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淮唯一一次看到她也是在当年成功拿下合作的那场宴会上。
胡总摸摸自己女儿的头，突然看向林明淮道:“说来不知道令弟最近可还好？”
林明淮愣了一下，能被胡总提起，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林子渊。
没想到胡总又补了一句:“是叫林郁是吧，可真是个好孩子，这么几年过去，如果我记得没错应该已经成年了吧。”
骤然听到这个名字，林明淮的手忍不住握紧，青筋爆出，过了会又松开了。
胡总不知道他出事其实也很正常，林郁的死亡对于这个世界似乎是那么微不足道，除了他和林长晋，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甚至连家里另外两个人，他们都没有通知。
也没有重新给林郁举办更体面的葬礼，对于林长晋这样要求总是严苛又很看重面子的人，其实是一件怪事。
偏偏他又完全不肯提及这件事，只要一提起来就跟只困兽一样愤怒。
林明淮也只能认为他还是没原谅林郁，认为他是杀死母亲的凶手。
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大概是林明淮沉默的时间有些久，胡总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再次开口换上了语重心长的口吻:“是不是和你弟弟闹矛盾了，他现在应该也才刚过二十吧，这么年轻还不懂事呢。”
林明淮沉默，刚过二十这四个字莫名让他心间一痛。
胡总还在继续感叹:“林总还真是好福气能有这么多优秀的儿子，你也别跟弟弟置气了，兄弟之间哪有隔夜仇呢？”
林明淮扯了扯嘴角:“嗯。”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无法开口对外人说，林郁已经去世。
胡总满意了:“那就好，当年要不是他救了婷婷一命，我们的合作也不会这么顺利，说不定我就错失你们林家这么好的合作伙伴了……”
刺啦€€€€
刺耳的声音打断他的话，林明淮一脸恐怖的站起身:“您刚刚说什么？”
胡总第一次看到不露声色的林明淮失态:“啊？我说差点……”
林明淮胸口大幅度起伏:“不是这句，前一句。”
他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听到什么极其不可置信的事情。
胡总愣了一下:“我说当年要不是他救了婷婷一命。”
林明淮喃喃:“连那次也是？”
“难道你不知道吗？”胡总一脸莫名，“那孩子没告诉你们吗，那天在宴会上，我女儿在花园里迷路了，差点掉到水里，是被他救起后送回来的。”
也是因为这个人情，他才同意了当时和林家的合作，并且一直延续至今。
林明淮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几乎算得上是阴沉。
他在林郁死亡后做了一些调查，得知有好几次合作都是因为林郁帮忙送礼物，误打误撞都送到了合作人满意的礼物，才因此加大了他谈合作的成功率。
那么多事实摆在他面前，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要不是林郁，你的成功不会来得那么快。
可又看看他都做了什么。
这个声音太吵，快让他无法正常行动，不得已他停止了继续调查。
仿佛只要自己不知道，对林郁的愧疚就能减少几分。
而现在胡总的话，像是一个滚烫的巴掌重重落在他脸上，将那些堆砌起来无用的自傲全部打散，踩到泥里。
他怎么也没想到，就连对自己意义非凡的第一次合作，都是林郁的功劳。
心间原本的刺痛加大变成钝痛。
林明淮脸上再次露出类似茫然的色彩，和刚开始确定林郁死亡时一模一样。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告诉自己这些事，如果他说了，有些事情是不是会完全不一样。
林明淮只能给自己不断找借口，拼了命回想，当时那场宴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自己在宴会上喝了很多酒，然后让司机先送自己回去了。
林郁呢……跟着自己一起去宴会的林郁呢……
哦，他把他丢下了。
完全没有思考过，才十几岁的孩子当时是如何回去的，那地方甚至偏得打不到车。
一下子所有情绪上涌，林明淮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
心底那个声音再次跑了出来，这次它换了一句话，它用尖利到血淋淋的声线告诉他:林明淮，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第34章
林明淮坐在公园的椅子上, 原本掺了些灰的瞳孔变得更加阴霾。
具体是如何和胡总告别的他已经不记得了。
心脏的钝痛感已经消失，只像是缺了一块。
他想去回想和林郁相处的点点滴滴，却只剩下一些麻木的对峙和失望的眼神。
最后他在走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呢。
也许是希望来生不会遇到他们这种家人吧。
林明淮的手一点点握紧，口袋的手机传来急促的震动, 一下又一下, 大有他不接起就一直打下去的意思。
公园里有人奇怪的瞥着他, 又被他周边的气场所震慑不敢靠近多问, 渐渐跑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 林明淮才动了动手指接通电话。
对面果然传来的是林长晋震怒的声音：“你到底跑去哪里了？”
林明淮闭口没说话，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目光又一点点被瓦解, 理智被侵蚀过后就只剩下那些无处宣泄的情感。
大概是他良久没有开口说话, 对面的人声音也变得沉稳了一些, 怒火似乎被压制下去了。
林长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难道家里少了个人，你就不会工作了吗？”
终于，听到这句话的林明淮有反应了，他抬起眼几乎是用气音喃喃：“我们好像亏欠他太多了......”
