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商骜昏迷之中握着他手的力气并不算大,沈摇光轻易便能挣脱开。
可是,看到商骜舒展的眉头和渐渐平静下来的情绪,他的手犹豫再三,还是未能使出劲来。
他就这般顺着商骜的力道在床榻边坐了下来,渐渐地便睡了过去。
一直到清早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他才隐隐醒来。
可不等他睁眼,便听见了商骜的声音。
“你胆子挺大。”
沈摇光正要起身的动作停住了。
商骜的声音压低,似乎很怕吵醒他,即便语气中阴郁能听得出怒意,出口的声音也轻柔了许多。
只是,他似乎生来不会放轻声音讲话,出口的语气别扭极了。
“属下知错……”另一道声音来自床榻外侧,是言济玄的。
他们二人都未曾察觉沈摇光睡醒,此时即便一个风雨欲来,一个战战兢兢,却都不敢抬高音量。
沈摇光一时觉得有些好笑。
他正要坐起身来替言济玄辩解,就听见商骜接着说道:“半夜让他来,就为了让他在这里冻一晚上?他若冻病了,言济玄,你的命不够赔的。”
“九君恕罪……实是昨夜您状况紧急,我怕发生意外。”言济玄用极轻的声音辩解道。
“你倒是会自作主张。”商骜的冷笑几乎压低成了气音。
“……”言济玄一时没有回话。
接着,沈摇光便又听见了商骜的声音。
“怎么,这副表情,是不服气?”他语气中登时多出了几分恼怒,似是对言济玄的态度极其不满。
“属下只是……不敢妄言。”言济玄支支吾吾。
“……”这回,是商骜没有说话。
“是,属下直说,还请九君恕罪。昨日属下本只是将九君回鄞都的事转告给了仙尊,是仙尊自来寻您的。”
沉默又在两人之间回荡开来。
“……他来找我?”再出声时,商骜的语气中已经多出了些不敢置信的迟疑。
“是的。”言济玄答道。“您外出这几日……仙尊一直很担心您。”
沈摇光听见商骜冷笑了一声,语气轻蔑,分明是不信。
“他担心我,你当我有这般好骗?”
言济玄一时没说出话,似乎是在想着如何用最温和的方式反驳商骜。
却听商骜状似不经意,却又问道:“他说什么了?”
“仙尊问了您的情况,此后便担心您,总问您何时归来,
是否会有危险。”
“……他那天真是自己要去找我的?”
“是。”
“他还说了什么?”
奇怪的很。商骜的语气仍旧是冰冷而又质疑的,可是却话赶话地,一副刨根问底的急切模样。
言济玄似乎有些无奈地将昨日密室之中所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商骜。
商骜沉默了许久。
沈摇光仍保持着昨夜睡着的动作趴伏在原地,心里却想,想必商骜也算问了个清楚,即便再多疑,想必也能放心了吧?
只是不知,他问这些闲话干什么呢。
可却在这时,他又听见了商骜的声音。
“那昨晚呢?总不会也是他自己要来的?”
不知怎的,仍旧是商骜那副冷肃又咄咄逼人的声音,沈摇光却听出了几分怪异的……宛如少女怀春一般的期待和雀跃。
“属下昨晚,只是按照仙尊的命令,将您的情况告知于他而已。”
“你别想骗我。你当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没有旁人撺掇,会真想来看看我的死活?”
