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来人也不是好东西,一句话不说,抡着棍子就来,季仲远拍拍狗子狗子嗷呜一声蹿出来,跑到了赵如意身边,赵如意和乞儿抱得紧紧的,跟着狗子一步不敢离。
季仲远和赵吉祥抡起擀面杖就上,他家擀面杖可是谭二福亲手选的,是最重最硬的木头,擀面的时候省力,打人的时候也足够给力。
来人只有四个,季仲远一人掀翻两个半,他力气像是用不完,每一下都是全力,混混手里的棍子被打折,想跑,却被狗赶回来继续挨打。
两个人把混混全部打趴下,大街上哭爹喊娘,附近住户有听见的,却没人敢出来。
季仲远上前补棍,将两个混混砸地血花四溅,回头看见赵吉祥对着一个混混狂踹,那混混像是被套了麻袋,一声也叫不出。
季仲远喊道:“行了,别打死了。”
赵吉祥恨恨地停手,他还没有红眼到那个地步,打死人和打伤人可不一样,死了人可是大事,官府一定会追查到底的。
赵如意和乞儿都被吓了个半死,两个姑娘抱在一起,看着两个暴躁的打人的男人,瑟瑟发抖。
两个男人扛着擀面杖,带着两个姑娘和狗不紧不慢地回了铺子。
田小野一开门,就看见满脸是血的季仲远。
他吓了一跳,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他一把拉住季仲远,声音中打打着颤,问:“仲远哥,你这是怎么了?伤哪儿了?”
说着就哽咽了。
季仲远连忙安抚道:“都是别人的血,我没事,别怕。”
田小野伸出手,捧住他的脸,仔仔细细摸了一遍,确认他脸上没有伤口,这才放下心来,长长出了一口气,季仲远看在眼里只想笑,眼底的血腥散去,浮现出一股淡淡的温柔来。
几人进了屋,谭二福从里面把门闩上,铺子里昏黄的火光让两个姑娘暂时安下心来。
季仲远三两句说了前因后果,对两个姑娘说:“你们不用怕,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再有危险,去洗洗休息吧,明日再商量其他的事。”
赵如意躲在赵吉祥怀里轻微地点点头,季仲远又说:“二福,去拿两床被褥,两个姑娘今晚现在二楼空置那间屋子里打个地铺,记得搬个火盆。”
“好,我这就去。”谭二福说着就走,他们其实并没有多余的被褥,说是拿两套,其实就是从他们自己的被褥里分出两套来。
安排好了这些,乞儿却是一动不动,季仲远见她直勾勾盯着桌子上的馒头,笑道:“忘不了你的,吃吧。”
他又让田小野去后厨割了点烧肉给她,乞儿一手馒头一手肉,狼吞虎咽。
季仲远问赵如意:“你要吃东西不?”
赵如意抬头看赵吉祥,赵吉祥便看季仲远。
季仲远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小野,再去给她们拿点吃的。”
田小野飞快地拿了几个杂面馒头,又切了一块肉过来,还给每人倒了一碗清水。
两个姑娘坐下来就吃,季仲远他们索性也坐下来了,季仲远问:“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赵如意道:“我跟着我哥。”
赵吉祥也说:“她还得把赎身的钱还上呢,哥,就让她在这干活吧,也不用给工钱,让她跟着我就行。”
季仲远正想点头,赵如意却抢先说道:“我不想干活了,哥,你既然把我找回来了,就得养我,我在窑子里天天干苦活,我干够了!”
季仲远表示大为震撼,他来这里之后所遇到的人,无一不是勤勤恳恳努力向上,奔着过好日子去的,就像季云朵,虽然还是个小女孩,也想着为家里挣钱,还想攒点私房钱,让自己过得爽一点。如此摆烂不求上进的,还是第一个。
赵吉祥也大为震撼,他急道:“说什么胡话,有几个丫头能在镇上找到活计,真是给脸不要脸,再说了,季二哥给你赎身的钱,你不得赚了还人家?”
赵如意不愿,嘟着嘴说:“你不是在这儿干活吗,你挣的钱慢慢还就是了,我一个姑娘家,出来干什么活啊!”
