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来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T恤配沙滩短裤,清爽的板寸头,脖子上挂一根不粗不细的金项链,很有几分暴发户气质。
他一眼就注意到了正中央的贺桥,脸上立刻堆了笑容,大步迈过来:“哥也在啊,上回真是对不住。”
相反,贺桥的面色却不太好看,难得显出几分烦躁。
旁观的池雪焰对突然插入的新节目饶有兴趣,轻声问他:“这是谁?”
这个陌生的来客也听见了,不等贺桥回答,殷勤地开口:“陈新哲,叫我小陈就行。”
周围簇拥的人让开一些,陈新哲在两人的斜对角坐下,笑容满面道:“我听说贺哥要结婚了,正想着等婚礼这个机会给哥赔罪呢,礼物我都准备好了。”
说着,他很歉疚地看向贺桥:“那天纯粹是运气问题,一点小事赌这么大,我拿着实在烫手,一定是要还给哥的,对了,再添上一份新婚大礼。”
三言两语,就让池雪焰听明白了两人之间有过的嫌隙。
有钱有闲的富二代们中常发生的事。
“没必要。”面对陈新哲的求和,贺桥的语气不算好,“愿赌服输。”
见他的态度没有软化的迹象,陈新哲想了想,恍然道:“什么还不还的,算我乱说,别当真。”
他随手抓过茶几上的骰盅,笑得格外真诚:“哥你今天再赢回来,不就行了?”
一旁的方时尔顺理成章地搭话道:“赌运气有什么输赢,就是找个乐子,大家都是闹着玩嘛。你可别当真,千万别像上次那样,又好几天不搭理我们……”
池雪焰好整以暇地在旁边看热闹。
陈新哲是一个圆滑机灵的人精,方时尔则别有用心。
这两个人显然是性格简单的“贺桥”无法应付的。
黑色骰盅里,高速摇晃的骰子撞击着冰凉的桌面,声音清脆。
五分钟后,贺桥又输了一辆车。
是他买新车前的座驾,一辆价值上百万的豪车。
贺桥眼中闪过较真的懊恼。
陈新哲则表演着夸张的惊讶,大呼小叫地说要重来,试图将眼前草率又昂贵的赌局淡化成一场无足轻重的游戏,旁人也配合着活跃气氛。
因为以贺桥的家庭背景,谁也不会傻到当面惹怒他。
奚落和轻视只能放在心里,用浮于表面的尊重来掩饰。
这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
唯有池雪焰并不这么想。
经过这一晚的相处,他确信贺桥是故意的。
无论是眼前刚输掉的豪车,还是上一次与陈新哲的赌局。
池雪焰越来越喜欢这个声色斑斓的夜晚。
但作为挑剔骄矜的爱人,他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一丝不快,毫不留情地起身离场:“我去趟洗手间。”
贺桥推开骰盅,一时无措地注视着他消失的背影。
旁人宽慰的话语霎时涌上来。
方时尔在看到他的注意力被转移后,也悄悄走出了包厢。
再次穿过这条灯光幽暗的走廊,池雪焰已有了别样的心情。
注视着周围玻璃幕墙里映出的倒影,他想起不久前还与自己走在一前一后的贺桥。
他们仿佛天然适合并肩前行。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池雪焰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随即在卫生间的洗手台前停下,顺便洗了个手。
他的手上都是坚果的香味。
流水漫过指尖,身后传来脚步声。
“真不记得我了?”
池雪焰抬起头,看见镜子里映出方时尔的身影。
他倚在墙边望过来,语气里隐约带着失落。
“你刚刚自我介绍过。”池雪焰不明所以,直截了当地问,“有事?”
