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精的力量是巨大的,不过半天,满村的女人都知道田家朱婵儿吃了季仲远带去的烧鸭,还大声作践人家说是只给了葱和土豆子呢!
这些都是北山村的风风雨雨,且说这边季仲远带着一只没头的烧鸭回了家,樊雨花问起鸭子的来历,他便一五一十说了,被樊雨花指着说了一顿鬼心眼子多,又骂了一顿乱花钱,转身就把鸭子切了,还带了一碟酱出来,全家人中午就吃鸭子了。
田小贩家烧的鸭子味道十分一般,但是这只鸭子承载了重要任务和使命,甚至为此失去了头,吃起来味道便不一样,田小野边吃边小心翼翼去偷看季仲远,被季仲远发现了,还以为他在担心事情没有办好,便安慰道:“我办事,你放心。”
田小野就红着脸啃鸭子,他哪里是不放心,就是想看看这个€€他最好最好的男人,怎么看都看不够呀!
日子一天天过去,季家的生意做着做着就不好做了,暮秋天冷,镇上的人也更愿意花钱储存冬天的食物,而不太愿意把钱花在外食上了,这一天他们在镇上的寒风中站到了中午,还剩下了五筒竹筒饭,几个小糖饼和肉包子之类的,便知道这生意再不能做了,不太挣钱了,于是两兄弟便撤了摊子,又去山上呆了半个月。
再下山来,山上也去不得了,因为落了薄雪,寒冬已至,山上出来的野兽也会多,狼和熊都会冒险往人类聚居地靠近一些,山林就变得危险起来。
好在这一趟他们又捉了不少野鸡和兔子,还有两只杂毛狐狸,樊雨花照例留了些在家腌制了,又让他们把其他的东西明日拿去年货大集卖掉,季仲远一听,恍然发现自己已经来了半年,即将度过在这里的第一个新年。
年货大集在每年十一月举办,一般是在中旬,官府会特地派人来维持秩序,也会派人把具体时间通知到各个里正那里,里正再通知到各个村子。
今年定在了十一月十一日到十五日,连续五天的集市汇集了附近所有村镇的商贩,热闹无比。地点定在了镇上那条商业街,几乎每年都是在这里。今年大概有九个村子的商贩会来这里,还有些游商货郎会追着各个镇子的集市到处跑,所以镇上的东西远比平时的种类要多得多,平时见不到的新鲜玩意儿这会也能见到。
樊雨花给全家放了假,让十一月十一日当天全部去赶集,她是有经验的,知道一般集市前两天最为火爆,价格也最高,后面东西就会渐渐减少,价格会降低些,要卖野味,就要趁着最火爆的时候才能卖出好价钱。
至于这天花费也会最多这件事,樊雨花没有考虑,今年家里发财了,多花一点也是可以的,她做母亲做婆婆,都不能太过抠门,每年的年货大集,就是她€€孩子们最纵容的时候,好吃的好玩的都不会少。
这次他们要卖的东西不多,一共就四只兔子,三只野鸡还有那两只杂毛狐狸,季仲远倒是有些遗憾,之前的狼和鹿要是在这会儿被抓该多好,集市上游商多,定能卖上好价钱的。
不过他还是推了车,因为虽然卖的东西不多,要卖的东西却不少,他们家习惯趁着这次集市把过冬的东西凑齐。
第29章
季家人今天都穿上了新做的衣服,又互相帮忙把头发梳理整齐高高挽起,看上去整洁又精神。
樊雨花出门前反复叮嘱季云朵绝不可松开她的手,避免走丢,又叮嘱季伯山和季仲远照顾好自己的家眷,集市上人多又乱,可千万不要被人拐了去。
周婶带着她的小儿子也要去,村里还有七八家人要去,对于村子来说,这些人只是一小部分,不过对于外出的队伍来说,算是一个不小的队伍了。
同村人在外就要互相照顾,季仲远还在人群里看见了风铃儿,她挎着一个篮子,孟婶让她去卖掉家里腌制的咸菜,再买些便宜的布料回来,风铃儿也看见了季仲远和田小野,只尴尬笑笑,她婚事已定,只等着出嫁,看上去面色不太好,又瘦了些,估计被那门糟心的亲事折腾地不轻。
风铃儿只一个人,夹在村里浩浩荡荡的赶集大队里,像无助的野草随风飘,左右摇摆,甚至有些麻木。一旁的秀芝见了,鄙夷地和身边的小姐妹指指点点,说得不太好听,季仲远听见了,只觉得脏耳朵,便拉着田小野走快了些。
田小野第一次去镇上,更是第一次赶集,兴奋不已,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人在说什么,只小心翼翼牵着季仲远的衣角,生怕自己丢了去,樊雨花见了笑他,说他最是省心,没有人比他更担心自己丢了的。
一路上说说笑笑,也不觉得累,到了镇上,集市已经差不多开起来了,村里人不卖东西只买东西的立刻四散开来去寻找自己想要的商品,又约定好了一个时辰后都在这里汇合。
村里老谭家常出去做点买卖,这会儿就地摆摊,他要在这里卖一整天东西,这里就是村人汇聚的据点。
季仲远在不远处也找到了一些卖活鸡活鸭之类的摊位,在旁边摆了摊,把自己的兔子野鸡狐狸摆上,全家人都在这里陪他卖,没有人要离开先去逛,都怕走散找不到彼此。
