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她们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闲聊。那几位贵妇人对着宁乘风好一顿夸,长公主嘴上谦虚了几句,面上却难掩自豪。
宁乘风并未久留,今日山云小馆第一日开张,他十分忙碌,只帮长公主她们点好中午的菜色,便下楼了。
包间外头都留了一名伙计,随时等候食客们的差遣。这还是跟八珍阁学的,同八珍阁不一样的是,山云小馆的“伙计”,不全是小伙子。
云哥儿建议雇一些女子、哥儿过来,专门招待女眷和夫郎们。宁乘风和云哥儿都觉得不错,于是采纳了这意见。所以现在长公主她们包间外头,还留了一名侍女。
长公主过来后没多久,顾行之和顾凭舟父子两也来了,他们分别邀了自己的下属和好友过来。将军府这一家三口,便占了三个包间。
除了宁乘风的家人,还有燕行秋、刘文锦、叶丛,以及云哥儿的几位同僚今日都过来捧场了。
虽然大楚允许官吏的家眷经商,但少有像云哥儿这样,让自家夫郎进去开酒楼的。这事儿在朝中还引起了一些纷争,但云哥儿一副浑不吝的样子,任人家怎么说他也不放在心上。靖元帝又两次给宁乘风赐赏,这让那些不赞同此事的臣子也不敢再有异议了。
云哥儿不仅不避讳自家小夫郎抛头露面开酒楼的事儿,还邀请了屯田司的几位同僚在开张这日过来吃饭。
他的顶头上司€€€€屯田司郎中殷子晋今日便过来了。
云哥儿带着殷子晋和他家人去了二楼。将他们安置好再下楼时,却凑巧听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对话。
“丁侍读不是说不屑同我们探花郎为伍的吗?怎么今日还纡尊降贵,来他夫郎的酒楼里头吃饭了?”这声音听着满含嘲讽。
“呵,你前日还说那顾家小公子不像话,今日不也来了吗?”另一个声音嗤笑一声,反唇相讥道,“大家都是听到消息才过来的,谁也别瞧不起谁!”
“和气生财,两位大人莫要争执,免得让外头的人瞧了笑话。”这是有人在劝架了。
这包间外头的伙计见云哥儿一直停在这儿,欲要过来问话。云哥儿示意他噤声后,便径直下楼了。
今日来了这么多官吏,云哥儿原以为他们是听说靖元帝给宁乘风赐赏的事儿后,闻风而动过来的,现在看来还另有隐情。靖元帝赐赏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儿了,这些人却是前两日才改变主意过来的。
这两日似乎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儿啊,云哥儿有些不解。
他下楼后特意去问了问宁乘风,但宁乘风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不过未等他们疑惑多久,一个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的人,便出现在山云小馆了。
禄公公指着几位宫人抬着的那块牌匾,对着宁乘风道:“顾小公子,这是陛下亲自提了字,命老奴找人订做的牌匾。”
“陛下说了,‘既然这山云小馆有朕的一份,那朕便提个字给他们。’”禄公公笑眯眯地,“陛下今日事务繁忙,特意差使老奴给您将这块牌匾送来,还恩准老奴可以躲躲懒,品尝一下咱们山云小馆的饭菜。”
云哥儿夫夫闻言,先恭敬地谢了恩,又亲自带着禄公公上楼用饭。
禄公公对山云小馆的饭菜十分满意,临走前还给靖元帝打包了一些点心吃食回去。
禄公公一来,云哥儿便知道那些官吏是冲着谁来的了。他估摸着应当是靖元帝给山云小馆赐牌匾的事儿,提前走漏出去了。
皇帝亲自题字,宫里的内务主管大太监过来送牌匾,这可是独一份儿的“荣誉”。靖元帝从未给外头的商铺赐过牌匾,那些皇商都受过这等殊荣,山云小馆这下是“一炮而红”了。
宁乘风万万没想到,他们这间新铺子比原先湘江府城那间大了五六倍,竟然还是得让食客们等位。
禄公公走后,来山云小馆的人越来越多了,山云小馆很快就人满为患了。
长公主她们原想吃完饭再坐着说说闲话,为了给食客们腾位置,也不得不提早回来了。燕行舟他们也是如此,宁乘风和云哥儿的好友亲眷都未多留,用完午饭便走了。
还好山云小馆这次多请了三位厨子,并十来个帮厨,不然云哥儿他们着实应付不来。
即便后厨放了冰盆,但云哥儿和叶兰、孙泥他们还是忙出了一身汗。虽然忙碌个不停,但他们三人都十分难过。
山云小馆生意这么好,也是对他们厨艺的肯定。
这一日歇业后,云哥儿他们是既疲惫又满足。
晚上宁乘风和云哥儿商量后,决定再去请两位厨子。山云小馆不止一间灶房,云哥儿他们的帮厨都是信得过的人,所以不必担心自己的手艺会被人偷学过去。
他们预算充足,再找两位厨子,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林家那两万两银票,云哥儿让宁乘风自己收着,但是宁乘风还是放到山云小馆里头,充作公用了。后头牙行的掌事也派人送了一千两银子过来,给宁乘风赔罪。宁乘风转手便捐给京里的善堂了。
因为那两万两银票,宁乘风和云哥儿都“大方”了许多。山云小馆用的餐具俱是鼎好的瓷器和琉璃,还是加了钱让人家单独开窑烧制的。若是从前,他们两都不舍得花这么多银子在这些“外物”上头,但因为这笔“赔款”,宁乘风和云哥儿便舍得了。
这单独订做餐具的事儿也是云哥儿提议的。
山云小馆的菜品价格是参照八珍阁来的,云哥儿觉得菜品价格定得如此昂贵,那只东西好吃,便有些不够了。还需得让食客们觉得酒楼里的东西样样都是花了心思的,是外头买不到的,他们才会心甘情愿的掏钱买账。
事实证明,这笔银子花得值。今日来的食客,大都对馆子里的餐具赞誉有加。
今日山云小馆的食客蜂拥而来,源源不绝。这一日赚的银子,也是让宁乘风和云哥儿都大开眼界。
之前在湘江府城,他们一日的利润约莫是五六两银子,多的时候能有十来两,少的时候也有三四两,一个月能赚个二百两左右。但京里这间铺子,只今日一日的流水便有一百二十两了,除去成本后,纯利润也还有八十两左右!
