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剑修不讲武德 第81章

“帕子明天再洗吧,晚上水冷。”

他的态度强势,秦云盏也没有拒绝。

“师尊的伤,陆阁主也提点过我了,不能太掉以轻心。”师云琢道:“改日我们一起去一趟霜行峰,问问他们的医修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他的掌心炙热宽大,将秦云盏僵硬的指尖揉化开了些许,师云琢松开手,却被秦云盏反握住了腕子。

少年抓他抓的仓促囫囵,将他宽大的袖子也抓皱了,师云琢垂眼,发觉手腕不太好动弹,秦云盏抓他抓的很紧,甚至有些疼,像是在抓一根救命稻草。

“师尊会死吗?”秦云盏问。

夜很寂静,他的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清晰,连音尾的颤抖都一清二楚。

师云琢的眉峰耸了耸。

这个问题其实问的有些傻。

要让一个大乘期的修士死掉,其实还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秦云盏大概无法确切的了解这个概念,所以他的害怕是真真切切的。

师云琢笑了笑,“别胡思乱想。”他用另一只手拍了拍秦云盏蓬松的颅顶,认真道:“方才陆阁主还与我聊起此事,最坏的情况也就是眼前这样了,不会再坏了。”

“眼前这样?那是什么意思?是师尊有可能会留下伤残病痛的意思吗?”秦云盏哆嗦了一下,惊愕道:“那师尊往后要怎么办?他还怎么仗剑江湖!他可是个大乘境的剑修啊!是所有人眼中无敌的存在啊!”

“也许会归隐吧。”师云琢道。

“归隐?!”

“他从前喝醉酒的时候曾与我提到过,我想他去瀛洲之前也料及这最坏的结局了。”师云琢道。

秦云盏急了,“那我岂不是见不到师尊了!!他走了还怎么带着我教导我呢!”

“若真到了那般田地,那就不是师尊庇护我们,而要我们去庇护师尊了。”师云琢浅浅笑道,他在这方面看的很通透,也不稀罕说些安抚人的谎言,声音凉薄而朗润,“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没有哪个弟子能跟随着师尊一辈子的。”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秦云盏呢喃重复。

“其实也不仅仅是师徒关系,修真之人寿数绵长,上能通天下能达地,无处不去,咱们这些人越往后就越会发现,瞬目的功夫就能是樵柯烂尽、白云苍狗。”师云琢道:“任何人都不可能陪谁一辈子。”

这句话像是一把雪刃刺穿了秦云盏的身体。

少年不受控制的剧震了一番,头垂下,肩膀也弓起。

“那师兄你呢?”他像是不堪承受这样的残酷,“嘶嘶”的吸着凉气,唯有手还牢牢的抓着师云琢,不曾松开半分,喑哑发问:“你也会离开我么?”

第83章 (精修)

没料到他会如此问, 师云琢猛地一怔,而后瞪大了双眼。

印象当中,秦云盏和自己是两种截然不同性格的人, 他孤高、不苟言笑,相反,秦云盏春光灿烂, 嘴甜话多, 总会给自己找乐子, 不仅是自己,石鸢、凤襄、祁红药......等等等等, 很难叫人不心生欢喜。

师云琢总觉得, 秦云盏这样的人是不会害怕孤单的,他的朋友有那么多, 层出不穷,失去了这一个,还会有下一个......自己, 也不过就是那诸多的朋友当中,最先出现又恰好被冠以师兄之名的那个, 特殊......却又没那么特殊。

“师兄, 我问你话呢。”

没有得到回应的秦云盏莫名的执拗起来,他昂起头,大而圆的眼睛瞪着,眼眶泛着红, 带了些气恼。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对不对?”

他反复的强调, 咄咄逼人的样子显得凶狠, 像一条外强中干龇着牙的小流浪狗。

小流浪狗?

师云琢垂眼。

因为总是漂泊, 总是无依无靠,所以养成了随机应变又擅长讨好人的机灵性格。

小流浪狗是不会轻易将希望寄托于谁的,而自己......似乎是极为幸运的那一个。

说不出心里是怎样的情愫,像泉眼里的水直泛上来,温吞甘甜,师云琢轻轻的吐息。

他被秦云盏需要了。

可他不是一个浪漫主义者,也不喜欢说一些无谓的空话。

一个人要怎么样才能陪一个人一辈子呢?

是师徒?是父母?还是兄弟姐妹?不,都不可能。

纵观古今,大概也只有被冠以“夫妻”之名的关系才能担得起“永远”二字。

可他和秦云盏,如何能成夫妻?

即便他想,秦云盏也不会想。

只是君子予诺,便该是一字千金。

“我答应你......”甘苦交织,师云琢斟酌了许久才认真的说:“你若需要我,我一定在。”

秦云盏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

少年的眼睛一分分亮起来,比天上的星子还要美,他倏地松开了手,微退几步,一个飞扑上前去,猴一样攀到了师云琢身上,两条腿一曲一折,直接盘住了师云琢精瘦的腰。

“我就知道!这么无理的请求只有师兄不会拒绝!”

师云琢须臾间僵住,也亏得他身形高大又有功夫傍身,不然非得被他的便宜师弟扑个后脑勺着地不可,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托秦云盏的下盘,抓着一处弹性十足,把他吓了一跳,当即松开手,思绪也跟着炸开了。

“你下来!”师云琢的嗓音发哑,额角紧绷,“这个姿势你€€€€成何体统!”

