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会让老池突然决定要结婚的人。
……啊,结婚。
仍旧沉浸在恋爱心情中冒着傻气的苏誉,坐进车里,朝一起送他下楼的两人挥手再见。
载着兴奋乘客的轿车渐渐驶远,夜晚重新寂静下来。
池雪焰目送他离开后,忍不住对身边人道:“他真的很能说吧?难怪是做律师的人。”
他在苏誉来之前,跟贺桥大致描述过会发生什么,也让他不必一直陪着,随时可以去做自己的事。
但出乎他的意料,贺桥竟然安静地听完了全程。
秋夜微凉,池雪焰还穿着适合家里温度的短袖,风吹过时,裸露在外的皮肤霎时感到一丝冷意。
贺桥轻声回应他的感慨:“嗯,很能说,也让人学到了很多。”
闻言,池雪焰有些好奇,不禁转头看他,问道:“比如?”
他望过去时,才发现贺桥比自己更了解外面的气温,带了一件长袖衬衣下楼。
幽暗的路灯光下,握在手心的洁白衬衫被照出几分透明,又像是朦胧难辨的雾气。
贺桥便也侧眸看向他,目光被深深的夜色浸染,令人看不分明。
池雪焰听见他认真的声音,像刚翻完崭新课本的学生。
“比如,原来那是暗恋。”
白色衬衣像忽然降下的雪,轻轻落在他肩上。
第二十九章
秋的萧瑟就这样被隔绝开。
贺桥将带下楼的衬衫, 轻轻披在了他身上。
那种克制的暖意落下的瞬间,池雪焰的眼眸中闪过毫不掩饰的诧异。
不光是因为他的动作,也因为他的回答。
池雪焰模仿着贺桥的句式笑了起来:“原来你真的没谈过恋爱。”
韩真真给他分享过情报, 说盛小月告诉她贺桥还是初恋。
当时池雪焰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那是“贺桥”的经历。
他记得去网吧那天,自己随口问过贺桥,是不是没跟女朋友在网吧约会过。
贺桥说没有。
原来是一种更彻底的没有。
“怪不得你能这么耐心地听完他的絮叨。”池雪焰终于明白了原因,“一般人做不到。”
没谈过恋爱的人觉得那些经历新鲜, 所以可能会听得更入迷些。
池雪焰虽然也没谈过恋爱,但因为听过无数段苏律师的情史, 实在新鲜不起来, 被迫变得熟练。
所以他看着身边神色如常的贺桥, 调侃道:“那你的确能学到很多, 要不要以后再听几次?”
今天苏誉只讲了两个小时,远远没到极限。
对池雪焰来说, 欣赏其他人因为大情圣的絮叨而逐渐放空的目光, 也算是一种趣味。
贺桥像平时那样温和地应声道:“好。”
夜色渐深,他们一道折返, 往家里走。
池雪焰发现,贺桥似乎对苏誉今天讲述的经历很感兴趣。
他又问了自己许多相关的问题。
“暗恋到什么时候, 才适合告白?”
“得到明确回应的时候吧。”池雪焰说,“如果希望告白能成功的话。”
有些人的告白只是想完成一种单向的心愿,不奢求能成功,那么时机就无关紧要了。
从小到大听过无数次告白的池雪焰, 对此很有经验。
闻言, 贺桥想了一会儿, 轻声问:“如果没有得到回应, 贸然告白会怎么样?”
