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剑修不讲武德 第95章

“怎么会这样?!”澹台衣难以置信道:“这么多年下来,他可从未出现过这般€€€€”

“十之八九,还是因为你的好儿子。”对方冷不丁笑了一声,语调说不出是自嘲还是宠溺,“他可帮你的好儿子挡了六道雷劫呢。”

第97章

“他?”澹台衣幽幽的重复了一遍。

对方默了两秒。

“我, 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澹台衣环起臂弯,斜倚在灯柱之上,任凭那水龙亲昵的朝她的肩头游过来, “别搞得为我盏儿默默付出的人不是你一样。”

对方没有说话, 只是下意识的用手背贴了一下颊侧。

余温尚在, 少年唇的质感如烙印般挥之不去。

“六道雷劫而已,你当初破洞虚之境时受了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也没见你如何。”澹台衣道,顿了顿, 她沉然发问, “还是说, 分光化形之术分裂出去的,终究不是你。”

对方合上了薄薄的眼皮。

在醒来之前的须臾时刻, 他接受到了大量的记忆, 事实上记忆到来的顺序并非是完全依据事情发展的先后, 而是依据其造成的印象深刻的程度。

最先到来的, 是一个梦。

梦里, 秦云盏未着寸缕。

少年人仰躺在榻上,双手被制于枕畔,精瘦修长的身体被迫完全舒展开来,被汗水浸湿。他的脸很红,上下两瓣唇虚虚的张着, 呼出温热的湿气,眼底充斥着泪盈盈的媚气, 将平日里的那些耀武扬威盖的满满当当。

他好像是在一声声的喊“师兄”,腔调收着,却时不时高一阵低一阵, 带着又软又碎的泣音,湿淋淋的胸膛时不时挺起来,那道横贯左胸汝投处的伤痕无限放大,嫣红如血,叫人想撕碎了一分分吃进肚子里去。

......

非要说的话,其实他是被这个梦惊醒的。

显然,这个梦于师云琢的性子而言,堪称大逆不道。

但以师云琢那样寡淡又禁欲的态度,能做出这样的梦境......足见两人之间的纠葛早已融入骨血,非一日之功。

“怎么了?”澹台衣问。

对方怔了一下,回望澹台衣的眼神难免有些心虚。

“没什么,就是头有点儿晕。”对方说:“一下子想起太多事了。”

“不然你还是睡吧。”澹台衣说:“你总是不睡,他死了怎么办?”

对方:“......”

澹台衣说:“他死了,我盏儿不得难受死。”

对方迟疑道:“难受死恐怕也不至于,我觉得......云盏现在对我有意见,还不止一点儿。”

澹台衣诧然道:“这话从何说起?”

对方道:“方才我让观澜瞧着,你儿子的嘴不小心碰到了我的脸,然后他就很生气的跑了,知子莫若母,不如你帮我分析分析,这是什么意思?”

澹台衣:“......”

澹台衣:“我说我其实是让他去跟你道歉的,你会信吗?”

对方耸了耸肩,无奈道:“从前他羽翼未丰,我打着师兄之名压他管制他,让他一忍再忍,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自然生出逆反心理,更讨厌与我肌肤相亲了吧。”

“小男孩总归会有点儿臭脾气的,你莫要放在心上。”根据这样的描述,澹台衣也不能凭空分析,不觉有点儿头疼,以手指按了按太阳穴,“你不如让那位跟他把话说清楚了吧,师兄弟之间哪有隔夜仇呢?吵嘴罢了。”

“我跟那位是单向通感,你又不是不知道。”对方无奈道:“希望他争点儿气,别把跟云盏的关系搞砸了。”

“没事儿,还有我在呢。”澹台衣说,她的眸中凝结出几分坚毅冷色,“大敌未出,自己人必不能先内讧了。”

对方的身形晃了晃,眼中的光开始涣散。

“我猜他大概要醒了......”他轻声道:“对不起,师娘,让你被迫隐姓埋名这么久,既不能与我师尊相认,也不能与云盏相认......”他喃喃絮语,双眸渐渐合上,复又陷入了沉睡。

他一共没有说几句话,脸色极其苍白,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烟消雨散于人间,他此时复又昏迷过去,澹台衣反而感到安心。

她走近了些,走到凝冰塌边,轻声道:“睡吧,睡了好,睡了才不会痛啊。”她长叹一声,“也亏得你不是一般人,敢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一般人哪儿能受得了裂魂分体的痛......”

她阖眸,脑海中浮现出血迹斑斑的梦回过往。

鲛人其实很少做梦。

但她的梦境逼真如昨,叫她痛彻心扉,在她的那场罕见的梦境里,她经历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是一个常年盘踞于东海深处的鲛人,偶然间会无聊的上岸去,看一看人世间的风光。

秦云盏是她在海边捡到的一个弃婴。

她并非群居动物,也从未养过孩子,面对这个玉雪粉嫩的婴孩,她破天荒的生出了几分好奇兴致。

人类的婴儿是无法下海的,所以要抚养这个孩子,她就必须上岸。

她过关了海底幽深寂寞的生活,便顺水推舟的换了个身份,又取了个接地气的名讳,前往秦陵郡居住。鲛人擅罗织和乐歌,因此她秦陵郡的乐坊以及织坊变成了她养家糊口的地方。

随着秦云盏的长大,她渐渐尝到了人类才有的天伦之乐的滋味,没有深海里长年累月的孤寂,尽是酸甜苦辣。在秦云盏长到十七岁的时候,她便属意送秦云盏去修真,而目的地便是东方最显赫的修真之地扶玉仙盟。

