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逆天而行,满手杀孽,自然修为停滞,不可突破,朝光净亦是有灵,见不得他作恶,所以才变得桀骜不驯,每每出鞘都要反噬剑主!”
.......
“然后呢?”秦云盏的声音不自觉的颤了颤,黑夜中,他的眼神里闪烁着无措与惶恐。
师云琢断断续续的笑了起来,他笑的肩膀耸动,容色苍白,那笑容深邃,竟带了癫狂之色,与此同时背后的剑匣之中,朝光净感知到了他的情绪波动,发出了跌宕起伏的嗡鸣,满地的落叶随之旋舞,像是有巨龙在隐忍咆哮。
“然后啊?然后我告诉他€€€€”师云琢道,他睁开眼,眼前尽是赤红色,那是他自剜双目后狂涌而出的鲜血,汇成海,浸没他眼前的天与地,“没错,我就是瞎了。”
......
秦云盏浑身发冷。
这故事中纵然只知一头一尾,其中还有很多的迷雾未曾拨开,可他骤然间就失去了追根究底的欲望。
他闭上眼,眉头深锁着,心底厌倦丛生,久久不言。
师云琢的呼吸深缓,他背上的朝光净嗡鸣片刻,如今也归于沉寂,他垂下眼帘,看着身畔低头不语的少年,又轻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里没有悲凉愤慨,没有自嘲癫狂,只有一点儿怜惜之情。
“怎么?被吓到了?”他伸过手去,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啪”
秦云盏举起手,反握住了他的手腕。
师云琢怔了怔。
这次,秦云盏反客为主,将师云琢的腕骨扣的很紧,缓缓挪到胸前按住,他再抬起头来时,眼眶泛着点儿红。
“对不起,早知道不该问的,可我还是没忍住。”他轻声说着,清亮的少年嗓音压低,裹着一层奶声奶气的鼻音,“你做什么这么狠......”
师云琢无声的扯了扯唇角。
是啊,所有人都说他狠,说他师出无名,说他背德逆天。
他早就习惯了。
“你不想做的事不做就是了。”秦云盏咬着牙,大声道:“干嘛虐待自己呢!”
师云琢微微一愣。
他掀起眼皮,诧然望着这个真情实感愤愤不平的少年。
“虐待自己是最不值当的行为了!人就算是穷途末路,到了一定要摆烂的地步,至少也要拉着讨厌的人一起共沉沦,那才不亏!”秦云盏说,他莫名的由人及己,想到了从前忍辱负重为了柳氏父子肝脑涂地的那个可怜原主。
师云琢看着他,莫名的有些好笑。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自己都构想了些什么?”
“不用你专门说,小狗的眼睛是雪亮的。”秦云盏比划着道:“我知道你做任何事都有理由,因为我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人生在世,精力有限,时间也有限,实在无需事事顾及,尤其是一些道德绑架!他们总觉得你该做,必做,不做就要挖心掏肺的偿还,甚者去死,凭什么!老子不想做的事就不做!谁都不能操控我的身体和思想!”
他怒声说着,呼吸急促起伏。
师云琢点点头,目光和缓,“你说得对。”
他拉起秦云盏往回走,秦云盏大为不满,
“对什么对啊?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敷衍我吗师兄?”
师云琢含笑道:“不存在敷衍,只是往事已矣,那如果有重来的机会,我一定照你说的做想个别的办法,行了吧?”
靴子碾过沉睡的落叶,发出柔和静谧的“簌簌”轻响,像是美梦中的一支歌。
“‘行了吧’,你果然还是在敷衍我!”少年闷闷的嘟囔着,像是埋怨,语调却软软的,“罢了,这种事情还是不要重新来过了,师兄你这么惨,我还是盼点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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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箫下隐居时已是深夜,廊下亮着好几盏琉璃灯,灯色暖黄,叫归人心安。
师云琢与秦云盏对视了一眼,都讶异于居然会有人替他们留灯,再一看,苏九重居然穿着一袭皱巴巴全是面粉灶灰的围裙,正坐在石桌边抠手指头。
这画面可太有“空巢老人求关爱”的既视感了。
“这该不会是在等我们吧?”秦云盏用气声询问师云琢。
师云琢刚想开口应答,苏九重已经灵敏的发现了他们两个的存在,从桌上一拍而起,精神道:“你们俩可总算是回来了!”