……竟还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口是心非。
“属下不敢欺瞒。”
便是沈摇光没睁眼,都听出言济玄有点无语了。
商骜又片刻没有说话。
就在沈摇光以为商骜的讯问定然彻底结束了的时候,他又听见商骜压低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可不能再让商骜问下去了。这两日言济玄也算是听他的话做事,总不能让他被商骜这般为难,还丝毫不敢反驳。
沈摇光咳嗽了两声,适时地睁开了眼。
“你有没有告诉他,我的……”
可是,商骜之后的半句话,硬问出口了。
沈摇光睁眼,正好对上了坐在床榻上的商骜的面容。他眼看着话说到一半的商骜原地一愣,接着,后头即将出声的几个字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但通过商骜的口型,沈摇光还是看见了“灵根”两字。
……果然,对这件事,商骜始终隐瞒着,不敢让他知道。
事到如今,沈摇光也不想立刻扯出这个来与他分辨,也知口说无凭,没必要让商骜解释或辩解。
……更何况以他的脾气,会辩解才怪。
于是,沈摇光本着对刚醒的病人宽容一点的原则,装作没有看见那两个字,问商骜道:“我刚睡醒,你刚才说,你的什么?”
商骜的脸肉眼可见地泛起了微微的红晕。
下一刻,他眉峰一竖,凶神恶煞地冷冷说道:“我问他有没有告诉你,我的……我的事不必你管这么多?”
沈摇光顿了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旁边的言济玄。
真该找时间问问他,死鸭子嘴硬这种病是否有药可医。
第32章
沈摇光没有出声, 旁边的言济玄也不敢搭腔。
两人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未等他们说话,商骜便先坐不住了。
“不是。”他语气竟有几分慌张。
沈摇光看向他时, 便见他脸上的冷冽已经尴尬地挂不住了,嘴唇动了几下,才侧过头去对言济玄冷冷道:“出去。”
遭到殃及的言济玄没有说话,俯身行了一礼, 便乖乖地退了出去。
沈摇光也有点无语。
他看向商骜, 便见商骜冷凝地皱着眉, 支吾了一会,才道:“我方才有口无心, 不是那个意思。”
原是低头认错的模样不想被外人看到。
沈摇光也不想同他计较一句话的得失, 转而问道:“我听你而今中气十足,想必恢复得不错?”
商骜顿了顿,只看着他, 没答是也没答不是。
沈摇光也渐渐熟悉了他这样的别扭, 只觉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眼巴巴的, 让他感到不大自在。
在旁人床榻上趴着睡了一夜,总归有些不舒服,更何况他这副纸糊一般的身体。
左右商骜已然醒了, 他二人也向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沈摇光站起身来,说道:“你既好多了, 我便不久留了。”
说完,他也没期待商骜的回应,只径自从袖中拿出了一物, 放在桌面上。
“还有这个。”沈摇光说。“是你那晚见到我时塞给我的。”
桌面之上, 一枚小巧的金丹被静静放在了那里。丹中金光流转, 即便是在明亮的阳光之下,也仍显得熠熠生辉。
商骜看向那金丹,喉结上下滚了滚,没有言语。
也是他那日真气耗尽,经脉中的气息又紊乱不堪,使得他的思维都模糊了起来。若非如此,他本不会将此物直接交给沈摇光的,必是暗地里偷偷炼化了,让言济玄藏在他的汤药饮食里。
“……嗯。”他转开了目光。
沈摇光是知道六脉仙草是怎么来的,即便不知他是否知道这金丹的来历,商骜也多少有些心虚……
便在这时,他听见沈摇光问道:“我才知道,你抢夺缥缈山庄的六脉仙草,原是为了我?”
商骜心中最后的一点侥幸荡然无存。
他把眼垂下,即便没有多余的动作,也像是将头埋进泥土之中的鸵鸟。
“也不全是。”他嘴硬道。
“还有什么原因?”沈摇光问。
“本就是他们欠我的。”商骜说。
“欠你什么?”沈摇光不解。
商骜又不说话了。
他这副模样看得沈摇光都有些来气。
他顿了顿,缓缓开口,对商骜说道:“商骜,你若是总这般隐瞒,便不怕会惹人误会。”
商骜听见这话,像是猛地多出了几分骨气一般:“怎么,我还怕误会?”
沈摇光静静地看着他。
他眼看着商骜猛地出现的那点骨气一点点地被抽离殆尽,重新恢复到了方才那副外强中干的模样。
“……只是有些陈年恩怨而已。”商骜低声道。“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