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家人不知道,因为他俩一起去排队买单,只刷了蔺征西的卡。
代秋兰拿着礼物,不好意思地笑:“我们来给€€€€过生日,怎么最后收礼物的倒变成了我们?”
邵芸芸说:“儿的生日,娘的难日,他生日你怎么就不能收礼物了?”
买完首饰,又去买衣服鞋子,逛完的时候,晏€€和蔺征西两个拎包小弟手臂上挂满了购物袋,等回到酒店,都快十一点了,真是收获满满的一天。
第二天,邵芸芸熟门熟路,领着晏€€的家人去酒店餐厅吃自助早餐。
吃完早饭,她又领着他们去做泰式按摩,说是昨天晚上已经逛过街,今天就不逛了,找个地方放松一下,还可以调理一下身体,放松肌肉,缓解疲劳。
于是晏€€的家人第一次享受了这种来自资产阶级世界的服务,除了有点难为情,还别说,真是挺舒服的,特别放松。
晏€€和蔺征西去了一趟公司,处理了一些紧要工作后,便准备回来找他们去吃午饭,打电话给他们的时候,大家正在会所里睡得正香呢。
晏€€一听他们在做什么,差点没笑出声,让他们别着急,慢慢弄,午饭可以晚一点。
蔺征西得知他们在干什么之后,说:“这肯定是我妈的主意,叔叔阿姨肯定不懂什么泰式按摩。”
晏€€说:“我看挺好的,他们也从没享受过,让他们好好放松一下。话说你不是觉得颈椎有点不舒服,回头咱们也找个按摩店去理疗一下。”
蔺征西斜睨他:“泰式按摩?”
晏€€说:“中式就挺好。”
“好啊,找个正规的正骨医院吧。”蔺征西笑起来。
“行。”
午饭定在一家著名的私房菜馆里,这家菜馆是蔺征西的台湾老乡郎有富介绍的。否则以他俩的交际圈子,顶多也就知道那些比较有名的餐馆,这种藏在犄角旮旯里的私房菜馆他们根本就不会花心思去寻摸。
郎有富带他们来吃过一次,就连一道简单的木耳炒胡萝卜,都令晏€€印象深刻,做的真是与众不同,格外好吃。
不过这里吃饭太麻烦,需要提前三四天预约。他们平时也极少来吃,这次蔺征西问晏€€生日想吃什么,晏€€说吃私房菜,便提前预定了,没想到正好派上用场。
私房菜馆的环境不错,老板在一个公寓楼里租了个三室一厅做工作室,每餐只接待一桌客人,另外的房间则用来做休闲室,可以打麻将、打桌球、看电视、唱卡拉OK,甚至喝酒蹦迪,功能还挺齐全的,当然,消费也不会低。
老板的厨艺水准还是一如既往地稳,大家吃得赞不绝口。
吃完饭出来,晏云山问儿子:“晏€€,刚刚这里吃饭不便宜吧?”
晏€€说:“不太便宜,人均消费将近500,最低四人。”
晏云山和代秋兰倒吸一口凉气,代秋兰说:“我们刚刚这顿饭花了三千块?赶上我三个月的退休工资了!也没什么山珍海味啊。”
虽然味道确实是不错,但除了那道佛跳墙,也没什么很特别的食材,怎么也不值3000块吧,难怪说他们那儿环境好,服务周到,原来是这样收费的呢,可这房子租一个月,也要不了3000啊。
蔺征西赶紧解释:“也不常吃,只是晏€€生日,偶尔来奢侈一回。也让大家尝尝私房菜的水平。”
代秋兰还是觉得心疼:“€€€€啊,晚上咱们回家自己做吧,你那儿有厨房吧,我们买了菜,晚上我和你姐给你做家常菜吃。”
晏€€和蔺征西对视一眼,又看看邵芸芸。
邵芸芸说:“也行。外面山珍海味吃多了总会腻,还是自己家做的好吃。我们去逛超市买菜去,晚上回家做饭。”
代秋兰听见这话略有点诧异,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话,她这是晚上要和他们继续一起吃呢,还是分别回家去做?