云哥儿晚上和宁乘风一起数银子时,脸上乐开了花。
虽然之前给菜品定价时,云哥儿便隐隐有些预感了,但看到手里这白花花的银子,云哥儿还是又惊又喜。
“宁乘风哥哥,咱们也太厉害了吧!咱这买卖赚的钱,是不是已经赶上咱二哥了?”云哥儿激动地拉着宁乘风道。
宁乘风眼睛亮亮地看着云哥儿,低声问道:“二哥一日能赚多少呀?”
这两个小财迷真让人哭笑不得,云哥儿摸了摸宁乘风的脑袋,笑道:“若是去年的二哥,那确实不如你们赚得多。但今年咱家又多了平菇酱菜的生意,平菇的种植面积也扩大了许多,再加上药草的利润,你们跟二哥还是有些差距的。”
云哥儿并不气馁:“咱们这才第一日呢,以后肯定会越赚越多的。”
云哥儿不忍心打击他,“嗯,像咱们这种情况,第一日可能就是人最多的时候了,再多咱们小酒楼也容纳不下了。”
宁乘风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道:“说不定我们以后还能再开一家铺子呢。”
两位小哥儿都很有一番“雄心壮志”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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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前,在云哥儿不知道的地方,京里暗流涌动。
瑶华宫,司徒皇后居住的宫殿内。
“我有没有同您说过,不要再招惹顾家的人,尤其是不要招惹顾月明?!”司徒皇后对着国丈厉声道。
“我也同你解释过了,那铺子的事儿与符儿无关,是那林恒自作主张做的。”国丈面带不满。
司徒皇后冷笑一声,“那林恒与顾月明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这么做,还不是得了司徒符授意?”
“且不说是不是符儿的意思,即便就是符儿授意他做的又怎么样呢?他们顾家欠我们一条命!一个铺子又算什么?他们就是拿命抵命也是应当的!”
“刀剑无眼,阿弟上战场前,您便该有这心理准备。阿弟为大楚战死,他是我们司徒家的骄傲。顾家满门英烈,顾行之为大楚御敌数十载,他是大楚百姓的英雄。阿弟的死与他无关,您为什么非要同他作对?”
司徒皇后面上满是无奈,“娘,过去的事儿便让它过去吧!”
“你弟弟的一条命啊,你倒是说得轻巧!你弟弟不是战死的,他是为救顾韫之而死的!他为顾韫之挡箭,顾韫之却不顾他的生死,只顾着杀敌,你弟弟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
国丈气得站了起来,捶手顿足道。
“你弟弟才二十二岁,他还未成婚,还未留下一儿半女!我就这一个儿子,你就这一个弟弟,我们司徒家绝后了啊!”
“顾韫之战死后,还得了个爵位,人人都记得他顾小将军的英名。你弟弟得到了什么?我的策儿明明也是少年英雄,但现在还有几个人记得他?他生前便被顾家兄弟压了一头,死后也只落了个籍籍无名,死无全尸的下场。”
国丈说到这里椎心泣血,老泪纵横,满脸愤恨。
“顾行之是顾韫之他哥哥,他有什么无辜的?他们顾家欠我们的,他们这一辈子都还不清!”
国丈说完,殿里静了许久。
司徒皇后用手支着额头,闭眼不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看着国丈冷冷道:“阿弟是司徒家的血脉,我与妹妹就不算司徒家的血脉?阿弟救顾韫之,是他心甘情愿的。我已经劝过了您无数次了,您既执意如此,以后司徒符出了事儿,您莫要过来求我。”
司徒国丈前头激动得厉害,这会儿听到皇后的话,却陡然清醒过来。
“你知道娘不是这个意思,你与琼儿都是娘的血脉。但司徒家需要一个男人来主事,符儿是你的侄子,以后司徒家只能靠他撑起来了。你不帮他,还有谁帮他呢?”
