带着信,去找了妈妈的朋友。”
林双徊让他不用讲废话,直接说重点。
陈靳犹豫了一下,身上立刻又是火烧般的疼痛。他咬牙,只能交代了那一天的事。
陈靳没有带着信去,而是带着三岁的林双徊一起去了。
他那时候只是想知道什么是稀有血种,什么是神鸟血脉。想着既然弟弟这么特别,带他去总没有错吧?
可惜他那次遇到的不是林妁焉的朋友,而是一群巫妖。
那群巫妖早灵力不强,平时不敢随便出手,这次看到两个小孩儿自己出门了,自然动了邪念。他们再弱,也比普通人类厉害些,抢个人不在话下。
陈靳被吓得不行,扔了林双徊就要跑,但巫妖也没打算放过他,怕留下后患。
但最后,他被救了。
被彼时尚未觉醒血脉的林双徊救了。
因为那时候林双徊还小,能量腺都还没有发育。他身上只有一种特殊的自我防御机制,当受到威胁的时候自然就会启动。
小小的林双徊抱着陈靳,躲过了巫妖的攻击。
陈靳哭得稀里哗啦,怕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被烫得疼。林双徊什么都不懂,伸手给他擦眼泪。
手指碰到他眼角的瞬间,陈靳惊声尖叫,猛地弹开,在地上打滚。
……
“是你弄瞎我的,我没有说谎!”
陈靳回忆起那天,仍然感到眼球被某种锋利的东西刺穿。
然而在场没有一个人同情他。
原栖风恨不得一爪子把他嘴巴撕烂:“自作自受,你当初怎么没直接死那儿!”
原挽姣点头:“这种垃圾活着干嘛。”
连陈靳最亲爱的父亲,听完以后也只是沉默地垂下了头。
一个谎言,毁了林双徊的一生,而他仍然不觉得自己有愧于心。
“我只是不服……为什么是你?”
陈靳把头埋起来,瓮声瓮气道,“……为什么只有你是特别的,天赋,幸运,甚至她的命……你特别到她得为你献祭自己。我呢?她明明也给我写了信,但我却没有机会看到。我就只是普普通通地出生,普普通通地长大。凭什么?我就不是她的孩子吗€€€€唔唔!”
陈沣揪着他的衣领,一拳又一拳地往他脸上砸:“你这混蛋,怎么敢做这种事!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们一家人!”
陈靳也红了眼,一边挡着陈沣,一边反骂他:“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在你眼里,孩子真的重要吗?你心里从来只有你想象中的过去,打吧,你打死我好了,反正你总要找一个人来怪罪!”
他们在那头打得你死我活,不久前还相亲相爱的父子现在恨不得杀了对方。
林双徊觉得无趣。
那些被掩盖了十几年的真相,如今豁然开朗,他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
只是冷漠地看着他俩,评价了一下:“狗咬狗。”
原栖风瞪着眼睛,小声嘟囔:“辱狗了啊!”
原挽姣推他一把:“闭嘴吧你。”
然后走到林双徊身边,说,“小徊,别难过,他们这样的人也不值得你难过。”
林双徊摇摇头:“我不难过啊。”摸了摸装着信的口袋,忽然笑了,“我有妈妈爱我。”
他找陈靳要那些真相,只是为了知道,他当初究竟是不是真的做了坏事。
现在得知一切不过是陈靳自作自受,于是心里最后的那点心结也了了。
他为什么要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