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谵愤愤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便见他剑锋向下一指,又有数十个魔修当场于那猩红的剑光下哀鸣,只一刹那,便有数十道魔气从他们身体当中抽离而去。
赶着这怪物大肆杀戮,他还有机会……
闻人谵俯身便潜入了浩浩荡荡的魔修之中,径直奔向了结界破损的那道两界之门……
就在这时,银光乍起。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那道通往魔界生门的刹那,一道银亮的剑光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抬眼,便见是个负剑而立的白衣道修,衣袂飘飘,单手执剑。
他面上一片冷凝,手中的动作不见丝毫犹豫。他单手抽出一叠符纸,抬剑划入空中,继而剑锋凌空挥起,剑锋所到之处,符纸化作灰烬,取而代之的则是漫天符纸碎屑飘落之后,一道巨大的、复杂而又铺天盖地的法阵。
闻人谵一愣。
他曾在魔界蛰伏了千年,除修炼之外,所做最多的便是寻找前往修真界的路途。而在最后,他便是寻到了封印魔修的阵法,那阵法,竟与此人所画的一模一样。
甚至,他就是因着从阵法之中寻到了一处法阵的漏洞,才得偿所愿的。因着那法阵形有五边,世间却独有四件神器,故而那原本坚不可摧的法阵才有疏漏可循。
可是,此人所绘制的阵法……
竟独独空出了那处疏漏。
就在闻人谵看不明白时,他听见那人清润的声音划破苍穹。
“商骜!”
话音刚落,闻人谵便眼看着那怪物仗剑而来。而已经死了七成魔修,此时全部的真元都汇在他的剑上,一时间,天地色变,只剩下那一柄青铜剑,耀眼如坠落的太阳。
下一刻,闻人谵便被那怪物隔空一把提起。
分明是个半步大乘的大魔,在那人手中却全然没有反抗的能力。只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他便被凌空按在了那法阵缺失的第五角上。
其余四角的神器之力,登时隐隐发出亮光。
闻人谵立刻便明白了这怪物要做什么。
他的元婴,加上入侵修真界的所有魔修的魔元,足够充当第五件神器,自此永镇于仙魔二界之间。
“不……不……”
他嗓音沙哑着想要求饶,可是,他面前的这个怪物最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连听完他最后一句遗言的兴致都没有。
下一刻,携着众多魔修魔元的青铜剑,狠狠刺进了闻人谵的丹田中。
阵法光芒大起,犹如万丈天空缓缓融入地面,覆在了整座九天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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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沈摇光怀疑商骜炼化神器、破坏结界时,他就已经在白云观暗中搜寻了许多典籍了。
也正因如此,他在一本陈年旧典上找到了当年结阵之法,由通过神器推断,当年的阵法并不是坚不可摧的。
但是,遗留在修真界中的神器早就只剩下了最后一点形态,真正的神器之力,早就镇在仙魔边境之上了。
所以,所谓商骜破坏结界,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即便没有商骜,那存有弱点的结界也总有一日会被魔修攻破。
而只要有足够的真元作献祭,补足那道阵法,原本的四道神器之力便能够运转起来,仙魔之间的结界,也会就此彻底封印住。
眼看着那道光芒沉入群山,原本破损的结界中升腾而起的魔界的黑气,也渐渐消失不见了。
结界被彻底修复,修真界也彻底恢复了原本的安宁。
姗姗来迟的各大宗门弟子终于赶到,本想协助他们消灭最后残
存的魔修,却被率领万千鬼修的钟杳拦在了原处。
“此乃鄞都。”钟杳道。“擅闯都城者,格杀勿论。”
而她身后,结成阵法的鬼修秩序井然,已无退路的魔修除了引颈受戮之外,再没有第二条选择。
而在钟杳面前,各大宗门的掌门与宗主一时间谁也没有出声。
许久,凌€€叹了口气,率领玉女宫众人踏剑离开了。
“青出于蓝。”她什么也没多说,只在临走之时,自言自语地叹道。
而旁侧的五蕴大师对着钟杳道了句佛号,也默默率众离开了。
各大宗门的弟子接二连三地撤离了。天下众人虽未多言语,却都心知肚明,是他们口中那祸世邪魔商骜,和那个十年之前为千夫所指、杀父夺宝的璇玑仙尊,救了天下苍生的性命。
最后,唯独浅霜停在钟杳面前,抬头看去。
空中乌云渐渐散去,日头明媚的金色光芒缓缓笼罩在群山大地之上。山上鄞都城巍峨的宫苑已然成了一片废墟,却在雪山之上、金乌之下,显出一片神圣浩荡的模样。
而废墟之间,相拥的两人被钻出乌云的日光逐渐拉长了身形。
逶迤洁白的道袍和染血褴褛的衣衫,在风中交缠在了一处。
第137章 番外1
商骜一直不大愿意对沈摇光提起旧事。
沈摇光也并没有多问, 诸如当年他被害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以及当年的那些“故人”如今身在何处。
关于他们在哪里,对他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了。
自那一日仙魔结界重新封闭起, 九天山也恢复了当日的安静。
原本被毁作废墟的鄞都城很快便被重新建起了。浅霜请沈摇光回上清宗请了两次, 沈摇光拒绝之后, 浅霜便也没再提及这件事。
多日之后,沈摇光也给她回了信。
“不瞒师妹, 原本我自幼就喜欢看雪, 师妹这是知道的。九天山高寒, 又地处极北, 深得师兄心意。如今四海平定, 再无他事, 师兄便也想做只闲云野鹤于九天山中。若有何事需要师兄帮忙, 可只管来信, 师兄定……”
眼看着信就要写完,一只手却按在了沈摇光的书案上。
沈摇光一抬头,就看到了商骜的脸,神色肃穆,眉眼之间却有些委屈。
他知道,自打那日起, 商骜便粘人得有些离谱,成日价患得患失似的, 半步都不肯离开他。
沈摇光无奈,只得哄道:“马上就写完了, 你稍等我片刻。”
却见商骜追问道:“九天山之上, 只有雪是师兄喜欢的?”
