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斩钉截铁。
他们家和白家现在正在进行的合作项目,以及后续的一系列企划案,必须马上停掉。
在她看来,不划清立场,仅仅只是态度暧昧地安抚几句,联系白家道歉,赔偿就是小儿子的忽视,说明他们本质并不在意。
爱而不得,所以绑架,那么下次呢?
自从小儿子被找回家,谢夫人就不止一次在心里感谢过各种各样的人或事,更是庆幸在没有亲情的情况下,他的心被各种各样其它正面的感情所填补,柔软不失坚定,知道怎么正确地爱人。
要不是谢笃之及时把人找到,谢夫人简直不敢想象这件事会给他带去多大的阴影,会不会让他对自己从小到大建立起的人生观产生怀疑,进而困惑。
“我们也绑架回去,把他丢到那往非洲的远洋货轮上去。”
谢思之罕见没有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话,李珩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阴沉沉,乌云密布的脸。
“白家在那边没有生意,我们再让人管好他,他不就这辈子都没办法再接近小乖了?”
他明显在认真打算,语气也阴恻恻的,“找个办法把他弄到徐家的宴会上,再说他是半夜喝酒没注意自己从甲板上往海底下跳的就行了。”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非洲?就算白家找到了白软,他们也可以否认。
为了保险起见,最好把白软那个小崽子的喉咙也弄哑,腿也敲断一根€€€€
他这样想,被身旁的谢慎之猛地用手肘捣了一下。
“……小思,不要意气用事。”
谢慎之同样愤怒,但和双胞胎弟弟相比,他显得更理智一点,勉强可以把怒火压住。
“白家下面有不少公司都不太干净,让人去查他们的公司€€€€还有白软在娱乐圈那个工作室的运营情况,掌握证据后立刻起诉。”
“等你找证据起诉,然后对方受理,开庭?那太慢了。”
谢思之和他针锋相对,“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而且你也不一定能让人查到确凿证据。”
就算证据确凿,以白家的势力,到时候随便推个顶罪羊出来再简单不过,哪里会有直接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来得快,来得精准?
“但是不论如何,这都比你打算做的事正派。”
“我只对正派的人才用正派的方法。”谢思之说。
眼看两个儿子就要因为意见不合吵起来,谢伫危揉了揉眉心,肃声喝停。
“你们弟弟还在,吵吵闹闹,像什么样。”
李珩确实在听,他就坐在谢笃之旁边,只是从刚刚开始,就没办法再插/进话题。
作为被害人,他的存在作用大概就是鼓舞士气,持续给其他家人上激怒buff。
他确实也不赞同谢思之刚刚提出来的处理方案。
白软卑鄙恶毒,做了很多坏事,品行低劣,所以才更应该交由法律处理。
用魔法打败魔法的话,不就是等于把自己也变成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了吗?
谢思之很好,没有必要因为白软这种人的存在,特地去踩路边的污沼,让自己也溅上泥点€€€€哪怕身上穿了雨靴雨衣也不行。
“我赞成大哥的提议。”谢笃之适时开口,“……不过,就像老二说的那样,白家不会留下那么大的把柄等我们去抓,我们要主动出手,必须得提前设置好圈套。”
€€€€不过,至于是什么样的圈套,以何种方式呈现,他觉得条件可以放得更宽松些,不仅仅只限于商业。
在法律的边缘来回试探,本质上不算触犯法律。
“这件事不能各做各的。”谢夫人沉吟,缓缓开口,“你们几个得一心。”
谢先生点点头,附和道:“必要的时候,可以使用非常规手段,但不能偏激行事。”
他说这句话,为的是告诫谢思之,以免二儿子真的剑走偏锋。
谢思之脸色不太好看,没有应答。
李珩悄悄伸手勾了一下他的小拇指,冲他挤眉毛,让他宽宏大量,被他没好气地白眼了一眼。
“行了行了,知道了,你说得好像绑架一个人很简单似的,我想绑就绑啊?”
谢思之摆手,“有空操心我,你们不如操心一下到底给小乖请几个保镖,从哪请,请了之后怎么跟他们学校沟通。”
“……?”李珩茫然、莫名。
不是在讨论该怎么让白软受到制裁吗,怎么突然就跳到保镖的话题了?
他感觉自己被谢思之卖了,又有点不确定。
“……说得也是。”谢夫人明显意动,“我改天问问她们有没有靠谱的安保公司。”
她们,指谢夫人平时交往的好姐妹及富太太。
“但是、但是,你们在读书的时候也没有请过保镖吧?”
李珩不太能想象身后有保镖跟着上课的样子,总感觉会很奇怪。
他在学校里的风评本来就已经很不可描述很微妙了……!