于是他们打道回府,在家附近最大的超市买菜,蔺征西悄悄去买了速效救心丸、降压药、安宫牛黄丸甚至吸氧瓶,以应对接下来将可能发生的紧急状况。
晏€€和蔺征西都非常紧张,他们终于要跟家里摊牌了。
下午三点,提了一大堆鸡鸭鱼肉、蔬菜水果、零食饮料的两家人回到两个人位于香蜜湖的家中。
这一路上,蔺征西母子一直都跟着他们,晏€€父母和姐姐都以为他俩的房子买得近,结果进了电梯,他们还没分开,代秋兰又不好当面问,便以为他们母子是要去晏€€家做客。
到了家门口,晏€€打开房门,进了屋,说:“爸、妈、姐,这里有新拖鞋,你们换上吧。”
代秋兰惊讶地看着蔺征西和邵芸芸无比娴熟地换上了两双拖鞋,熟门熟路进去了,虽然心里存着大大的疑惑,但教养让她也没当面问出口。
进屋之后,她就看见邵芸芸已经在往厨房的冰箱里塞东西了,代秋兰终于忍不住了,走过去问:“邵大姐,我来吧,怎么能让你做这个?你是客人,赶紧去休息喝茶。
邵芸芸一一将肉类、酸奶放进去保鲜,等关上冰箱门,才说:“晏妈妈,我其实不算客人,我家小西也住在这里。小晏和我家小西住在一起。”
“啊?”代秋兰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两孩子,关系就这么好吗?住一起倒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代秋兰的认知里,哪里知道男人和男人也能像男人和女人那样过日子。
那边晏云山已经开始参观儿子的房子了,先看的是书房,里面有四台电脑,他也没觉得奇怪,就认为是晏€€的工作需要,健身房也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毕竟健身器材并不全是双人份,两台跑步机,可能是其中一台已经坏了。
最后他推开了卧室的门,看见里面一个大尺寸的双人床,床上有两个并排的枕头,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一个人睡觉用两个枕头也正常。
此刻晏€€和晏雯正在厨房里洗水果,晏€€舔了舔干燥的唇,说:“姐,一会儿要是发生点什么特别的事,你千万要帮我安抚好爸妈啊。”
晏雯一头雾水:“什么特别的事?没头没脑的,你说什么呢?”
晏€€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有件事瞒着你们很久了,今天怕是瞒不住了,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姐姐能够理解我、支持我。”
晏雯说:“当然!你不是犯了什么大事吧?公司出问题了?要把房子和公司都卖了?没事的,你姐夫那个厂子还能挣个三瓜俩枣,养活你不成问题!”
晏€€听见这话,鼻子略有些酸:“谢谢姐。”
晏雯见他这样,以为是真的,说:“那你今天还花了那么多钱去吃饭,昨天还给我们买那么贵的东西!不知道省着点花!东西都是全新的,现在去退货还来得及吗?”
晏€€说:“不是,姐,不是公司的事。”
“那是什么?”晏雯意外极了。
那边代秋兰已经在邵芸芸的陪同下开始参观房间,看完三个房间之后,她还转着头去找什么,邵芸芸问:“晏妈妈,你找什么呢?”
代秋兰说:“不是,没别的房间了吗?这里怎么只有一个卧室?两个大男人,总不会睡一张床吧。”
蔺征西手里的茶杯差点扔出去,幸亏被晏云山接住了,不过他的手也抖了一下,茶水泼了点在裤子上,他赶紧放下茶杯,问:“什么意思?小蔺也住在这里?”
晏雯端着果盘从厨房里出来,听见这话愣了一下,还有点不太明白状况。
她身后的晏€€脚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低着头仿佛等待着末日审判一样。
代秋兰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刚刚邵大姐跟我说,小蔺也是住在这里的,他和€€€€一起住。可我只看到一个卧室,他俩难道睡一个屋?”
晏云山突然皱起眉头,眼神犀利地看了看身旁正襟危坐的蔺征西,以及厨房门口低着脑袋的儿子,目光在他俩身上来回扫视了好几遍,才沉声说:“晏€€,蔺征西,你俩不解释一下吗?”
