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没等他反应过来,这人便猛然清醒,按着他的双肩果断抽身,留下一句“上岸后就忘了吧”。
而后……整个人就消失了。
陆万青落荒而逃。
空留舒辞一个人在甲板上吹风,一整晚都在怀疑人生:好家伙,他这是被陆万青白嫖了?
游轮停靠后,七区所有人脚下生风,匆匆忙忙,他好不容易拉住指挥撤离的余星星,才知道陆万青昨晚就被元帅召回,回舰艇开着他修整好的个人舰先行离开了。
舒辞裹着他留下来的外套想了一路。
见识过陆万青的易感期,亲眼目睹了强忍泪与汗混在雨水里,舒辞仿佛亲手撕开一个强大Alpha的外壳,露出其中的破碎衰败。
他不会像愣头青一样对这个男人藏在心底的汹涌情绪视而不见。
他引以为傲的共情能力不仅让他认清了自己的心思,也令他察觉到陆万青藏得很深的心思。
只不过比起他,陆万青的心思则更加踯躅。
€€€€因为匹配度,因为1%未知的可能性,顾虑良多,备受掣肘。
从他在自己房间门口干坐着就看出来了。
舒辞现在很清楚,他的喜欢并不是得不到回应的喜欢,但显然陆万青还不清楚。
什么叫上岸后就忘了?难道他以为下了船,他就能忘了那个浅尝辄止却该死的美味的吻?
陆万青想把这种旖旎的回忆都埋葬在海上,当成离岸时短暂的幻梦。
他叛逆的灵魂不会如陆万青所愿的。
“我问你。”舒辞拉着沈缇,压低声音,我和陆万青现在亲密接触都没有什么问题,这合理吗?”
沈缇脚步顿了顿:“全世界都找不出几对1%的案例,我也不知道,零距离没问题不代表负距离没问题,对吧。”
“你说得对。”舒辞沉默了一下。
陆万青不是他。
他上辈子艰难地生存下来,天生学不会逆来顺受。
而陆万青被剧情欺负了一辈子,被当成提线木偶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做什么都守在他所有安全感的位置上,怎么敢拿两个人的命来冒险?
想通这一点,就愈发觉得陆万青的爱重之深。
舒辞心脏沉了沉。
他还想和沈缇吐槽两句,却发现他疲倦地看着海平面,想到余星星说他和崔尤在闹离婚,舒辞害怕自己戳了别人的伤心事,连忙压下这个话题。
“昨晚直播后,顾阎和他的拥趸者没有什么动作吗?”
“有,当然有。”
说起正事,沈缇的精气神才算拉回来一些,“顾阎那边正在大面积压删omega选拔的事情。”
“他准备断尾求生?”
“应该是这样,只要找到一个替罪羊认下交易论坛的阴私龌龊,就可以不牵连到顾岚逐和顾氏。”
舒辞在身侧攥紧拳。
不够,靠沈凛也还不够。
坐拥主角光环的顾家人一旦找到某个突破口,避开调查,剧情力量就能帮他们掩盖,顺利脱身。
“不过他们暂时不敢轻易颠三倒四,现在正想尽办法从舆论上反击,往金荔身上泼脏水的已经开始了。”
舒辞眯起眼睛,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风格他太熟悉了。影视圈一贯这种德行。
“一旦这件事被公众认定成个例,金荔的遭遇被认定成私人矛盾,那么一切都会变成对金荔本人的凝视和声讨,这样以来就更不可能撼动他们。”
“但顾家养的媒体实在是太多了。”
沈缇下颌一抬,指向停车场的长-枪-短-炮。
“多亏这次直播,我才知道除了那些明面上顾氏投资的媒体,还有很多秘密为顾家做事的企业,喏,连朝夕社都是顾家的。”
顾阎在海上的通讯一直被屏蔽,病急乱投医,动用了不少力量。
整整一夜,沈缇埋在媒体的话术和立场里,抓出了不少蛛丝马迹。
“朝夕社?是不是崔尤就职时采访过你的那个?”舒辞拧起眉,陷入了思考。
没等他想完,前方传来激烈的响动。
一群媒体人扛着摄像机朝他们跑来,为首的那位握着朝夕社标识的话筒,递到舒辞面前。
“您好,舒先生,我们刚刚从柏月少爷口中得知,他在游轮上被人陷害污蔑成杀人凶手,据他所说,船上只有您和他利益相关。”
“请问同为A大表演系学生,你是否承认自己因竞争或嫉妒而在游轮上对柏月先生出言不逊?”
“听游轮上的知情者说,您曾在被害人死亡当天拜访并交谈过,请问您是否完全赞同沈议员披露的内容?”
