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陆霄的酒彻底醒了,现在阖上眼不太能睡得着。
他搂着池容,低下头鼻尖蹭在池容的发顶上,池容匀长的呼吸扫在他脖颈和胸口,像柔软的小钩子,他心跳都随之起伏。
如坠梦中。
耳畔很急促的一道刹车声响过,连神经都陡然刺痛,他再次睁开眼,眼前是被撞到变形的车门,深夜下着大雪的街上,空无一人。
池容手臂牢牢地抱着他,将他压到了身下,额角鲜血淋漓,温热的血液沿着苍白的脸颊淌下来,湿透了他肩膀的衣料。
旁边车座上还放着那份刚签好的离婚协议。
戚陆霄嗓子几乎发不出声音,他不知道是怎么掰开池容下了狠劲搂住他的那双手臂,然后开车将人送去医院。
市中心医院的急诊科深更半夜仍然很多人,周遭所有陌生和身影和嘈杂的喧闹声隔了层雾似的晃在他眼前,响在他耳边。
不等他看清,他已经离开了那所医院。
仍然是冬天,被大雪覆盖,他离开晚宴上了一辆车,漆黑冰冷的qiang口抵在他后心,将他带到了一个摇摇欲坠的废弃大楼。
眼前人影幢幢,却模糊不清。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力道将他使劲推开,他蓦然转过头时,钢筋水泥在他眼前,从他刚才位置的头顶,訇然倒塌,荡起一片灰尘。
他抱起池容,才发现他右腿的裤子都被刮破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血迹斑斑,白皙的小腿上刺眼的大片鲜红触目惊心。
甚至有些不自然的扭折。
他们出不去,只能在原地等,藏在角落,池容靠住墙坐下,睫毛颤了颤,循着他视线往自己疼到麻木的腿上看了一眼。
然后抬起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戚陆霄眼眶陡然泛红。
池容指尖苍白冰凉,拿起羽绒服兜里的那双毛线手套,将手套的指头都戳进去,只剩下其中两根,软趴趴的。
他戴上手套,然后抬起胳膊肘,怼了怼戚陆霄的手臂。
戚陆霄睁开眼,池容拿手套捏了个兔子递到他眼前,毫无血色的脸颊只有那双眼睛仍然漂亮明灿,小声地问他,“不像吗?”
“像。”戚陆霄轻声说。
池容就弯起眼睫笑了笑,他眉头蹙了一瞬,喉咙涌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又拿舌根抵住咽了回去,失控的血液好像流穿了肺腑。
烧得他浑身滚烫,却越来越冷。
“疼不疼?”戚陆霄脱掉外套裹在了他身上,然后又把他抱在怀里,揉搓着他被冻到僵硬的指尖。
池容摇了摇头,将脸颊埋在戚陆霄的颈窝里,“就是有点冷。”
戚陆霄拿起另一只手套想给他戴上,但池容另一只手背都是擦伤,滚烫的血沿着指尖淌下去,洇湿了手套上的毛线,格外刺眼。
像蠕动的浓红的虫子。
渐渐吞没了池容的双手,再到手臂……
池容垂了下眼,指尖捏住手套上被血迹洇湿的地方,像一颗小小的心,他自己没忍住笑了笑,抬起头却对上了戚陆霄泛红的眼眶。
“容容。”戚陆霄嘴唇贴着他越来越冰凉的耳朵尖,低声地叫他。
池容眼睫控制不住地垂了下去,还有些温热的唇瓣蹭在他脖颈上。
戚陆霄像被困囿在一个没有尽头的梦中,他低头就是满手滚烫的血液,池容每推开他一次,他胸膛就涨得更疼。
似乎下一秒就要窒息了。
……
等他最后一次睁开眼时,眼前都是漆黑凌乱的线条,密密麻麻地涨满了整个眼眶。
他能感觉到池容被他抱在怀里,但什么都看不见了,掌心摩挲到池容温热细腻的皮肤,触觉丧失了大半似的,很不真实。
戚陆霄喉结倏地滚动了一下。
他父亲的确是出意外才去世的,不是人为,葬礼之后,他母亲庄心浓就带着他搬了家,她的精神状态当时已经不太好。
戚陆霄知道她好像能看到很多他看不到的东西。
庄心浓坚持自己没病,不愿意去医院。
戚陆霄就自己去找了很多医生,但是得不到庄心浓的配合,也没法治疗,庄心浓发病的时候有自/残倾向,也会对戚陆霄动手。
咬他手臂,或者扇他耳光。
直到一段时间,戚陆霄走到她眼前顿了很久,都没有被她突然拉住扇一耳光,戚陆霄发现她好像完全看不见了。
就在几天之后,庄心浓自/杀了。
戚陆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那双漆黑的眼瞳,他撑起身揉了揉池容的头发,然后伸手去找放在枕边的药。
池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很小声地问:“怎么了?”