“不是今天,我们之前见过一面。”方时尔笑得无奈,“我问你要过联系方式。”
然后他话音微顿:“但你拒绝了。”
听到这里,池雪焰总算反应过来。
也许是在很久以前他被迫参加过的某次聚会上。
他当然不记得了。
连一本正经交谈过的相亲对象,他都要靠数字编号来记忆,更何况是无数搭讪路人中的一个。
如果方时尔是个为了逃避看牙无所不用其极的小学生,他可能还会留下点印象。
见他毫不在乎的冷淡反应,方时尔面上的笑意反而愈发鲜明。
他忽然笃定道:“你不爱贺桥。”
这句话让池雪焰稍感意外。
他挑挑眉,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是等着对方说下去。
昏黄氤氲的顶灯照耀下,方时尔向他走近了一步。
“既然是玩……”他放轻的声音里带着暧昧模糊的色彩,“为什么不找个更好玩的人?”
池雪焰终于明白他的来意。
接着,他表情平淡地低头,随手扯了一张纸,慢条斯理地擦干手上的水渍,随口道:“比如?”
方时尔以为自己得到了往下继续的信号。
所以他更靠近了一些。
眼前那抹耀眼的红色,仿佛触手可及。
几米之外的走廊里,明显害怕心上人生气的贺桥没心情再待下去,也匆匆离开包厢。
在快要走到洗手间时,他听见一阵重物坠地的巨响。
视线越过墙角边缘,映入眼帘的是一幅令人意外的景象。
方时尔倒在地上,像是刚被人狠揍了一拳,正痛得叫不出声来,狼狈地低头捂着腹部。
可贺桥的表情依然没有什么波澜。
他的目光仍维持着今夜炽热绵长的温柔,视线所及只容得下爱人的身影:“怎么了,小池?”
他似乎越来越习惯这个平常又亲昵的称呼。
池雪焰同他对视几秒,舒展着刚用过力的手指,唇边绽开一抹浓郁笑意,语调坦然恣肆。
“他想绿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池:你才没有贺桥好玩。
贺桥:……谢谢?
第十二章
光滑的镜面玻璃轰地碎裂,在空气中飞溅了一地。
巨大的声响里,伴随着一声声沉闷的撞击,被灯光拉长的倒影混乱地摇晃着。
洗手间里陡然爆发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周围服务生的注意力。
急促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在充满了酒精和荷尔蒙的场所里,争吵与打斗是再常见不过的事。
但今夜大打出手的两位主角,还是让这些匆匆冲上来劝架的服务生们暗自心惊。
有好事者听见动静,从包厢里走出来看热闹。
贺桥的朋友们所在的包厢亦然。
但在对走廊尽处的嘈杂感到好奇的同时,一群人突然意识到沙发正中央的位置空空荡荡,像失去了月亮的光彩。
这个房间里先后有三个人离开。
他们一直都没有再回来。
衣着光鲜的年轻人们陡然安静下来,彼此面面相觑。
这场原本用来宣布幸福的聚会,在隐秘€€€€的低语中不了了之。
深夜的空气里漂浮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有人瞥见方时尔被服务生搀扶着离开时,脸上伤痕斑驳,彻底没了来时的体面潇洒。
相较之下,贺桥的境况看起来要好不少。
至少替他处理伤口的是关系亲密的爱人,而不是小心翼翼的服务生。
在一间专门腾出来给贺桥的包厢里,彩灯与屏幕都暗着,茶几上放着物品齐全的医药箱。
池雪焰动作熟练地为他额角的小伤口消毒,丝毫不见惊慌。
他从小就看着父亲池中原训练学员,再到后来当了天天见血的牙医,这种场面只能算是家常便饭。
但他视线下移,看见贺桥鲜血淋漓的右手时,还是由衷地叹了口气:“我宁愿这是糖浆。”
贺桥配合地伸出手,脸上没有一丝痛色,反而为他话语中隐含的情绪而道歉:“抱歉。”
池雪焰摇摇头,动作很轻地检查着他手上的伤口,用镊子取走细小的玻璃碎屑。
贺桥和方时尔打起来的时候,撞碎了洗手台边的镜子,尖锐的玻璃碎片割伤了手,也飞溅过额头。
幸好伤口不深,没有伤到动脉,虽然看着惨烈,大多只是一些浅表面的划伤,血很快就止住了。
和接受过专业暴力教育的他不同,贺桥并不知道朝哪里下手最高效省力,能让人迅速失去反抗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