舒辞侧目看向沈缇,两人眸中闪着同样的光。
前两个问题还姑且能算作来自柏月,或者说陈家的授意,作为以牙还牙的手笔。
后面的问题便清楚地传递了一个信号€€€€
这群人从抹黑金荔,转向了对沈凛的攻讦。
公开直播时沈凛和余星星诚恳的考量变成了谶言,顾阎这是打定主意要将沈凛这次的行为定义成政敌之间撕破脸皮的陷害。
那么接下来……
“两位身份特殊,一位是沈议员的同宗兄弟,一位是陆上将的伴侣,请问这是否意味着陆上将早就站在了沈议员这边?”
“这次事故由七区参与调查是否存在程序违规?”
“为什么当时顾议员迟迟没有连接通讯,而沈议员的直播信号却能畅通无阻?”
“七区如何能保证调查结果的中立性?”
果然,舒辞眉头一松。
前面都是铺垫,这才是最终的目的。
质疑沈凛行事的意义,质疑陆万青的立场,最后质疑整个调查结果的中立与合理。
舒辞想起那天他被支走,沈凛和陆万青单独沟通了许久。陆万青便是从那一刻站到了沈凛这边。
但对于选民而言,金色后盾应当是中立的。
一旦沈凛说出的话都成了不可信,那么他整个人在选民面前的信用度就彻底归零,连带着陆万青的威信都要大打折扣。
舒辞叹了一口气,找到最近的话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现在是直播?”
他拿出手机,点了几下,扔给沈缇:“不是也没关系,帮我也开个直播。”
沈缇心照不宣地打开沈家负责的那个平台。
“我复述一下你们刚才的问题。”
舒辞扫了一眼沈缇就位的镜头,挨个望过去,清晰准确地重复完,顿了顿。
“按道理,这种问题不应该由我们来回答。不过没关系,你们采访不到沈顾两位议员以及军方的人,是你们工作能力不行,我体谅大家的无能,勉为其难地回答一下。”
围着他们的记者和摄像从未见过除了贵族或议员以外,在这么多话筒和摄像机面前还能镇定自若反客为主的人,人群中出现了小小的骚动。
“我的账号是……看你大爷。”
舒辞面不红心不跳地说出了他的狂野昵称:“刚刚我发了一条长图文,它在我的存稿箱里放了许久。”
“陆上将从始至终,都是金色后盾的骄傲。他在这件事情上帮助沈议员,并非出于他所代表的军方立场,而是个人恩怨。”
“我,与金荔一样,是omega选拔的受害者之一,长图文里清晰写明了经过,以及顾岚逐先生在我身上残留的信息素痕迹。”
“请问你们如果是我的先生,还能心平气和保持中立么?”
第70章
舒辞不疾不徐的话语蕴含着某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他隐去了脸上讥讽的表情,犀利的目光依次看向眼前的每一个摄像镜头。
他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维护完陆万青, 而后挑了其中一个问题回答。
“我的确在游轮上和被害人交谈过,那时我怀疑她和我一样,是Alpha的掌中玩物,是承受了不堪在煎熬中活着的同伴。”
金荔提着长裙, 昂着修长的天鹅颈,离开得温柔又疏离的那个画面从舒辞脑海中闪过。
他蓦然想起一件事。
第一次在服务中心办理身份证明时, 他在大厅遇到一位前去离婚的夫妇。那位夫人戴着渔夫帽和墨镜,低着头, 背脊弧线完美得恰到好处。
同样的背脊线条, 同样的天鹅颈,那时的惊鸿一瞥, 成了迟来的灵光一闪,在此刻, 在记忆里重叠。
“如果我知道她那天存了死意, 说什么也得将她强留下来, 和我一起站在这里把顾家肮脏的皮扒得一干二净。”
舒辞的语气化作利刃, 重重落在这个世界看不见的腐肉脓瘤上。
记者们足足有几秒宕机, 在他话音落下,沉默着的空档, 才猛然反应过来他刚刚在说什么!
这群惯会玩弄人心和舆论的人们几乎是同一时刻, 在彼此眼中看出了一丝惧意。
他们见惯了采访对象的语无伦次, 熟悉了他们在强大声音下的脆弱无助, 更乐得见到事情按照他们心中走向后当事人的歇斯底里。
为了自身名声也好, 为了不被人关注也罢, 怯于袒露真相的Omega是最好掌控的。
怎么会有舒辞这样的人?!
他竟然毫无羞耻心,站在众目睽睽之下,直言不讳地诉说着那在别人眼中值得被埋葬一生的污秽秘密?!
而且,他的指控对象竟然如此直截了当,三言两语直接将顾岚逐和顾氏放在了风口浪尖上!
“还在直播吗?快,快掐掉!”
“中断信号,小心议员办公室的人打电话来!”
伪装着公正立场的媒体们并没有忘记自己是吃谁的饭,领谁的工资。
惊觉舒辞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他们沉下脸来,纷纷切断直播,保留录像。
然而,早料到此举的舒辞给沈缇递去了眼神。
沈缇微微点头回应他。
在他们还没和沈凛通气,自己连日找律师咨询未果时,舒辞就和沈缇探讨过靠社交平台指认加害者,用舆论击垮顾岚逐的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