其实送秦云盏去扶玉仙盟此事她有几分自己的私心,很久之前,她在东海之滨邂逅过一个剑修。

那剑修的剑与人皆是上佳,就是好像有点儿不太聪明,成日围在她身边儿直打转,一会儿送她捡来的贝壳,一会儿用沙土堆城堡给她看,这些东西她作为一个常年生活在海域里的鲛人,早就看过不知多少遍,腻也腻死了,就问这剑修想要干嘛?结果这剑修支支吾吾的,除了脸红,什么也说不出来。

偶然一次,大浪带了海蛇一族袭上海岸,沿海居住的人们被搅和的民不聊生。

那剑修剑扫八荒,救民于水火,破天荒的露出了正经模样,还有几分帅气。

但那时她不懂何为情爱,帅也就帅过了,并未与之再续什么缘分。

直到后来在人世间住的久了,看惯了许多人情冷暖,才渐渐开始怀念当初那个会脸红的笨蛋剑修,只是也不知该去何处寻了。

剑修很好,她与自己说,遂送了秦云盏去学剑。

然而,没有人能料到,此去却是他们母子俩人生的转折点。

秦云盏一去便杳无音讯,她在秦陵郡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空巢孤寂的生活,某一天,有一群人找上门来,问她是不是东海鲛人澹台衣。

这许多年,她过贯了古井无波的凡人生活,经年养成的警惕之心早已淡化,只说了一句“是”,对方便出剑了。

像是怕她一击不死似的,很多把剑,次序洞穿了她的身体,将她钉死在门边。

血“汩汩”的往外淌,她听见对方竟还十分诧异道:“哟嚯,这鲛人的血竟然也是红色的!......就是没什么温度啊!”

另一人道:“行了,少说点废话,快找宗主要的剑!”

“不是说鲛人滴泪成珠吗?他们家应该很有钱才对吧!找找找找!”

“这不合理啊,他们家若是真的这般有钱,那秦云盏怎么会混的像条狗一样......”

“宗主想杀他也不是一两天了,这不是因为他还有点儿用处才且留着他,活得好与坏又有什么说法。”

她在梦境中死去了,带着太多的不甘、愤怒与疑惑,终于又在现世中醒来。

醒来时,她眠于东海深处的瑶泽洞府,还没有上岸,一切都还未曾开始。

梦中她为落下一泪,醒来时却泣不成声,一颗一颗的泪珠在冰冷的冰石之上凝成了大大小小晶莹剔透的珍珠。

她可以选择不上岸,不上岸,那一切悲剧就都不会发生。

但那后来的许多的人和事她也都将遇不到。

那她的人生即便漫长,却也如一潭死水,杳无生机。

而她所在意的那些人,亦将生死不明。

这是她不愿看到的结局。

所以,澹台衣最终还是上岸了。很巧,这次她又遇到了那个剑修。

同样的人、同样的景,心境迥然相异,她说不出话来,只是又想要哭了。

豆大的眼泪落下,凝成了珍珠,被对方抬手接住。

对方有些慌张,笨手笨脚的以粗粝的手指替她拭泪。

“我叫苏九重。”他说:“姑娘,你别哭。”

她哭着哭着笑了出来,反握住对方的手,将那颗珍珠按在对方的掌心里。

“傻子,我这是在送你见面礼呢。”她说。

对方英俊的脸上显而易见的闪过欢喜之色,居然结巴了。

“敢问姑,姑娘芳名?”

十里长亭,芳草萋萋,那是送别之词。

“我叫芳亭。”她说。

只是此生,她只想团聚,不想送别。

她随苏九重回了箫下隐居。

很快她便了解到,招摇山上有扶玉仙盟,扶玉仙盟里有一处宗门名叫鸣鼎剑宗。

偶然间,她在鸣鼎剑宗里看到了几个熟面孔,一个叫黎真,一个叫陆文韬,他们正拿着剑,将几只活的兔子与鸟儿串起来,肆意玩弄。

血在飞溅,未死透的生灵在痛苦挣扎,像极了梦中的自己,她猛然间回过神来€€€€自己还有事情要做。

算了算时间,也该开始了。

于是,她趁着苏九重带着门徒前往波斯问道时离开了,返回了东海之滨,隔了几年,她如约捡到了秦云盏,又以“张大花”的名义将秦云盏带回秦陵郡抚养。这一切的一切都与前世一无二致,她一直在思考着要如何改变她与秦云盏的结局,直到秦云盏七八岁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个少年。那少年告诉了她许多的前尘因果,并与她达成了协定......她这才知道,比起整个故事,她所能看见的表面不过是冰山一角。

“与阴阳永隔相比,短暂的分离算得了什么呢?只要能保住他们,做什么都可以。”澹台衣笑了笑,眼底闪过凄清之色,伸手抚了抚榻上年轻人苍白的面容,“其实背负最多的还是你啊,云琢。”

末了,她呼出一口气,转过身去,捏住下颌纳闷道:“盏儿怎么会厌弃你,不应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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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云盏气呼呼的睡了一觉。

睡醒之后,他枕边的传音符一阵一阵的发亮,他捏燃了一张,听见了祁红药的声音。

“云盏,你师尊的伤不大好,伤一直在溃烂出血,而且‘生骨丹’的市价又涨了,阿鸢算了算,你们宗门里剩下来的灵石只够九重仙尊用上三日,药一停他就流血不止,故而问问你们可有新的打算。”

秦云盏一个机灵清醒过来。

“红姐,你现在在箫下隐居?!”他的心一路下沉,急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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