“师尊有何指示?”秦云盏道。
“我给你们兄弟俩留了馒头包子黄金糕!”苏九重热情道,他麻利的搓着手冲进伙房,端了个热气腾腾的大笼屉出来,“从揉面到捏型到上灶蒸,全是为师一手包办!就怕拿出来放凉了,所以一直搁灶台上烘烤着,你俩再不回来,我怕都成烤馍片了!”
别说,在外折腾了一天,秦云盏还真有些饿了,他嫌弃笼屉盖子,温热的面食香气扑面而来,一个个大馒头整齐排布,洁白圆润,秦云盏咬了一口,馒头宣软无比,唇齿生香。
“被人留门还留饭,我好幸福,师尊我爱你!”他又连着咬了好几口,竟然感动的老泪纵横,“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一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小云盏我也爱你€€€€”苏九重笑眯眯的去捏他的腮帮子,咬牙切齿道:“行了,吃饭的时候别唱歌,怪难听的。”
秦云盏:“。”
师云琢破天荒的也不提辟谷那档子事儿了,很给面子的拿了一个包子,坐到石桌边斯斯文文的撕开皮儿,一点一点塞进嘴里细嚼慢咽。
“凤襄呢?”他问。
“小凤凰搓了一天丸子,活活搓困了,那可是体力活,我看着都累,就让他先回去睡了。”苏九重道:“你们两个今天在外面有遇到什么人吗?”
“我若说没遇到,想必师尊也不会信吧。”师云琢道:“遇见悬镜门的祁红药了。”
苏九重:“!”
苏九重:“然后呢!”
师云琢:“然后就回来了。”
苏九重:“???这么和平??”
师云琢:“就这么和平。”说着,他垂眼看了看手里爆汁儿的包子皮儿,轻轻吸气:“你这肉馅儿和的还可以啊。”
苏九重:“?”
苏九重:“云琢你被夺舍啦!!”
他这反应简直比刚才听到他们没跟祁红药打的你死我活还要激烈。
师云琢:“?”
苏九重:“你居然在鉴赏我的包子!”
师云琢:“......我吃都吃了,还不能点评两句?”
“啊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苏九重摆手说:“我就是惊讶于你今天过多的人情味儿,不过点评的好,点评的妙,以后多多点评,为师很是欢喜。”
师云琢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继续埋头吃包子。
“这祁红药可不是个善茬!柳吟川居然能叫动她。”苏九重摸着下巴,神色分外凝重:“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阵卦学方面的好手,性情又坚韧,若是动起真格的,在湘妃林门口苦坐钻研破解之法,不超过十天,咱们的护阵结界必破!”
“嗯,你分析的很对。”师云琢说。
“感觉这钉子户当不了太久啊!得从长计议啊。”苏九重愁眉不展:“小小年纪一样紧箍咒一样严肃,说实话,为师听见祁红药的名字就有点儿发憷,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应对之法。”
师云琢优雅的吃完了一个包子,扭头对秦云盏道:“云盏,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秦云盏刚吃完一个馒头,犹觉不饱,正扒拉着笼屉,伸了爪子想再拿一个黄金糕吃,闻言他不假思索道:“我觉得师尊这手艺真不错!就咱们师门几个能享用也太没趣儿了,不然明天再蒸一笼屉,我带去给红姐尝尝?”
“行啊,你想带给谁都行。”苏九重乐呵呵道:“不过这红姐是谁?你家的亲戚?”