晏€€被点名,不敢再躲,赶紧过来,把果盘放下,然后挨着蔺征西坐下。
邵芸芸也拉着代秋兰过来了,在沙发上坐下。
晏€€再次舔舔唇,看一眼蔺征西,蔺征西朝他微一点头,他咬咬牙,说:“爸爸,妈妈,我有件事瞒你们很久了:我不结婚,是因为我和蔺征西在一起了。我俩互相欣赏,彼此爱慕,就像爸妈你们一样,唯一的区别,是我们两个都是男人,不能领证结婚。”
第99章 接受
晏€€这话说出来, 代秋兰和晏雯面面相觑,代秋兰还没反应过来:“不是,两个男的……在一起?我不明白。”
晏云山脸色铁青, 显然已经明白过来了:“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晏€€垂眸点头:“爸、妈, 对不起,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才瞒了你们这么久。”
晏云山额头青筋暴绽:“那你为什么不一直瞒下去!”
晏€€被他的语气吓得瑟缩了一下脖子, 晏云山从来都是个严厉的父亲,但从小到大, 他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晏€€说过话,晏€€也只听他这么训斥过晏斐,每次还是他去帮晏斐开脱。
没想到父亲这么跟他说话,会让他感到如此难过。
蔺征西注意到他的反应,抬起胳膊搂住了他的肩。
晏云山的眼睛盯着蔺征西的手, 仿佛有两道火炬,要把他的手烧出两个窟窿来。
蔺征西被他的眼神盯得终于受不了, 他缓缓抽回自己的手,说:“叔叔,对不起,这事因我而起,要不是我, 晏€€就不会走这条路。”
邵芸芸在一旁看着,心急如焚,赶紧插话:“晏爸爸, 这件事确实该怪我们小西。但两个孩子的感情已经二十多年了, 这也不是假的。”
晏云山扭头看着邵芸芸:“看来你早就知道了?”
邵芸芸脸上一阵不自在:“我也是前几年来深圳才发现的, 那个时候也震惊不已, 也非常生气。甚至也想过要拆散他们,让他们都去娶妻生子,这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走的道路。可这种事自古有之,中外都有,咱们老祖宗流传下来的断袖之癖,甚至连计算机科学之父的图灵,也都是这个毛病。”
晏云山说:“既然是毛病,那就应该改了!”
邵芸芸苦笑:“要真是能改的毛病,自然早就改了,图灵也犯不着被逼得自杀了。这几年我也了解一些,这种可能是基因里带来的,也可能是后天环境影响的,比如缺乏父爱和安全感。国际医学组织都不把它列为精神疾病了,前年荷兰甚至还通过了同性婚姻法。他们这种虽然是少数,但也应该受到尊重,我们做父母的,更不能把他们当洪水猛兽一样看待,否则他们不是更难了吗?”
代秋兰和晏雯终于明白了晏€€说的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了,同性恋?这个词汇对他们来说太陌生,但却又是那么直白,想让人不明白都难,代秋兰红了眼眶:“€€€€,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晏€€扭头看着母亲,眼睛有些发涩:“妈,对不起。我让你们失望了,我没法做一个处处都让你们满意的儿子。”
代秋兰闻言眼泪滚落了下来,晏€€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全家的骄傲,从小被称为神童、上少年大学、出国留学、进中科院,自己创业也很成功,为家里人创造了非常好的物质条件,谁提起来不是夸的呢?
代秋兰抹着眼泪,说:“妈妈对你一直都很满意。可是这个事它不行啊,你们两个男人在一起,那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你们现在都是大老板了,被人知道了,社会上也会对你们指指点点的啊,唾沫星子能淹死人的。”
晏€€说:“我们在外面从来都没公开我们的关系,就算是外界猜测,我们也不会承认不会公开。”
晏云山依然像座喷发的火山:“那你为什么不干脆瞒我们瞒得彻底一些?”