樊雨花在村子里怼天怼地怼空气,在这种场合却怯得很,还得靠两个男人吆喝着叫卖。第一天上午是最热闹的,生意最好做,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他们就卖掉了所有的猎物,兔子和野鸡的价格比汇缘酒家给的价格要高几十文,竟然也都被买走了,杂毛狐狸则被几个外地口音的商贩买走,价格也比平时高一些,铜钱全部进了口袋,季仲远没有小气,给每人四十个铜板让他们随便花,其余的钱回去再分,在这闹市里分钱实在太扎眼了。
这里面最兴奋的就是常小惠、田小野和季云朵了,这三人常年没有花钱经验€€€€甚至连经历都很少,这会儿有了自己的可支配财物,甚至都有些不舍得不敢甚至不会花。
季伯山也没怎么花过钱,但他需求实在太低,在自己老娘的苛刻压迫下也甘之如饴,甚至是最能体谅樊雨花的,简直是模范儿子。
一家人推着车先去买必需品,他们需要一些米面粮食,家里的粮食因为卖吃食消耗了不少,若是不补充,冬天就不够了。樊雨花头脑冷静,依旧选择了熟悉的商贩买粮,这样价格还是按照平时来,没有被第一天热闹集市的高价带走。
然后他们需要买一些种子,这是季仲远的意思,家里存的那些种子都是自己家种的菜留下的,品种有限,而且质量很一般,他想看看有没有更好的种子。
种子商也不少,卖的多是常见的瓜果蔬菜种子,樊雨花选择芹菜、菠菜、白菜、萝卜还有一些难以留种的青菜种子买了些,又听见旁边有小贩喊瓜类种子,去一看,主要是黄瓜和南瓜种子,他的南瓜种子和家里的不一样,小贩说是别处的品种,种出来的南瓜更甜一些,樊雨花也买了些,又买了一包黄瓜种子,黄瓜能生吃,跟果子似的清香,大家都喜欢。
临走看见小贩的大种子包旁边还有一个小包,问是什么,竟然说是甜瓜。
这可把季仲远高兴坏了,自掏腰包买了一小包,大概能种出二十来棵,这东西有藤蔓,一棵能长好几个瓜,不过这会儿产量低,也说不定能结几个。
小贩见他喜欢,聊了两句,发现这是个吃货,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里面包着十来粒生瓜子,季仲远可太想嗑了,立刻买了下来,回去要种在院子里。
种子买完了,就去买布料,集市上布料要便宜些,因为平时镇上只有一家布庄,这会儿集市上却有十来家卖布的,自然价格就下来了,樊雨花挑挑拣拣,买了一块嫩水红的给季云朵,一块淡紫色的给常小惠,两个儿子都是靛青色,田小野皮肤白,随便什么颜色都好看,便买了湖水蓝,自己买了一块砖红色,显得年轻甚至活泼了许多。
然后去买了些油盐酱醋,猪肉火腿,又卖了一沓窗户纸,补充了一点点灯油和火折子,便买完了所有必需品。剩下的时间,可以撒欢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这是所有人最喜欢的环节,大家都逛地满面红光,喜气洋洋,季云朵最攥不住钱,买了两个大甜面瓜放在车上,果味甜香,一下子让所有人垂涎三尺。
常小惠握着铜板,一路上看这看那,盯着一支木簪子看了好久也没舍得买,最后走到一个买调味品的摊子,犹犹豫豫,买了一包枣汁红糖。
季云朵不懂事,在旁边嚷嚷着她也要喝糖水,樊雨花敲敲她的头,不让她大喊大叫,她又看看脸色发红的常小惠,轻叹了口气。没有孩子这件事已经快让她魔怔了。
田小野也不懂,只觉得樊雨花脸色怪怪的,就悄悄问季仲远,季仲远没有顾忌,轻声告诉他那是女人调理月事,备孕用的。闹了田小野一个大红脸。
他不能理解,季仲远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更不理解他怎么就能这么平静地说出口来,女人的月事,男人哪能议论。
樊雨花没有什么特别需要的,常年的节俭让她压根不去想买必需品之外东西的事情,她给每个孩子都买了一根糖葫芦,管他是八尺的大汉,还是稚嫩的少女,都要举着根糖葫芦,边走边吃。
田小野第一次吃糖葫芦,吃得小心翼翼,惊奇于山楂包了糖竟能这么好吃,他吃过野山楂,可酸呢。
季仲远也吃得津津有味,他可是好久没有吃过零食了,这串糖葫芦对他竟然也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心里一想不禁泪流满面。
路上有卖包子油条之类的吃食的,几人只买了六根油条,一人一根拿着吃,包子什么的就不用买了,他们自己卖得就很好吃。
季仲远看见旁边有卖麻球的,便又买了一包,这麻球不大,一包有十个左右,樊雨花觉得有点多,但是赶集这天她不会说什么的。
这会儿田小野的钱还一文没动,他什么都好奇,什么都喜欢,却什么都不买,这也是个不会花钱的,季仲远给他下了命令,说:“钱花不光不准回家。”
田小野惊道:“不花钱还不好?”