“你……”
赵吉祥还想说,被季仲远拦了下来,在赵如意第一次拒绝的时候,他就不想要她了,正如赵吉祥所说,在镇上找到活的人真的太少了,村里能来镇上做工的人更少,见谭老头那么努力地想把谭二福塞给他做伙计,就知道这份工作有多让人眼热了。
赵如意这姑娘有些不知道好歹了,他也只是看在赵吉祥的面子上才问她一句,若真是要雇人,他不如去村子里吆喝一声,就算不给工钱只管饭,也有许多姑娘媳妇大嫂大婶抢着来干,他何必要她一个小姑娘。
更何况,能直接说出“你养我”,又这么理直气壮的人,就算留了下来,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干活也不会是把好手,不如不要,季仲远现在可不想要额外的性价比极低的支出。
赵吉祥被他一拦,就说不出话来了,他跟着季仲远这么久,对他的脾性很是了解,季仲远义气归义气,但是对于不是自己人的人,也是半分情面不留的,何况赵如意到现在都没有和季仲远说过一句谢谢。
季仲远依旧温和,说道:“你不想在这,我当然尊重你的意思,不过我这里不提供免费食宿,吉祥,明天一早你就得去寻住处了。”
他说得温和,语气却不容人反驳,赵吉祥自知理亏,也没脸求收留,只能点点头,惭愧说道:“哥,是我没好好管教妹妹,我明天一早就去寻房子去。”
赵如意在一旁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笑嘻嘻地说:“哥,咱们以后就能在镇上住啦!”
赵吉祥给了她一眼刀,但终究是刚从虎口寻回来的妹妹,没舍得说什么。
季仲远不再去理赵如意,转而问那个乞儿:“你打算怎么办?”
乞儿一听,不顾得手上的馒头,扑通跪下来给季仲远磕头道:“大爷,我能吃苦,能干活,您要是不嫌弃,我就留在铺子里干活,我不要工钱,凭您使唤,给口吃的就行!”
季仲远点点头,又问赵如意:“你觉得应该怎么弄?”
赵如意颇为惊讶,反问道:“为什么要问我?”
季仲远深深看了她一眼,便不再与她说了,一旁的赵吉祥气道:“要不是她来找我们,我能找你吗,她救了你,你好歹说声谢谢!”
赵如意更不解了:“我以前也施舍过她啊!她给我跑腿不是应该的吗?”
她说这些的时候,季仲远始终盯着乞儿,那乞儿一直保持着伏地的跪姿,听见这句话,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季仲远在心里叹气,之前那乞儿可是说过,她们是好朋友的,如今看来只有乞儿这么想而已。
田小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见那乞儿单薄的破衣印出瘦瘦的脊骨印子来,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以前的自己。
他就坐在季仲远身边,这时侧过脸轻声问道:“仲远哥,把她交给我行吗?”
季仲远会给他一个温柔的眼神,浅笑道:“本来就是给你问的,你每日里里外外操劳,我早就想给你寻个帮手。”
“啊?”田小野微微讶异,而后把脸转过去,微微脸红,心里完全没想到季仲远竟然是给自己招的人,现在铺子还没有开始盈利,招一个人就多一张嘴,所以大家都在尽力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哪怕苦些累些,也在咬牙坚持,他自己都没觉得什么,而季仲远却早就对他的事情上了心。
第48章
季仲远对乞儿说:“我看你心地善良,人也算朴实,既然你愿意,那就留下来吧,你就跟着我夫郎,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自己长点眼力见。”
“哎好的,谢大爷,哦不,谢东家,谢东家!”乞儿感激不尽,跪在地上直磕头,她从六岁开始乞讨为生,已经饥寒交迫衣不蔽体了五年,这五年的苦涩生活,到此终于有了终结的转机,她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伺候好东家夫郎,守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定。
等吃完饭,田小野把两个姑娘带去洗漱,赵吉祥才找到机会给季仲远道谢又道歉。
季仲远拍拍他,说:“你是我的好兄弟,我帮你是应该的,今晚我没有生气,这些以后都是你的家务事,你自己要多费心了。”
“是啊,明日一早就找房子去,唉。”赵吉祥叹了口气,虽然他的工钱不低,季仲远给自己人向来大方,但是也没有特别高,在这镇上租了房子就得花去大半,还要负担妹妹的吃饭穿衣,各种开销可真是捉襟见肘了。
季仲远也没有提要帮他,他对赵吉祥已经足够仁义了,没理由去养他全家,更何况,在这次夜战中,他们两人也不是一点伤都没受。
赵吉祥右边胳膊挨了好几棍,这会儿还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季仲远让他赶紧去休息,又让谭二福给他上药。
他自己则回了房间,田小野让两个姑娘在那洗澡,自己跟着季仲远回了屋,快手快脚地打了水给季仲远洗脸。
季仲远仔仔细细把自己洗干净了,田小野出门把水倒了,那水都是粉色的,看着都心惊。
一回屋,就见季仲远光着膀子坐在床边对自己笑:“小野,帮我上点药。”
田小野立刻被吓到,连忙走过去问:“伤到哪儿了,重不重?”