晏€€低着头:“对不起,爸,其实我一直都想瞒着。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怎么邀请你们来深圳玩的缘故。每次你们来,我也不带你们来我家里,就是怕穿帮。这次本来也没想带你们回来的,是妈妈说要来我家里看看的。这种情况,我要是不说,你们肯定也会发现不对劲。”
蔺征西说:“叔叔阿姨,对不起,让你们面对这么难以接受的事实。这些年我和晏€€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一直都小心翼翼地保守着这个秘密,找了各种理由不相亲不结婚。也非常感谢你们对晏€€的包容和支持。可我们也是普通人,我俩的关系是不能让朋友同事知道的,生活中几乎不跟其他人打交道,所以内心里,还是很渴望能够得到最爱的亲人的理解和支持,所以才没有选择一瞒到底。”
晏云山瞪着眼咬着牙看着蔺征西,咀嚼肌凸出,要不是邵芸芸在跟前,他都要削死这个臭小子,亏得他们全家都这么感激他,他居然把他儿子往歪路上带。
邵芸芸说:“宴爸爸,晏妈妈,两个孩子保守了这个秘密20年,连最亲爱的家人都不能说,这是怎样的一种煎熬。请原谅他们选择这个时机告诉你们。我知道我们当家长的会很失望,很难受,以后也需要承受保守秘密的痛苦。但他们是我们的孩子,如果我们都不能理解他们支持他们,这世上就更不会有人理解和支持他们了。”
邵芸芸的声音温温柔柔,还带了点文艺腔,但却很有感染力和说服力。代秋兰听到这里,陷入了沉思。
晏云山紧咬的牙根也慢慢放松下来,儿子已经四十岁了,不是少不更事的年纪,他们在一起都这么多年了,生活工作全都交织在一起,难道还能说分就分?
晏雯一直没做声,她默默地看着父母和弟弟,原来晏€€在厨房里跟自己说的那些话是为了这个!
她的心情很复杂,大弟不结婚,她总以为是性格缺陷,天才总是孤独的,不擅长跟人相处,所以不懂得谈恋爱。因为她知道晏€€的很多大学同学都存在这样那样的性格缺陷,生活低能的不少,至今没结婚的并不只有他一个。
但她是真的完全没有想到,大弟会和一个男人谈恋爱,男人和男人还能相爱吗?纵使她活了四十多年,也还是头一回听说,实在是太超出她的认知了。
不过看大弟的样子,心里想必是格外为难吧,她还没见过他这么为难的样子,晏雯伸手挽着母亲的胳膊,小声地说:“爸,妈,其实换个角度去想也不错,€€€€至少有个伴了,不会孤独终老。我们之前最担心的难道不是这个吗?征西和€€€€志同道合,是最难得的灵魂伴侣。除了性别不符合我们的期待,倒是也没什么不好。”
代秋兰不由得皱起眉头看一眼女儿,她怎么这么快就倒戈了呢,不过她说的好像也不无道理。
晏云山哼了一声:“简直胡闹!像什么话!”
晏雯讪笑着跟他说:“爸,你不是说过,要是我弟和征西两个人有一个是女的话,那就是再合适不过的革命伴侣、灵魂伴侣吗?”
晏云山吹胡子瞪眼,争辩:“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就算说过,那也只是个假设!”
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起来,一直低着头的晏€€抬头看一眼姐姐,眼神里流露出感激之色,姐姐果然是心疼自己的。
晏雯朝他安抚地轻点了下头,接话说:“现在就是假设成了真,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俩并没有一个人变性成女人。”
晏云山瞪着女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变性!”
晏雯则毫不在意父亲的怒气,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儿,又是老大,她从小就很得宠,简直就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到了她这个年纪,父母老去,她已经成长为家中的顶梁柱,跟父母相处的方式也更为平等,甚至还成了父母的依靠。
邵芸芸见气氛缓和下来,在身前的盘子里拿起一个莲雾塞给代秋兰:“来,吃点水果。这是我们台湾产的黑金刚莲雾,水分足、甜度也够,比一般的莲雾好吃多了,晏妈妈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