樊雨花在后面说:“能攒下钱是好事,但是也不能什么时候都不花,你不花,就不会管钱,不会持家,要想做主母主夫,就得会花钱,小惠每年赶集都会来东西,我也不管,爱买什么买什么,一共就那么些钱,想要把所有喜欢的东西买下来,就得会打算,你也得学着打算才是。”
常小惠在一旁抿嘴笑,确实是这样,婆婆总有自己的方法教自己管家,她还剩了八文钱,准备给自己买条发带。
田小野没办法,只好学着花钱,季仲远在旁边给他出主意,说:“你先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列出来,然后选出最想要的一种来,把最想要的买了,再看看剩下的钱如何安排能买到最多。”
田小野不太好意思说自己什么都想要什么都喜欢,只列出了几样,其中最喜欢的是油炸糕,于是便花了些钱买了几个,大家分着吃,然后剩下的钱就不多了,许多东西买不了,他最后选择买了一包水晶蜜枣,蜜渍过的甜枣一天吃一个也能吃一个月。
樊雨花点点头说:“我看小野会买,这蜜枣抗吃,又能存放很久,是最合算的。”
又说季云朵:“你这两个瓜,明天就没了,是最短的。”
季云朵笑嘻嘻道:“我还剩六文钱呢。”
季仲远给她出主意道:“哥再给你六文,咱们凑十二文买点白糖,拌瓜吃。”
季云朵惊讶道:“还能拌着吃?”
“那是,你想那甜面瓜虽然香,但并不算甜呀,用白糖拌了才最好吃。”
“行!”
季伯山听了说:“那我也出六文。”他的钱还一文没花呢。
于是三人凑了十八文钱,买了很少的一点点白糖,拌瓜也只能每块稍微沾点甜味。
樊雨花摇摇头,对常小惠和田小野打趣道:“你们以后可得把钱看紧了,瞧瞧这几个败家的。”
大家都笑,在集上又转了两圈,樊雨花就有点走不动了,主动带着季云朵到聚集点坐下休息,看着买到的东西,让两家小的出去逛去,他们没了车牵制,今年各家手里又都有钱了,爱买什么买什么吧,一年一次的集市,总要逛尽兴才好。
等再次回来,常小惠头上就戴上了那只木簪子,脸色羞红,田小野手里多了两根肉串,吃得正香。
季仲远把手里的几串肉串给樊雨花和季云朵分了,歇了一会儿脚,村人们陆陆续续都到了,大家就准备回去了,这时突然有人叫起来:“风铃儿呢?”
第30章
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风铃儿还是没有来,村人们不放心,让几个男人去寻,季仲远和季伯山也跟着去了,两人在集市上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问了许多摊贩,才听一个摊贩说是去了镇上。
又有几个去镇上的人回来了,大家把信息一汇总,就知道风铃儿怕是回不来了。
先是买咸菜的摊贩说那小姑娘抱着咸菜篮子卖咸菜,她家咸菜做的不太好,没什么人买,她便说自己先去镇上买布,让隔壁摊贩的小贩帮她看下坛子,便离开了,小贩也没多想,后来一说大家就觉得不对,集市上的布料可比镇上的便宜多了,干嘛要去镇上买呢?