沈摇光静静和他对视了片刻。
像是只争宠的大犬似的, 他的手随便抚过路边的草木, 他都要因着“为什么摸一棵破树却不摸我”而耷下尾巴。
片刻之后,沈摇光落了下风。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商骜灼灼的目光里换下了一张纸,将那封信誊写了一份,特在其中加上一句“商骜一切都好,万勿挂念”。
商骜静静趴在桌沿上看,在沈摇光将信缓缓收入信封之中时,低低地笑了两声。
“师尊。”他说。“我感觉真像做梦一样。”
沈摇光有些不解地转头去看他,商骜却并没有再说之后的话。
但是,个中的意思似乎是不言而喻的。
从前多少个数不清的岁月中,商骜都是这般守在沈摇光身侧的。但是沈摇光却丝毫没有知觉,只静静地躺着,总给商骜一种,他已经不在这世界上的感觉。
那些时日,只有守在门外的卫横戈知道。
沈摇光刚被商骜带回九天山时,是状况最不稳定的时候。当时的言济玄还是个软硬不吃的硬骨头,其余被掳上九天山的医者,凑在一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起初,还会有人在探了沈摇光的经脉之后叹息摇头,但几次之后,在商骜的目光下,他们便什么都不敢说了。
但是,想救活一个经脉尽毁的人,谈何容易?
商骜也从他们的沉默中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他便只得寻来遍天下的宝贝温养着沈摇光的经脉,几乎像是在他的体外重塑了一个元婴一般。而每个夜晚,他一刻都不敢离开沈摇光的床边,整夜地睁眼看着他。
偶尔他昏昏沉沉地睡去,不过片刻便会醒来,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小心翼翼却又急迫地扑上前去,试沈摇光的温度和气息。
他像是守在一只破碎珍宝旁的恶犬,连自己的气息都怕惊扰碎了他。
但是商骜经脉中的真气,却并不听话。
那几人死于他手,即便他不想,却也有些许紊乱的真气进入了他的经脉之中。而他起伏不定的情绪和在沈摇光面前脆弱的心神,也不足以支撑他稳住他体内的气息。
他真气暴动的第一个夜里,是那些年商骜最难熬的一夜。
他隐隐能感觉到经脉当中奔涌的真气,只得生生将它压下。他想要远离沈摇光,却又怕沈摇光离开他的视线之后,便会真的离开他。
他站立不住,浑身都在颤抖,一直逼得双眼通红,那些被压抑的真气几乎要将他的经脉冲得寸寸断裂。
最后,他靠着沈摇光的床榻缓缓坐下,在最后一刻极其小心地、轻轻握住了沈摇光的手。
在他触碰到沈摇光手上温热触感的那一刻,他原本绷成一条
细线的神经,终于缓缓松懈了下来。
而他一直紧憋在眼中的泪水,却顷刻之间决堤而下。
那天夜里,独商骜自己知道,他将脸贴在沈摇光的手背上,静静地落了一夜的泪。
“师尊,我好想你……”
“商骜知道错了,当真知错,师尊能不能睁开眼,看一看我,只看我一眼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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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摇光明显感觉到,在自己触碰到商骜的手背时,那只手有多紧绷。
他没有多问,也知道商骜在他没看到的那些岁月里,一个人独自承受了什么。
他没有出声,只静静将商骜那只紧攥着的手握在手心里,缓缓地拢住了。
商骜抬眼看着他,表情有些委屈。
“浅霜从小就爱哭,我不好同她说实话,否则显得兄妹情谊太过疏离。”沈摇光轻声说道。“但是你看,这些时日她都没有再请我回去,即便她不说,我也知道,她是明白的。”
商骜静静看着他,没有出声。
而沈摇光的手则轻轻落在了他面颊之上,缓缓抚了抚,轻声说道。
“我虽生于上清宗,但总归有我所爱的人。从前上清宗便是我的家,但而今,你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
他清亮的声音语气软软的,像是九天山上汩汩流下的融雪。
而话音落下,便有一个轻柔的,稍纵即逝的吻,轻飘飘地落在了商骜的嘴唇上。
自然,商骜从不喜欢浅尝辄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