季仲远笑笑,说:“肩膀后面,挨了一棍子,不是很重,就是我自己够不到。”
田小野举着油灯凑过去看,就见一条紫红的粗粗的血印子,登时就慌了:“怎么不重,我得找郎中去!”
季仲远连忙拉住他,安慰道:“真的不重,看着吓人,其实就是皮肉伤,抹点药几天就下去了。”
田小野将信将疑,但还是取了跌打损伤的药膏,给季仲远轻轻地抹在了伤处,药膏清凉,季仲远的伤火辣辣地疼,这一抹上,他忍不住嘶了一口气,田小野立刻就不敢动了。
过了一秒钟,更加轻柔的手指摸上了季仲远的背。
一直触到了季仲远柔软的心底。
上完药,田小野又取了纱布给他包上,细白的小手在他胸前背后来回穿梭,看得人眼热。
季仲远忍了忍,没忍住,在某一次的穿梭中,抓住了那只手。
田小野吓了一跳,心中又开始小鹿乱撞,他怯怯地抬头看季仲远,只见季仲远把他的手翻了个个,仔细看了看,说:“养回来了。”
“咦?”
“你刚嫁给我的时候,手心好多茧子,这会儿已经没有多少了。”
田小野还从未留意这个,低头看自己的手,果然比之前白嫩了许多,想想自己嫁人后的日子,不禁幸福地说道:“你又不让我干活,哪来的茧子。”
季仲远笑道:“你也没少干活。”
说罢,他放开了田小野的手,任由他给自己系好绷带,又看着他取了干净的衣服帮自己换上,蹲在身前系衣服带子,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生怕弄疼了自己,就好像自己这个粗糙的一米九的大汉是个什么中看不中用的瓷器摆件,一碰就碎。
换好了衣服,谭二福在门外敲门,说是两个姑娘都出来了。
季仲远便带着田小野去了前屋,就见赵如意坐在椅子上打哈欠,她身边站着一个黑黑瘦瘦的姑娘,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自己。
原来蓬头垢面不觉得什么,如今洗干净了,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挽起了头发,所有人才发现这个瘦瘦小小的女人还不能被称作女人,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季仲远有点吃惊:“你叫什么名字?”
乞儿低着头,小声说:“我娘叫我丫头,我娘死了,我就没有名字了。”
“你知道自己多大了吗?”
“知道,我十一岁了。”
“你这倒是记得清,我看你只有八九岁的样子,确定没记错?”季仲远打趣她道。
“没有,我就是十一岁。”乞儿的坚定出人意料,“我六岁的时候娘死了,爹娶了后娘,后娘把我赶出家门,我就开始要饭,那时候有老花子和我说过,等我长到十四岁,就能去窑子里了,到时候就有饭吃,有漂亮衣服穿,还有钱花,所以我一直数着呢。”
她童言无忌,屋子里的人却集体沉默,所有人都因为这短短几句话陷入沉重的悲痛中,一个六岁的小女孩,生活之苦让她唯一的心愿就是进窑子,为了一口饭,出卖自己的底线,该是多么可悲可怜。
“你现在还想去窑子么?”季仲远问道。
乞儿摇摇头:“不去了,我那时候老想着去窑子,也不知道里面是干什么的,就总是在外面转悠,后来就懂了,还看见后门有时候会有人裹着草席子被抬出来,我听老花子说那是被玩坏的女人,死了,我就不想去了,我不想死。”
唉€€€€
季仲远走过去摸摸乞儿的头,心中充满怜悯。
乞儿比季云朵还要小,他以前觉得季云朵就挺辛苦,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童年,帮着家里干活,也少有新衣服穿,如今对比乞儿,季云朵的日子真的是不错了,至少没有饿过她,也没有打过骂过她,还有娘护着爱着,哥哥嫂嫂有好吃的也会想着她,小小年纪天真可爱,还是樊雨花刻意带着她经历一些事,才能帮着她认清社会,慢慢长大。
他看着瘦不拉几的小乞儿,温和地说:“你以后就叫飞燕吧,希望你能像燕子一样飞跃苦难,一往无前,你跟着我夫郎干,只要好好干活,别动歪脑筋,有你吃喝。”
“好,我一定好好干活。”飞燕坚定地说道。
“但在这之前,你得处理一下你的头发。”
飞燕在乞丐堆里滚了五年,身上脏臭或许可以洗掉,头发里的跳蚤虱子可不好洗,季仲远向来对卫生要求高,店里还经营着饮食业,无论如何都容不下一个满头虱子,浑身跳蚤的人。
“我明天去广济堂买些去虫的药水,给她好好洗洗。”谭二福提议道。
季仲远点点头,说:“大家都回去睡吧,今晚折腾一宿,明天晚半个时辰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