镇子上的人到真的见过她,说是一个小姑娘慌里慌张地跑去集市那边,还以为是小贼呢。
沿着镇上人指的方向看过去,除了牛马就是车,那是镇子往外走的交通枢纽,也停着许多外来货商的马车和牛车,问了人,有人说见过,但也记不清是上了谁的车走的,这会儿因为集市,整个小镇人来人往,租车租马的太多了,很多人一上午都跑了好几趟,光问的这一会儿就有两三辆车和马不在,谁知道是谁拉着走了。
既然是风铃儿自己找的车,就可以确定不是被拐了,而是自己跑了,大家都知道孟婶给她寻摸的那桩烂婚事,茶余饭后说起也是觉得孟婶不地道,给前任的孩子气受,但是却没想到风铃儿这么大胆这么倔,宁肯偷着跑了,也不肯嫁人。
“那小子是混了些,但家里过得不错,也说不定娶了媳妇就能好些,这谁都说不准的事儿,风铃儿怎么就这么坚决呢?”
“这孩子从小倔,胆子也大,以前也没少跟孟婶闹过,被打了好几次也不收敛。”
“哎呀呀,就算嫁了人,那好歹是个归宿,她一个小姑娘没头没脑地乱跑,出了事可怎么办?”
“就是就是,小丫头没出过几次村,身上也没钱,哪知道外面多险恶。”
“那不是有买布的钱?”
“说不定投靠那个亲戚去了?”
“……”
大家七嘴八舌,总而言之,风铃儿是跑了,这些人议论纷纷,却都没有说到点子上,还是季仲远说了一句:“咱们得赶紧回去告诉孟婶儿。”
这些人才反应过来,最后定下老谭还在这里摆摊,打听着风铃儿的消息,其他人赶紧回村里把事情告诉孟婶儿一家,樊雨花不想参与这种事情,最后定下让和孟婶关系好的一个姓隋的大婶去,也就是秀芝的婆婆。
回程的路上气氛明显不同,大家围绕着风铃儿的事情议论纷纷,有人说孟婶儿的各种虐待事迹,有人说起风铃儿怎么怎么样,还有人展开想象为风铃儿描绘未来的……结果可是都不怎么好。
季家人对此保持沉默,他们曾经亲眼目睹了风铃儿的悲痛惨状,此时一是要把自己撇开,二是对风铃儿抱有同情之心,这会儿实在说不出什么来。
只是到家之后,田小野才小心翼翼问了一句:“仲远哥,你怎么看风铃儿的事情?”
季仲远想了想说:“她挺勇敢的。”
“啊?”田小野不解地抬起脸,说道:“我听村里人说她丢人现眼,说她不自重来着。”
“别听他们胡说,人家为了自由抗争一把这叫勇敢,不然就只能等着嫁给那泼皮,一辈子都完了。”
田小野:“……”
樊雨花听了白了他一眼,笑骂道:“你还不是个泼皮?”
季仲远挠挠头,大言不惭:“我这叫浪子回头金不换。”
樊雨花嫌他脸皮厚,呸了两声,季云朵在旁边捂着嘴笑,所有人的心头一下子就轻快了。
常小惠叹了口气说:“你们说,风铃儿这一走,以后是福是祸啊?”
樊雨花道:“在自己家里都过不好,跑出去能过成什么样?一个大老爷们在外打拼尚且不易,何况她一个小姑娘,唉。”
众人的心情又不太好了,其实大家都能猜到风铃儿的结局不会太好,但大家都是抱着一丝好的期待,总想着出去了但凡嫁个老实本分的男人,也能踏踏实实过日子,可是她一个孤女,又怎么找得到老实本分靠谱的男人呢?不被人拐了骗了都是命大。
沉默许久后,田小野轻声自言自语:“我是最幸运的。”
其他人没听见,离他最近的季仲远却听到了,他微微侧头,深深看了田小野一眼,揉了揉他的头。
在他看来,田小野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被风铃儿的事情吓坏了,又勾起了自己身世的不好回忆,需要一点点安慰,却不知这一刻,田小野有多享受他手心的温暖和厚实,这个男人的大手,就是为他遮风挡雨的天。
季家人忙着把赶集买回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收拾好,孟婶儿家却炸了锅,孟婶在家大哭,哭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亲事黄了,哭她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白养了,又哭风铃儿败坏门风给她丢人了,却唯独没说要出去找,也没说过后悔,更没有关心风铃儿的安慰。
隔天周婶来坐着说了一会儿,樊雨花就嫌弃地表示再也不要和孟婶儿来往了,周婶说她就是心直口快,一个村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那可能断了来往,两人说着说着,周婶就眼尖地看见她柜子上搁置的一个小瓷罐儿,惊诧地说:“你买了头油?”
樊雨花得意极了,嘴上还要万般嫌弃,说:“仲远给我买的,小子不知道过日子,买这贵的东西,那都是镇上人用的,咱们村里用它做什么,还不好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