“这个姿势怎么了?怎么不成体统了?咱们就是亲哥俩!不!比亲哥俩还亲!”秦云盏大喇喇道,他用余光扫过师云琢的脸,俊美无俦若白玉,颊畔和眼尾则像染了花瓣似的桃红,是被调戏的面红耳赤又不能把他怎么着的模样,叫人爱不释手。

秦云盏有些恃宠而骄。

“我以前一直是一个人,好的坏的,自己承担自己消化,从来没有人肯托住罩住我我。”他搂紧了男人的脖子,贴在对方温热的耳畔蹭弄,软声说:“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陪的感觉这么好。”

师云琢哑然。

这一刻他几乎听不到旁的声音,只能听见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是吗?”他的唇有些发麻,嗓音低哑,“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你要说话算话。”秦云盏说。

他贴爽了,松手蹦下来,脸上浮现出熟悉的灿烂的笑。

“我刚才给那些剑都起了名字,你要不要鉴赏一下!”他十分臭屁的晃着头发出邀请。

师云琢:“......鉴赏?”

回想了一下之前秦云盏整活的架势,师云琢不免有些怀疑。

但他不忍心打击小狗的积极性,只好敷衍异常的“嗯”了一声。

“快来快来。”秦云盏冲他拼命招手。

走到石桌跟前,秦云盏献宝似的将一捋写满了字的纸呈上去,师云琢走马观花的翻了两页,果不其然的感受到了无语。

“前面还知道用花鸟鱼虫,后面......”师云琢说:“你怎么不直接把百家姓拿给我看?”

对着满篇的“小张小王小伟小明”,秦云盏也苦恼的很。

“这不是想不出来了嘛!”他挠着头道。

师云琢轻轻“嗤”了一声,笑意爬满了眼角,还是秉持着不打击小狗自尊心的观念将这叠“秦小盏与一千零一剑”翻到了末尾。

在最后一页上,他看见了一个名字。

师云琢脸上的笑意骤然间消失。

“怎么了?”秦云盏不解其意的凑上前来,他瞄了一眼,重新露出了那种得意洋洋的表情,“喔!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可是我的心血结晶啊!”他握拳锤击在自己的另一边儿手心里,掷地有声道:“定山河!怎么样,很赞吧!”

师云琢猛地垂目,他的瞳孔收缩了几分,急声道:“你说定山河这个名字是你取的?!你是从哪儿看到的?”

“脑子里凭空就想出来了呗!”秦云盏慷慨激昂的说:“路遇不平事,拔剑定山河!这应该是所有剑修的理想吧!其实我肖想了很久了,就等着遇到我的本命剑,然后把这个名字赐给它,只可惜......到现在都没等到。”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未来有没有机会等到。”

“路遇不平事,拔剑定山河。”师云琢重复着了一遍,十个字,字字珠玑。

“听起来特有文化,特别不像是从我这种人嘴里说出来的对吧?”秦云盏笑嘻嘻道:“可能我这辈子也就文化这么一回了。”

师云琢没有做声。

他死死的、狠狠的盯着秦云盏的脸,带着探寻的意味,像是要从对方眼中得到一个答案。

一个他压在心底多年,几乎与血肉灵魂都长在一起的疑惑,也是一个执念!

秦云盏没有注意到他竭力遏制的若山呼海啸般的情绪,亦不知他心中所想,心满意足的收了自己的剑之花名册。

两人各自回屋,灯熄之后,师云琢却始终睡不着。

他陷入了更疯狂的困惑与渴望之中。

一闭上眼,便是十多年前的午夜梦回。

当时凤襄说自己曾有梦回之事,他没有反驳说荒谬,相反却是十分谅解。

原因无他,只因为......他也曾有一梦浮生之事。

在那场梦境里,师云琢觉得自己仿佛是变了一个人。

那个人也叫师云琢,有着与他一般的人生起点,却在某一处岔口做了不同的选择,随后过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那个师云琢自打记事开始,就和母亲生活在人烟缥缈的桃山关。

桃山关距离他所谓出生地的御熙国驱车需要行一月才能抵达,就算他站在整个桃山关最高的地方,也仅能眺望见连绵的海域,看不见王都。

他也从来没有见过父亲,那个御熙国万人之上的国主。每年能见到的与御熙国有关的人,只有那个自称为国师的卜算子。

卜算子是一个苍老佝偻的老人,拄着龙头杖,穿着锦袍华服,看起来文质彬彬也十分和蔼可亲,每次来都会给他们母子俩带来物资补给,齐齐整整的装在一些看起来就奢靡不菲的箱子当中。

其实,他的母亲是个茹素之人,除去米粮和布料,箱子里的其他东西都不大能用得上,师云琢更感兴趣的反而是卜算子袖子里捎带的那些藏书。

没错,卜算子每次来都会偷偷的给他暗度陈仓些术法典籍,供他修习以用,说是为了让他学些本事,关键时刻好保护母亲还有自己。

他看书的时候,偶尔会听见几句母亲和卜算子的闲谈,母亲流落此地似是与茹素的习惯有关系,卜算子总说母亲与御熙国的人和地界儿都格格不入,留在桃山关看似放逐,实则太平。

师云琢天生一目十行,拥有极强的自学能力,桃山关又是个清净的灵山宝地,极适合修行,他十四岁结金丹,十六岁化元婴,悟得分光化形之术。

也正是那一年,他的母亲被召回了御熙国。

十六年未归,突然得此懿旨,母亲与他都以为是远在天边的御熙国国主、他的亲生父亲回心转意了,要接他们回去享受天伦之乐,当夜相拥喜极而泣。

翌日,前来迎接他们的却不是熟悉的卜算子,而是另外一位国师,自称无极子。

无极子以最显赫的华盖车马将他们接回了御熙国的王都,途中给他们讲述了许多的繁文缛节、宫内规矩,师云琢听到头痛,他看许多经书时也不曾感觉到头痛,无极子旁敲侧击的说他散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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