聊了半天居然还不在一个频道,苏九重的脱线程度远超秦云盏的想象。
秦云盏幽幽的回头看了苏九重一眼,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是他唯一的姐。”师云琢面无表情的接过了话头,用一种深藏阴阳怪气的口吻回答道:“也是你口中听到名字就发憷,紧箍咒一样严肃的人,祁红药。”
苏九重:“???”:
第37章
“你管祁红药那丫头叫姐???”苏九重重复了一遍,还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整个人大为震撼道:“她许你这么叫了???”
“她也没说不许啊。”秦云盏不以为然的往嘴里塞黄金糕,含糊道。
苏九重满脸的表情就写着“你小子能活着回来也太奇迹了”。
“那祁红药何等死板教条,将上下尊卑礼教看的比天还重。”苏九重忧心忡忡说:“你小子可别吃饱了撑的去摸老虎屁股!”
秦云盏捏着黄金糕被他连拍好几下头,头被拍的直点。
“吱嘎”
背后客房的窗户被人推开,睡兴阑珊的凤襄趴在窗台上,一幅“老子真是忍不了”了的神情。
“真是的,听你们说好半天话,就是没人说到重点上,听的人觉都睡不安稳。”他看着苏九重把秦云盏的小脑袋瓜当皮球拍,这小子居然也能一声不吭的任他拍,可见脾气温驯。
“九重仙尊,跟你这不会说话只知比剑的顽劣老树皮相比,细皮嫩肉的小云盏嘴甜脾气好,当然招人喜欢了,别说祁红药喜欢,我也喜欢。”凤襄说。
“说谁老树皮呢!”苏九重怒而啐道:“小凤凰!把吃我的包子都吐出来!”
凤襄冲他办了个鬼脸,随后装模作样的“yue”了一声。
“唉,我今天布瘴气的时候听见了个消息,感觉还是要跟你们分享一下,不然,光我一个人快活了。”他一手支着下颌,目光迷离幽怨。
“什么消息?”秦云盏的八卦天线立刻竖起来了,兴奋道:“凤襄哥快说快说。”
“我听有人跟祁红药说,他们悬镜门的聆庙昨日被旱天雷劈中,房梁都给劈塌了!”凤襄半睁着眼,挑眉而笑:“他们那聆庙历史悠久,据说设计建造花费了不少钱,这会儿可要肉痛死了。”
果真是只有这种别人家的坏消息才会让凤襄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秦云盏愣了愣,扭头疑惑道:“聆庙是什么地方?”
“是凡人向仙门求助的地方。”苏九重说:“雇主往聆庙投拜帖檄文,或许是抓妖,或许是寻人寻物,或许是卜算前程问卦组观摩,仙门中人搜罗查看后便会斟酌前往襄助,事成之后,雇主会给相应的酬劳,算是仙门运作的一种经济来源吧。”
“每座仙门都有自己的聆庙,聆庙的热闹程度变相彰显的就是这个宗门的名气高低,你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牌面儿。”凤襄道:“我在招摇山山脚下就看见鸣鼎剑宗的聆庙门庭若市,那队伍能排小几里。”
“鸣鼎剑宗那是一群剑修唉!”秦云盏深感纳闷,“剑修能做的无非是斩妖驱邪擒拿之事,这附近能有那么多妖邪供他们抓?”
“没准儿人家这是名震海外。”苏九重在一旁酸溜溜道:“吸引了神州大陆各方百姓都来求助呢。”
“你信吗?反正我不信。”秦云盏翻白眼道:“那我们箫下隐有聆庙吗?”
“有是有啦......”苏九重的声音越来越低微,“就是不知道现在还健在不健在......”
秦云盏:“。”
聊天的氛围倏地就变得凝重了起来,师云琢轻轻咳嗽了一声道:“那这样,明日我正好要带云盏下山去采买点修行的必备之物,顺道去看一眼我们的聆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