“那是因为我们没被绑架过啊。”谢思之和颜悦色,伸手狠狠薅了一把他的脑袋。
李珩捂着自己的头发,下意识往谢笃之那边躲,一边躲一边瞪他。
不过,这样的谢思之才他熟悉的谢思之。
具体怎么对付白软,他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感觉原理有点像那种庞氏骗局。
但应该带保镖上学这件事,已经成了除他外所有人的共识。
李珩尝试争取,最后得到的结果也只是在白软受到应有的惩罚之后,可以不用保镖。
但这段时间一定要有人跟着,保证安全。
就连谢笃之都没站在他这边。
非但如此,谢笃之还是行动力最强的那个,这场家庭会议接近尾声的时候,就已经和谢夫人讨论起了各家安保公司的长处和不足。
他决定今天晚上不给谢笃之发晚安了。
谢夫人人是在他准备熄灯的时候来敲门的,手上端着牛奶。
李珩从她手里接过牛奶,还以为她之前就已经休息了。
他今天睡得要比平时还要晚,因为就在刚刚,他还熟练地运用“我有一个朋友”,并无视了小顾同学发过来的表情包,简单倾诉了一下自己单相思的烦恼。
他不知道谢夫人确实早早就上了床,并且在上床休息之前,还雄赳赳气昂昂给白家去了一通电话,指名道姓让白薇接,冷嘲加热讽,泄恨泄了足足十几分钟。
谢夫人只是想起自己白天看的那个眼神,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妈妈,怎么了?”
李珩好奇地问她。
谢夫人穿着睡裙,并不进屋,也没有在给他送完牛奶之后就离开,而是站在门口,微微发愣的样子。
“妈妈有点事想找你。”
谢夫人回过神,进屋的同时,顺手锁上了门。
她等李珩把牛奶喝完,杯子也放回桌子上之后才缓缓开口。
“……小乖,你是不是喜欢阿笃啊?”
李珩没想到她会问自己感情相关的问题,还会问得这么直白。
他下意识想否认,但谢夫人开口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咳得通红的脸,隐隐发烫的耳尖,还有那种不自然的神色,都已经出卖了他。
谢夫人心道果然如此,默默发出一声叹息。
“你不要紧张。”她说,“妈妈过来说你不应该,告诉你这是错误,或者说是训斥你的。”
“我只是想和你坐下来,像朋友那样聊一聊天。”
她还没有和小儿子真正聊过和感情相关的问题。
“妈妈……我表现得很明显吗?”李珩往她旁边坐了坐,很小声地问他,心里有点不安。
€€€€谢夫人看出来了,那谢笃之呢?他是单纯没有意识到,还是说发现了,但装作不知道,想让他自己灰心?
“不是很明显。”
谢夫人想了想,解释,“是我以前喜欢你爸爸的时候,看你爸爸的眼神,就像你看阿笃那样。”
李珩莫名松了口气。
€€€€那谢笃之肯定还不知道。
他这样想,又问:“妈妈,你是在担心阿笃吗?”
担心谢笃之知道了之后会感到为难,夹在亲情和理智之间,担心太过直白的拒绝会伤害他,所以干脆装作不知道,或者委屈求全。
谢夫人笑了一下。
“宝宝,我不是在担心阿笃,我是在担心你啊。”
接着,她开口解释道:“妈妈的意思不是说,不关心阿笃,而是阿笃比你要更成熟,拥有的经验也更多,能分得清感情和感情的不同。”
“我相信你肯定能追求到阿笃,他本来对你就很心软,非常喜欢你。”
谢夫人所说的喜欢,其实更接近哥哥对弟弟的那种宠爱。
可这样的喜欢未必就不能成为“爱情”萌发的土壤,她见过的很多情侣在最开始的时候,也是很单纯的兄妹,或者说姐弟。
“可是你得清楚,像我和你爸爸这样年少相识,在结婚多年之后依然深爱彼此的例子,只是少数。”
谢夫人牵起他的手,“爱情确实是很好的东西,但是消耗得往往也非常快,需要不断地填充燃料……或者说养分。”
这些燃料有时是两个人在一起时的细节,有时是共同的话题或爱好,也可能是一份出其不意的礼物,或者诚恳真挚的话语……
如果没有燃料的话,那么相爱就是一种燃烧自己的行为,等自己也被消耗干净,爱也差不多就枯萎了。
只留下密密麻麻,纠葛复杂,难以理清的根系。
“很多貌合神离,甚至老死不相往来€€€€比如你洛姨和她的前夫,再比如白软的母亲和他的父亲,在开始的时候,也曾经相爱过。”
有家庭和血缘约束的男女关系都是如此,更何况是两名男性?
“……你们要是在一起,说不定会遇到很多坎坷,甚至是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
谢夫人轻叹,“阿笃的性格很了解,不管什么事,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我和你爸爸时一直觉得,他是我们家名字和性格最符合的那个。”
笃者,固也,不移转也。
假如两个孩子将来真的走到一起,以他的性格,谢夫人会非常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