“那我再说最后一遍,你与司徒符都不要再同顾家作对,不然我不会再管司徒家的事儿。”
司徒皇后最后道,“我对司徒家已经仁至义尽了,若您因为自己的私怨置大楚于危境,不用皇上动手,我亦不会容您。”
第128章 屯田司日常1
五更时分。
云哥儿轻手轻脚地下床,悄声穿好衣裳后,又给熟睡的夫郎掖了掖被子。这几日天气极热,宁乘风贪凉,在屋子里头放了好几个冰盆,云哥儿怕他受凉,每日早上都得帮他把被掀开的薄丝被重新盖上。
云哥儿出了寝房,迅速洗漱完毕。冬枣和秋梨已经将早膳都摆好了,但这会儿实在太早了,云哥儿胃口不大好,只随意吃了几口便准备出门了。
冬枣将提前备好的食盒递给了他,云哥儿提着便出门了。这食盒里头是两样小点心,宁乘风特意吩咐小厨房的人给云哥儿做的。
院子外头,顾九牵着马车候着,刘文锦和叶丛已经上了马车了。大楚辰时初上朝,虽然云哥儿三人都不需要上朝,但也得在卯时四刻前到达午门外等候入宫。
因为上朝时间早,进宫后还有一段路要走,住在二环之外的官员们大都四更便起来了。云哥儿他们因为住得近,所以还能多睡一会儿。
刘文锦和叶丛原想在三环租个宅子住,但在云哥儿的极力邀请之下,他们还是暂且在宁家住下来了。叶丛是为了叶兰上工方便,刘文锦则是有别的顾虑。
将他们送到午门外头,顾九便赶着马车回去了。
午门外头已经排起了长队,官员们要根据等级职位站好,等卯时四刻的钟鼓声敲响后,他们便可从左右两侧的小门入宫了。
云哥儿三人拿着入宫的牙牌,进入队伍等候。
今日入宫比较顺利,约莫辰时初,云哥儿便到了工部了。
工部置有营缮、虞衡、都水、屯田四清吏司。其中屯田司掌天下屯田及外任官职田、诸司官署公田的配给。所谓“屯田”,便是利用戍卒或百姓垦殖荒地,用以筹备军饷,获得税粮。
“职田”是指朝廷按官职品级授给官吏作为俸禄的田地,即以租田收取的租粟为俸禄。大楚京官都是直接发放俸禄,只有外放的官员才有职田。“官署公田”,顾名思义,便是官方机构的附属田地了。这些田地通常用来维持官府机构的日常经营。譬如府学的公田,它的产出及盈利,都会用到府学的日常开支中。
职田和官署公田都由屯田司分配。
屯田司设有设郎中一人,员外郎一人。屯田司下面又设主事二人,主事之下的流放外官有令史、书令史、掌固各数名。
这其中,常年在宫内办公的,只有郎中和员外郎二人。云哥儿便是从六品的屯田司员外郎。
云哥儿已在工部就职一月有余了。初来时,他的顶头上司殷子晋,殷大人还有些不理解€€€€他为何放着前途大好的翰林院编修不做,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屯田司员外郎。
云哥儿直言,他来屯田司是为了提高大楚百姓的耕作技术,改善粮种,增大田地的利用率,解决大楚百姓的口粮问题,让戍边战士无粮草不济的后顾之忧。
殷大人听完有些唏嘘。
“不瞒你说,我当初刚入屯田司时,也是想做一番实绩进去的。但如今屯田司事务繁杂,职权却又缩减了许多,要做出成绩,着实不易。不过你既有这番雄心壮志,我定会支持你的。”
殷子晋作为屯田司长官,他的下属若能做出成绩,他也是能跟着受益的,所以他的支持在云哥儿预想之内。云哥儿就是知道这些,才会老老实实地跟他交待自己的想法的。
不过殷子晋说得没错,屯田司如今面临各方掣肘,要做出成绩确实不易。
这一个月来,云哥儿已经将屯田司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
屯田司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有两个,一是各方驻军,各地方官府的不配合,二是经费不足。
虽说屯田之策由屯田司制定,但各地官府、地方驻军也有督查农事的职责。屯田司远在京城,而且屯田司的主事官员大都是经科举考上来,之前从未下过田的书生,他们制定的屯田之策常有不合时宜之处。久而久之,屯田司下达的屯田策令便成了一张废纸,各地方长官大都是虚与委蛇,实际上并不采用。
除此之外,地方驻军不重视屯田之事,也是他们对屯田司的策令视若罔闻的原因之一。
虽说在边境屯田也是为了帮地方军队解决粮草问题,但即便兵士不积极垦荒务农,军田产出不够,朝廷也会从国库拨粮给他们,这让各地军长对屯田一事的态度更加轻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