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上下来的正是那位女老师,穿一件白色兔子帽羽绒服,跟楚倦正在说些什么,说了很久,最后楚倦温和的朝她点了点头。
陆衍太熟悉楚倦了,哪怕隔这么远,没有真的看见陆衍也知道楚倦此刻的表情肯定难得柔和。
陆衍的心密密匝匝的疼,车内明明开了空调,却还是跟呼吸着窗外凛冽寒风一样,疼的陆衍不了,玻璃窗映照出陆衍隐有岁月痕迹的眼睑。
他一拳砸在了方向盘上,有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却还是在回去时谎称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东西,都是楚倦爱吃的菜,楚倦只是掀起眼睑瞥了一眼他的左手,没理他。
于是陷入莫名其妙的冷战。
那场大雪很快就过去了,学校恢复了正常上课,楚倦母亲在世上的亲人不多,姑姑走了要在表姐家住一段时间,宽慰伤心欲绝的表姐,家里就显得格外空荡。
陆衍还是每天都去接楚倦上下班,班上的孩子都已经熟悉他了,见到他来就闹哄哄的喊陆叔叔,喊老师,陆叔叔来看你了。
楚倦抬头往外看了一眼,眸光清清淡淡看不出来什么痕迹。
陆衍就穿了件呢绒大衣站在窗外静静看着他,隔着被雾气模糊的玻璃窗,眼睛里是看一眼少一眼的珍惜。
楚倦被看的时候多了,神态自若的跟身边的陈老师说着话,倒是陈老师摇摇头表示这地儿我实在呆不住,先走一步。
楚倦继续批他的作业,丝毫不把那道目光放在眼里。
死鸭子嘴硬,他倒要看看陆衍能撑到什么时候。
陆衍没撑太久,在冬天里跟远道而来的发小喝多了,灌的心肝脾肺肾都疼以后喊楚倦的名字,发小拿他手机指纹解锁以后给楚倦打了个电话,打通了就放他手边。
楚倦听着听筒里微微起伏的呼吸声,一声声的喊着他的名字,说他错了。
耳朵有点发麻,楚倦把电话挂了,看见手机上发过来一个地址,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捞起衣裳,请了半天假。
到的时候陆衍已经醉倒在卡座里,衣冠整齐,他发小搂着一个女孩坐的离他远远的,显然不想无端陷入这种破事,只有眼神时不时往这里偷瞄。
楚倦抬起食指敲了敲桌子,陆衍睁开眼看见是他,一直皱着的眉头才散开,轻喊他名字,温柔的不得了。
发小在旁边表示没眼看,就这点出息。
跟楚倦回去的路上一直还在道歉说他错了,楚倦随口问他哪里错了,他就表示他哪里都错了,哪里都愿意改。
情话颠三倒四的在他耳边说了一路,可能是车里空调温度太高,楚倦把车窗降下来一点,吹散了脸上的热气。
回去以后楚倦就把醉鬼扔沙发上,自己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看见醉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的扣子。
楚倦靠在门口看他。
吹了一路冷风陆衍的神智已经清明许多,微哑的声音也恰到好处:“我以前总想用钱留住你,如今才明白如果你想走我其实留不住的,我知道我可能来晚了.......”
你或许已经遇到了其他想停留的人,但€€€€
也许是酒气上头,陆衍闭了闭眼,轻声说:“我年纪大些,确实是不争的事实,但......”
他像有些难以启齿似的,脸都烧起来了,还是开口说:“会疼人......”
还是不甘心把他让给旁人,就是丢弃自尊,也要再争取一次。
楚倦看着他良久,突然勾了下嘴角。
“小白脸?23岁年纪大了?换一个就是?嗯?”
陆衍:“......”
