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区实况转播的镜头,没有。
舒辞心中涌起一瞬间的害怕, 怕梦是真的,怕曾经作为边缘角色活过一世的陆万青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天地间。
尽管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 这种害怕的来源究竟为何。
教室里的电影正放映到主角在夜幕下奔跑。
黑灯瞎火的阶梯教室里,舒辞亮起的手机屏幕很显眼, 所有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他身上, 而他却浑然不觉。
通讯稿似乎都大同小异€€€€
远域三区的灾情度过最艰难的时期,随着增援的到来, 灾民转移顺利,灾后重建也井井有条地开展, 官方采访里的群众也不似前些日子那样灰头土脸……
然而, 他只看到前去援助的八区上将在镜头前发言。
从始至终都没有找到陆万青。
他理解, 陆万青这种习惯于低调的人, 不愿意站在媒体面前也正常。
但前些日子至少还能看到与远域第七区相关的文字信息, 能在字里行间看到崔尤和陆万青的身影,而今天所有新闻里都没有一条与他相关的内容, 着实令舒辞不安。
接连几天做了关于陆万青的噩梦, 是不安的开始。
今天小憩时的这场梦分外逼真, 让舒辞的不安达到了顶峰。
“咳。”讲台上的麦克风响了起来, “最后一排角落里的同学, 睡觉睡够了, 起来看手机,我这课是不是舒服得像家一样?”
舒辞的座位离阶梯教室里的音响很近,老师突然打开麦,一道尖锐的摩擦声吓了他一跳,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老师点名的人是他,手先一抖€€€€
就径直点进了主页的竞选路演直播。
没静音,公放。
“今天是沈凛议员首次竞选公开演讲,目前沈议员的支持率为……”
手机里是主持人的介绍,很快传来沈凛清越的问候声。
这下他才感受到周遭投向他的目光。
靠!舒辞低头,飞速关闭音量。
教室里顿时传来€€€€€€€€的声音。原本交头接耳议论舒辞的人,关注点都转移到正在直播公开演讲的沈凛身上,低弱的议论声逐渐盖过电影的声音。
作为最年轻的议员候选人,沈凛温文尔雅的样貌是不少omega的菜。
以往竞选的Alpha大都为了保持良好的形象,靠已婚形象和完美婚姻建立亲和力,而沈凛可以算是第一个尚未婚配的候选人,在本次竞选中意外收获了不少女婿粉和女友粉。
据说陪他选举之路人仿佛追星一样,更有甚者比追星还过分。
“我早晨收到好多封请假邮件,我还以为你们愿意来的都不关心这件事呢。”
讲台上的老师声音幽幽,指骨敲了敲桌子。
她目光在教室里绕了一周,见学生的兴致颇高,妥协道:“算了还有五分钟,给你们时间尽情聊。这部电影就留给你们回去看完,提交一篇小论文,研究角度自选,不少于五千字。”
底下传来一片丧气的声音,但哀嚎归哀嚎,陆续有人拿出手机来打开直播。
“最后一排那位€€€€”
她挑眉,瞥了一眼花名册:“舒辞同学,下课别走,过来一下。”
舒辞:“……”
曾经连续拿过四年奖学金的舒辞头一回被老师留堂,也算是难得的人生体验。
陆万青啊陆万青,因为你,老子连从没丢过的人都丢完了。
舒辞一边腹诽,一边在下课铃响起后,拖曳着步伐走到讲台前,看见老师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目光有些放空,又好像若有所思地落在花名册上。
这门电影史课的老师是院系里面难得的Omega,她的长发盘在脑后,气质卓绝,修长的脖颈衬得她有种傲视群雄的淡然。
舒辞打量着她的侧脸,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她。
思及此,他才猛地意识到自己重回校园,摸鱼划水太多,最近更是和沈缇研究开珠宝公司的事情,连老师姓甚名谁险些都要忘了,连忙打开课表,紧急确认了一下。
闻鸢,Omega,主授电影史和艺术理论课程。
“来了?”见他走近,老师从花名册上移开视线,落在舒辞身上。
舒辞收起手机,清了一下嗓子:“闻老师。”
闻鸢眼睛很尖,一眼就看见他锁屏前一扫而过的画面。
她勾起嘴角,扬眉道:“我记得今天课前点名表扬的那篇分析‘发展期电影史特点和Omega角色塑造’的论文就是你写的,怎么?连老师都记不住?”
舒辞:“老师对不起,我下次绝对好好听课。”
他占理的时候,暴脾气上头巧舌如簧。
一旦理亏,便连话都懒得说,只要埋头承认道歉立承诺就对了。
教室里的学生离开得稀稀拉拉,有不少人站在门口幸灾乐祸地看着舒辞,还有人想录下来他一脸窘迫的模样。
闻鸢把讲义和教材收拢好,淡淡的目光扫了一眼那些少年少女。
“跟我来办公室。”她转身前对舒辞说道。
舒辞抬眼看了这些这群人低级的趣味,垂眸。
刚刚的噩梦在他心里留下的紧张还没有消散。此时他仍感到心脏悬空,汗水顺着脖颈的线条往下流,因此无心和这些幼稚的围观者纠缠,只冷下一张脸。
他只麻木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亦步亦趋地跟在闻鸢身后离开。
到了闻鸢的个人办公室,他才松了一口气。
一点淡淡的梅花香气掠过鼻尖,舒辞顺着气息望过去,看见书桌上插的香氛。
“坐。”闻鸢指了指沙发。
舒辞微愣,他还以为她只是为了给他解围才叫他来办公室。
“有什么事吗?我等下还有事。”
沈缇正在着手筹备公司的事情,今天还帮他约了一位综合业务的律师,据说咨询完公司业务,还可以帮他问问和顾岚逐的官司。
“没事,很快。”闻鸢从桌上的文件盒里抽出文件夹,“你连我是任课老师都要查的话,是不是也不知道我其实是你的班主任?”