“什么？”林长晋没听清。
林明淮突然崩溃，声音嘶哑：“父亲, 我找不到他了。”
耳边幻听的声音变得大声，诉说他是个连弟弟都保护不好的失败者。
林明淮的眼中满是迷茫和颓废：“我们把他弄丢了。”
他们把那个最小、最柔软的孩子赶走了。
是他亲手，推远了最敬爱自己的弟弟，杀死了那道永远热烈、孺慕的视线。
手机另外一头的呼吸声猛地又变得急促, 通话被对面毫无预警的挂断。
林明淮无所谓的看了眼被对方中止的通话，将手机丢到一旁, 双手深深插入头发丝中。
任凭总是一丝不苟的造型变得凌乱颓废。
霍莫原好不容易找过来的时候, 差点没认出来他来。
怎么早上遇到的时候还是衣冠楚楚面目森寒的林氏总裁, 才过去两个多小时就变成这幅模样。
简直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这可不是多见的事情, 要是传到那群纨绔圈内，他们绝对不信这是那位有点强迫症的冷脸总裁。
霍莫原心里泛着嘀咕，走过去的时候脸上又熟练的露出了谄媚的笑容：“哎呀，林总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霍莫原脸上几乎笑开了花：“是我啊，之前有一次在宴会上跟您见过一面的霍莫原。”
那时候霍家还没有被霍妄收购，但林明淮当时已经在接手自己家公司的业务，而他们家公司还被霍正家那个顽固的老家伙死死管住。
听到他这么说，林明淮终于将视线施舍给了他一点，那一眼犹如在看空气，很快又继续低下头。
两个人见面的时候，一个是有才华的新上任总裁，一个是不被人重视的废物纨绔，所以霍莫原也没期望他能记住自己。
见状也没落下嘴角，依旧笑着道：“可能您贵人多忘事吧，不过既然在这里见到了，那就都是缘分，我们要不去喝一杯吧？”
霍莫原的内心尤其忐忑，关于林明淮的夸奖他从小到大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什么从来不近酒色美人，做事态度永远一丝不苟等等，是同辈之中多么优秀的人。
所以喝酒这个借口实在是有些站不住脚，可他习惯了花天酒地，没想到刚刚一开口又是喝酒。
霍莫原内心有些后悔，却见刚刚一直反应平淡的林明淮猛地站起身，阴翳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霍莫原尴尬的笑：“怎么了？”
“喝酒。”林明淮站直，脸上没有半分情感。
如果不是他薄唇动了动，霍莫原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林明淮没什么情绪的开口:“你刚刚不是说去喝酒吗？”
他为了应酬也是会喝酒的，只是从来没有单纯为了情绪去喝酒。
喝了酒可以让缺了一块的心重新盈满吗？
林明淮不知道，他只想找个地方去逃避这种汹涌到让人无法招架的悔恨情感。
霍莫原有些浑浊的眼睛瞪大:“那跟我来吧，我知道有家酒吧现在就开始营业了。”
一路上他都在试图找到话题让两个人变得熟络。
可不管他说什么，林明淮都无动于衷。
等到两个人到了酒吧后，他点了酒就开始猛喝。
那不要命的样子吓了霍莫原一大跳。
真是个疯子。
他在心中低咒一句，不得已拿起酒杯陪他喝。
几杯酒下肚后，他也不甚清明，大着舌头使出杀手锏:“林总你有个很讨厌的弟弟吧。”
林明淮顿时放下酒杯，视线沉沉落在他身上，那双总是冰冷的眸子此刻充了血，红血丝遍布。
如果霍莫原此刻没有喝酒，脑子清醒的他也许会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可他见林明淮终于回应他了，迟钝的大脑变得兴奋:“其实我们也差不多，我也有一个很讨厌的堂哥，恨不得弄死他。”
“弄死谁？”林明淮语气突然变得暴躁，直接抓住霍莫原的衣领狠狠撞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