“没事。”戚陆霄低头想亲一下他的脸颊,但是亲到了耳朵尖上,池容的声音像隔着一层雾,他能听到,却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他甚至有点感觉不到池容的手了,尽管他知道池容应该在抱着他。
拿梦里无数次推开他的那双手臂。
戚陆霄又在他睡觉时闷到泛红的耳朵尖上亲了亲,低声说:“宝宝,你继续睡。”
池容却睡不着了,他觉得不太对劲,坐起来开了床头灯。
戚陆霄好像没看到。
池容一怔,去拿戚陆霄的药,又下床倒了杯水,想递给戚陆霄的时候,突然想起戚陆霄晚上喝了酒,好像不能吃这个药。
“我去问问姚凭。”池容脚还崴着,他拉住戚陆霄的手臂搂在自己腰上,正好能扶稳他,然后指尖埋入戚陆霄脑后的头发。
像抚摸狗勾那样一点一点地摸。
电话打出去之后,姚凭马上联系了医生。
但片场离市区还有一段距离,还得一个小时左右才能赶过来。
姚凭跟他说了一种酒后几个小时就能吃的药,池容在床头柜里找到,戚陆霄接过去服下,他摩挲到池容的手腕,握住指尖亲了亲。
池容弯腰盯住他的眼睛看了几秒,戚陆霄眸色本来就很深,现在好像更深,从眉骨斜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戚陆霄轻轻地咬了下他的指尖。
池容脸颊突然一红。
医生一时半会还不到,池容又钻到了被子里,然后拉住戚陆霄的手腕让他转过来,在戚陆霄抬起手就能碰到的地方张开了手臂。
池容催促他,“过来抱抱。”
戚陆霄顿了几秒,漆黑的眸底似乎泛起了一瞬波动,耳根也有点红。
“不要羞涩。”池容戳了戳他,眼眸藏着点点鼓励。
戚陆霄将他抱到怀里,躺到了床上,池容拉起被子将自己跟戚陆霄一起裹住。
他其实也不是不懂。
谁都不愿意在喜欢的人面前生病,变得这么狼狈,需要对方的照顾,好像是一种拖累,换成他也许也不能接受。
跟崴个脚不一样。
“别人生病了都有人照顾,”池容柔软的脸颊在戚陆霄掌心蹭了蹭,尽管戚陆霄看不到,那双眼睛似乎也是明灿含笑的,很理所当然地说,“我的alpha也得有。”
“……”
戚陆霄低低地笑了一声,捧起他的脸颊,不知道亲到了什么地方,但是低头亲了亲他,池容仰起头时被嘬吻了一下唇珠。
耳朵尖顿时红透滴血。
“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戚陆霄轻轻拍他的后背。
池容凑过去眨了下眼问,“你现在能看到我么?”
“嗯,”戚陆霄又揉了揉他的脸蛋,唇角弯了弯,骗他说,“你的耳朵好红。”
池容红着脸揪了揪他的耳朵,“你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点事可能来不及更新,要是请假会十点之前在这章的评论区吱一声~(因为那个请假条经常一放就屏蔽文案)
第58章 我爱你
姚凭在一个小时后, 带着戚陆霄的家庭医生赶到了剧组酒店,池容过去开了门, 姚凭匆匆向他介绍, “这是晏医生。”
池容记得原著提到过晏余这个人。
应该信得过。
跟韩城一样,虽然是个法外狂徒,但对戚陆霄很忠心耿耿。
晏余跟池容点了下头, 就去给戚陆霄做检查,检查完仍然没什么大的问题,他从来没碰到过这么棘手的病,让人毫无头绪。
戚陆霄也不可能对任何人说自己重生的事。
除了池容。
“戚总, 您突然受到过什么强烈刺激么?”晏余皱起眉, 戚陆霄的情况一直还算稳定,应该不会突然犯病。
戚陆霄抿住唇, 摇了摇头。
晏余察觉到他似乎有所隐瞒,但没有逼问, “现在只能先吃点镇定的药, 等明天再看看情况有没有好转。”
戚陆霄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所以一开始就没想找医生, 他上辈子治疗到最后,也是不停地吃药而已。
晏余和姚凭都没离开, 去另外开了两个房间, 暂时住到了酒店。
等人都离开,戚陆霄揉了下闷胀的眉心, 将池容抱到怀里,下颌抵在他柔软的发顶上, 嗓音低沉温柔, “晚安, 唔西迪西。”
池容仰起头在他突起的喉结上亲了亲。
他一时半会没再多问,轻轻地抬起戚陆霄的机械义肢,摩挲到衔接处摘了下来,戚陆霄另一条手臂顿时将他抱得更紧。
床头晕出一团灯光,池容眼睫颤了下,戚陆霄右侧的肩膀跟着左臂一起收拢,是个下意识的拥抱的姿.势。
但义肢已经摘掉了。
就没能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