“……嗯。”舒辞尴尬地垂眸。
“别紧张,我之前因为生病只挂名,都有几年没怎么来过学校了,你们不记得我很正常。”
闻鸢摊开文件夹,叹了口气。
“教务老师今天找我,说暑假实习的作品需要核实几位学生的真实性。我看了一下,大多数同学都留了实习剧组或者工作室的联系方式和对接人,但你是没有的。”
舒辞点头:“因为拍摄单位有保密要求。我有署名,公开后您可以确认真伪。”
宣传片的拍摄属于保密项目,一旦让学校打电话到基地核实真实性,很难保证项目保密,他当时只顾得上理解基地的立场,却忘记了这种不填联系方式和对接人的实习证明,很像狡猾的学生自己打印伪造随手糊弄的。
“好,那这个学分先给你保留着,等确认后再记进系统。”
闻鸢的目光看上去很单纯,她没有怀疑学生的话,只是把文件夹放进盒子里,抽出另一个递给舒辞:“这里有一个剧组在招Omega主演,希望院系能推荐去试镜的人。”
舒辞眼皮一跳,来了来了。
顾岚逐还在国外出差,原剧情的节点怎么在这时候来了?
原主和柏月的替身梗属于中期着墨最多的桥段,其中的高潮部分,两人竞争同一个剧本的角色。
好巧不巧的是,剧本也是替身梗。
选角导演认为他们俩都很适合这个剧本,于是让带资进组的柏月演了正主,让原主演了戏里悲惨的替身,于是戏里戏外的拉扯与矛盾随之展开。
柏月以为自己仍是顾岚逐白月光,不愿承认戏外顾岚逐对心上人的优待,而原主在重重误会之下,以为顾岚逐的确将自己当成柏月的替身,酸爽的火葬场接二连三地上演。
某次顾岚逐探班,恰好碰见原主拍吻戏。
妒火中烧的顾总凭借着钞能力,逼着导演借位,让人修改后续剧本不能出现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当天的吻戏拍完立刻接走原主,带到车上一顿猛啃。
这件事同时给了柏月当头棒喝,让他认清顾岚逐的心,同时加剧了柏月的醋意,开始联合余星星对原主进行更加猛烈的报复。
舒辞本人,作为一个导演,在阅读这段时并没有把自己带入主角的立场,他前前后后一直在共情着这位悲惨的导演。
从只言片语的戏中戏来看,他认为这是个不错的剧本。
当他看到顾岚逐闹得片场鸡飞狗跳,看到导演和编剧连夜修改剧本,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部剧是一整个团队的心血,而顾岚逐自私自利的行为,无疑是在别人的心血上疯狂践踏了一百遍。这是创作者所无法轻易忍受的事情。
闻鸢指尖抚摸上剧本封面,柔声夸赞着导演和剧组配置。
末了,她抬眸看向舒辞:“综合之前的学期综合表现、期末大戏还有表演课的平均成绩,我想推荐你去。”
舒辞感到窒息,头摇得宛如拨浪鼓:“不了不了,我现在已经准备转行做导演了,拍戏的话您还是推荐别人吧,班上其实有很多比我优秀的人。”
想让他再次进原书剧情,门都没有!
“可是……”
闻鸢还从来没见过对试镜避之不及的学生,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苦口婆心道:“这种阵容的团队愿意找大学阶段的新人演员当主演,机会难得。”
“如果你觉得角色不好演绎的话,我这里有两张慈善游轮的入场券,就在最近,导演也会去,试镜前我可以带你去见见他,聊聊角色。
什么?慈善游轮?
这不是原书带球跑剧情的场景吗?!现在这个剧情是不是不按顺序来了?
舒辞连连后退,情绪些许激动,格外紧张,心脏也随之飞速跳动,隐约有一些喘不过气。他微微张开嘴,强迫自己大口呼吸。
他仿佛感受到一把悬在头顶的刀。
霎时理解了陆万青说得身不由己。
舒辞拧起眉,强撑着自己站立的躯体。
怎么感觉好像每次陆万青不在身边,剧情进度就疯狂往前推?上次顾岚逐把他绑到岛上也是如此。
“别激动别激动。”闻鸢看到他霎时变得苍白的脸色,一下手足无措起来,“坐下歇歇,老师没有逼你去试镜的意思呀,不想去咱们就不去……”
她试图用语言安抚舒辞,可是很快便发现了异样。
眼前学生的腺体发红发烫,他剧烈颤抖着,很快信息素便不受控制地冲了出来。
闻鸢眼疾手快地冲去关门关窗,反手又给医务室拨打了紧急电话。
“你的信息素,是梅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