陆衍指天发誓真的没有,都是他发小那个混蛋,他真没想再包一个,是他发小自作主张他不要还安排进了公司指望他移情别恋,但他真的没有。
楚倦听完嗯了一声,很久才说,他和陈老师只是交接工作。
他和陈老师早就说开了,没那方面意思,楚倦明年开学就要回学校继续学业,小学老师什么都会教一点,陈老师手里就带一个班比较宽松,学校安排她暂代楚倦的学科,楚倦要在走之前跟她交代完学生的情况而已。
那天下雪他是得知姑姥姥去世前去接母亲回家,但母亲不肯回来,他在半路遇见抛锚的陈老师,顺带了一程而已。
哪怕是误会,楚倦有过的心酸陆衍也都受过了。
夜深时楚倦在陆衍耳边低语:“你曾说只是贪恋我身上的年轻朝气,待我年纪大了就换一个就是。”
“不是,”陆衍用沙哑的声音轻声反驳,“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爱你一如往昔。”
曾经未上心时漫不经心,而今动心便是处处在意。
陆衍艰难伸出手从床边拿过来一个盒子,楚倦似有所感,伸出一只手去揭开,里面是一枚设计精巧的男式戒指。
当然不是扔进垃圾桶里找不回来的那一个,而是陆衍心心念念为他重做的另一个,沿用了当年他的设计,与当初另一个一般无二。
楚倦指尖微顿,忽而一笑:“好巧,我也有另一个。”
当年他花费无数时间和精力铸造的戒指被随手扔进垃圾桶里,本是想彻底断掉这段感情,清扫街道的阿姨却追过来硬是把盒子交给了他。
他那时想感情不值一文,打造它用的真金白银至少值钱,就没再扔,却也忘了丢在哪里,直到这段时间搬家时才意外找出来。
很难不说是天意。
第149章 现实世界
楚倦x谢聿
星历3568年, 莫卡星,蔚岚海。
这是一艘隐藏在礁石间的银色战舰,通体银白如雪, 哪怕任凭海水拍打巍然不动, 犹如潜藏在黑暗中的野兽正伺机蛰伏。
舱体内一位研究员正在面前的透明屏幕上刷刷记录着什么,偶尔瞥见一旁的屏幕上原本平稳的波纹泛起波动,瞳孔骤缩,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正准备转身去报告给侍卫官大人, 一旁的一座营养舱透明的雾金属玻璃已缓缓降落,露出其中那双深邃如海的湛蓝眼眸。
冰冷沉静,几无杂质。
研究员的心脏在刹那间几乎停跳。
太子殿下忠诚的侍卫官楚远赶到时心脏激动的有些不受控制,但当他打开舱门看见坐在窗边的太子殿下时,那颗焦躁不安的心脏又缓缓落地。
这位殿下大胆的将舱门打开, 微醺的海风徐徐的吹进来, 灿烂的阳光落进那双堪比帝国王冠上那颗最耀眼蓝宝石的眼睛里, 就连外间连绵不绝的蓝海都逊色两分。
这位殿下总有能让人信服平静的魅力。
楚远微微躬身行礼,将左手放在心口, 恭敬道:“殿下。”
楚倦微微颔首,慢条斯理的从一旁的托盘中拿起一只冰丝所织的白色手套:“我昏迷了多久?”
那双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掌宛如上天雕琢而成, 有一种独特而奇异的美丽, 在阳光照耀下宛如透明, 却并不让人觉得虚弱,反而好似蕴含着无尽奥义。
“距您陷入沉眠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我们按照您的命令, 一直开启743号屏蔽模式停留在蔚岚海,一切如常,未曾被搜寻到。”
帝国最新研发的战舰通体覆新金属, 可以屏蔽一切搜寻信号,但持续时间最多只有四个月,幸好,他在约定的时间内苏醒,不然......