“会被拒绝,然后有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
池雪焰耐心地回答着求知欲旺盛的好学生,同时不忘强调这是个人经验:“每个人对待感情的想法都不一样,反正我是这样的。”
他做事很干脆,在感情上也一样,不想给别人一种不存在的希望,所以才会在大学时的晚会舞台上,当众说出那句话。
无论是悄悄暗恋还是明着追求,只要他意识到了,就会毫不犹豫地远离对方,免得陷入没有必要的纷扰。
池雪焰直截了当地拒绝过数不清的告白。
或者说,是每一次告白。
而他唯一一次真正的心动,却被悄无声息地拒绝了。
这大概就是人生的奇妙之处。
重新回到灯火通明的家里,看着啤酒罐七倒八歪的茶几,池雪焰将衬衫还给贺桥,径自往茶几走去。
“我来收拾吧,你早点休息,晚安。”
是他叫了朋友来家里,理应由他来善后。
身后的人没有拒绝,回应道:“晚安。”
池雪焰听见他走进房间的声音。
空空的易拉罐被一个个丢进垃圾桶。
客厅寂静的灯光下,池雪焰放轻了动作,不想打扰到同居一屋的人。
透明的啤酒杯被水冲刷,洗去残留的酒花。
手指浸泡在微凉的水流里,令池雪焰忽然想起刚才那个挡住寒风的瞬间。
那件短暂披在肩上的白色衬衣,是他喜欢的款式。
简单随性、没有刻意的拘束。
KTV外的走廊里,在观众面前,他很随意地跟贺桥提起过,说这件衬衫还不错。
从那以后,贺桥与他相处时,好像都穿类似风格的衬衣。
他的合作伙伴,实在是个过于细心缜密的人。
站在水池前的池雪焰望着窗户外面,漫无边际地想着,擦干指间的水渍。
等收拾完毕,他关好外面的灯,也回到房间。
但第二天早晨,他按既定时间起床洗漱,准点走出房间时,却看见一道意外的身影。
贺桥在厨房里。
一旁的开放式吧台上,放着一杯牛奶,还有一个池雪焰常用的彩色餐盘。
盘子里是一份模样很标致的三明治。
跟他一切从简的糊弄截然不同,除了开盖即食的火腿和肉松,这个三明治里还夹着切片的西红柿、新鲜洗净的生菜,以及一个形状完美的煎蛋。
池雪焰走过去,语气熟络:“早上有事?”
贺桥循声望过来,和他说了早安:“要开始去我爸那里参加晨会,以后都会这个时间起床。”
他正在组装另一个三明治,又重新低头道:“那是你的早餐,顺手做了。”
贺桥本来就经常做饭,池雪焰当然不会回绝这份好意。
反正看起来的确是顺带着做的,不算太麻烦对方。
他道了声谢,然后拿起三明治,又端着牛奶,走到水池前。
贺桥坐在餐台边的椅子上,在他有些诧异的目光中,池雪焰站在窗前,盯着外面的某种风景吃完了整个三明治,看起来心情很好。
等他保持着凝视窗外的目光洗完了杯盘,转身准备出门上班时,笑着看向规规矩矩坐着的贺桥。
“现在这个风景也归你了。”他说,“小心别迟到,我走了,晚上见。”
自从池雪焰住进这个新房以来,每次糊弄早餐以及清洗餐具,都是这么度过的。
他实在不喜欢厨房里这些一尘不变的家务,这是他对抗无聊的方式。
只是以前和室友的起床时间不同,一直没被发现。
现在他主动分享了秘密,就当作是给美味三明治的回礼。
表情里透出几分愉悦的红发青年,笑着同贺桥擦肩而过,道别离开。
大门关上,屋里安静下来,贺桥下意识地望向变得空荡荡的厨房水池。
刚才池雪焰一直待在一个固定的位置,注视着窗外某个特定的角度。
于是他起身,也走到相同的地方,看向相同的风景。
只消一眼,贺桥的目光中便泛起了充满讶然的笑意。
他看见一种堪称奇异的风景。
一个长手长脚,正在风里胡乱摇摆着身体的迷你气球人。
它跟有些商店开业时,会放在门口吸引顾客眼球的跳舞人偶一样,只有薄薄一层皮,随时可能被风充盈,沿着风的方向乱糟糟地舞动,然后因为风的离去瘫倒在地,又在某一刻突然起立。
很傻,却也很有趣。
贺桥记得这样东西,是婚礼前一起逛家居城时,池雪焰买的。
因为很古怪,当时他还多看了几眼。
但他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将它放在了这里。
也不知道池雪焰每天早晨都看着这样的风景吃三明治,带着愉悦的神情。
秋风吹红了枫叶,吹得被安放在房屋角落里的小小气球人起起伏伏,如同一个永远无法预知下一秒模样的秘密。
就像悄悄藏下它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