楚倦冰凉的目光顿了顿,掠至一旁另一座营养舱,通体透明的营养舱哪怕历经三个月依然光洁如新,可以清晰的看见里躺着一个的沉睡当中的青年。
青年一头银色长发,面容清雅俊美,双眸微微闭合,一直检测着青年状况的机器运行平缓,只是不见丝毫醒来的迹象。
楚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低声开口:“谢聿阁下的状况一直也很平稳,按照我们的预测应该很快就能醒来。”
楚倦抬起那双湛蓝的眼眸,扫过了那张在营养舱里显得格外苍白的容颜,微微停顿,不深不浅的嗯了一声。
他会醒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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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历3500年,帝国结束了星际长达一千年的乱斗,在已知星域建立了属于人类自己的王朝,划分星域,与无尽宇宙中的其他种族分庭抗礼。
在长期内乱倾轧里人类中的极少一部分人发生基因变异,觉醒了天赋异能,按古地球的话来说,就是拥有了超能力。
有能够控制水源的,能够控制金属的,可以让身体变成流沙的,也有无限视力和无限精准的异能。
这种觉醒无迹可寻,也许一出生就自带异能,也许在青年的时候觉醒,也许直到生命尽头突然觉醒,没有人能参破其中的奥妙和规律。
帝国太子楚倦也有异能,但皇室对其异能一直秘而不宣,只知是有关大脑和精神力方面的异能。
楚倦是在3558年巡视坤64星时遇见谢聿的,彼时谢聿还是一个流浪星际的无名孤儿,因为混有一丝鲛人的血脉,所以不被认为是人类,所以能被肆意践踏和欺负。
那年的坤64星发生的最大的一件事莫过于帝国太子刺杀案,太子殿下在混乱过后消失无踪,整个坤64星惧怕即将降临的皇室震怒,发疯一样发动所有人全力寻找太子殿下。
整个星球都陷入动乱当中。
然而鱼龙混杂的窟窿城因为一直混乱所以并不被关注,窟窿城之所以被称为窟窿城就是因为这里的人没有身份证,属于黑户不能落户成家,所以在这里把山体打成窟窿居住。
那些寻找他的人,有多少人是希望他能够活下来,又有多少人是期望着能够早日找到他并灭口,楚倦不难想象出来。
他一路逃至窟窿城才敢陷入昏迷,醒来时察觉嘴角有冰凉的温度,他睁开那双湛蓝犹如星河一般的眼睛,看见了身旁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沉沉星光映照下,少年琥珀色的眼眸,瘦的巴掌大的脸颊,因为怀有鲛人血脉,脸色苍白的不正常,好似一汪海水一般透明,随时可能会消失无形。
他正用破口的灰色瓷碗给他喂水,那是楚倦第一次见到谢聿,少年落魄,眸色纯净,宛如湖泊。
但楚倦在醒来后只是给了他一些钱便独自离开,他遮掩住自己标志性的蓝眸,扔下常年佩戴的冰丝手套,将风衣领口竖至脖颈,在长风凛冽狭隘肮脏的巷子里快速穿行。
无视掉身后那道艰难跟随在他背后的身影。
他在前面行走,那道身影就像影子一样跟随在他身后,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拐过一条又一条的巷子,直到他再次停留下来。
前方是竖起围栏的检查通道。
负责检查来往人员的官员粗声粗气的驱赶着过往的人群,目光虚眯盯着不远处站立不动的身姿挺拔的青年,手里的警棍上下敲着手掌。
“喂,你小子干嘛呢?”
青年抬起那双遮掩下平平无奇的黑色眼眸,莫名有点冷光,伸出一只隐藏在风衣下修长的手指,言简意赅:“等人。”
他伸出手的那一刻,身后昏暗的巷子里终于跌跌撞撞的闯出来一个少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膝盖不知道摔过多少次,满是鲜血,却固执又小心的牵起那双修长的手。
双手相触的那一瞬间,楚倦有一刻怔愣。
只有极少人知道他觉醒的天赋异能是读心,他的手掌接触的任何人都能被他读破心声,这种异能会让任何知晓的人感到惧怕,所以他常年佩戴手套,保持着足够的社交距离。
任何人都不会毫无缘由的追随着一个人,每一个人都抱有自己的目的,包括他的父皇和母后都是一样,在双手交触的那一刻,他甚至感到释然和平静。
这个孤独的乞儿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是不是把他想要的给他就能摆脱?
庞大的信息如海一样涌入他的脑海,他在刹那间几乎想要松开少年的手,可他攥的那样紧,甚至不容许他退开半分。
楚倦眸色渐深,浩瀚如海的信息他无法读懂,只读懂了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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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长风贯彻心脏的深夜里,帝国的太子殿下甚至察觉到了荒谬,但最终他没有松开少年的手掌,他带着少年回到母星,并给少年做了全身检查。
不出所料,少年也是一个异能力者,但因为身体营养不良所以一直没有彻底完成天赋觉醒,帝国给了他足够的能量,支撑着他走完这一程。
那是一场痛苦的觉醒,是任何异能者都要经历的过程,有很多异能者没有挺过这一关,失败者或死亡或永远陷入昏迷或成痴傻,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