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谢笃之还是他,都没有那种卡点赴约的习惯,现在两点才刚刚过半。
李珩没有急着进咖啡厅, 而是在下车之后, 又绕到司机的位置, 故作神秘地敲了敲玻璃。
司机几乎是立刻降下了车窗,他看见谢笃之面带疑惑, 堂而皇之地把手伸了进去, 问对方要糖。
谢笃之无奈,只好拿了几粒糖放在他手心里,“咖啡厅可以点果汁。”
“我知道啊,我也不准备点咖啡。”李珩说, “我只是突然想吃糖而已。”
“€€€€你真的要在这里等我?”
他把手缩回来, 换成脑袋凑上去, “万一洛知哥要我聊很多东西,那你不是要在车里面等很久?”
虽然车子里面有空调,还有专门的精华系统, 但他本能还是觉得在车里呆久了会让人不舒服。
“我们可以一前一后进去, 你在其他桌等。”
而且谢笃之中午其实没吃多少东西, 一直在马不停蹄地处理文件,文件处理得差不多, 就立刻送他过来了。
在咖啡厅里等他, 谢笃之还能顺便喝个下午茶, 吃一点点心垫肚子。
咖啡厅不可能连提拉米苏都没有的。
“我在这里等就好。”谢笃之摇头。
洛知选的咖啡厅不大,不一定有其他座位,就算有,也很容易认出来。
谢笃之可以确保自己坐在咖啡厅里不会尴尬,但不能确保洛知能完全无视自己的存在。
“那好吧。”
李珩也没有强求,“车里还有妈妈上次烤的咖啡曲奇,你自己记得吃。”
“我尽量让你等的时间稍微短一点,然后我们去吃完饭。”
他说着就要把脑袋缩回去,准备正式和谢笃之告别,谢笃之突然伸手,在他脑袋上按了一下。
“头发有点乱。”他这样说。
直到车窗重新摇上去,李珩也没分清到底他刚刚是单纯想揉自己的脑袋,还是自己头发真的乱了,还是两者兼有。
他相当干脆地选择了放弃思考,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拿谢笃之没办法了€€€€昨天不知道在哪个树洞上看过来的招数起效后,谢笃之好像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
谢笃之本来就在学习上很有天赋,就算昨天晚上小顾同学又信誓旦旦给他支了很多招,李珩还是感觉自己不太能招架住。
明明他们互相表明心意也才七十二个小时左右,为什么地位会置换得这么彻底呢?
……难道说真的是性格决定一切?
他一边走神,一边推开咖啡厅的门,环视一圈,刚准备落座,就看见墙角处有人正对自己招手示意。
洛知居然已经到了,看样子还坐了很长时间。
李珩赶紧过去坐下,“抱歉,没注意时间,来得有点晚,让你久等了洛知哥。”
“应该说是我来得太早了。”洛知捧着咖啡杯,把菜单递给他,问他想喝什么。
李珩点了杯很普通的鲜榨柳橙汁,又要了一小块抹茶慕斯,洛知按铃通知服务员。
“洛知哥找我有什么事吗?”李珩开门见山。
不仅仅是因为谢笃之还在外面等,他自己也有很强烈的困惑。
洛知回国后在S待的时间并不算长,经常受邀去外地的剧场剧院开小提琴独奏会,或者参加什么合奏。
他对这些知道的还算清楚,是因为洛阿姨虽然重新开始创业,这几个月一直很忙,但依旧会时不时带着云锦之类的特产到家里来做客。
然后等他回家,谢夫人就会告诉他你的小知哥又从外地回来又给你带了礼物。
他和洛知虽然没有多少接触,但因为这些礼物,倒是保持了还算频繁的联系和往来€€€€他总不可能收了礼物不感谢人家吧,而且洛知也会问他小柴最近过得怎么样。
有时候洛知在外地,他也会很客气地去查一下那边的天气情况,和对方寒暄上几句,最后以要去上课或者去图书馆结束话题。
他感觉自己没有什么事是和洛知不能打字说的,他和洛知的关系谈不上生疏,但也远远没有到单独见面时可以畅聊各种关系的亲密。
就像他和谢笃之说的,对方只是他非常普通的童年玩伴,除了童年外,几乎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而且€€€€洛知是知道他并不喜欢聊童年话题的,他不像洛阿姨,偶尔碰见,总是会频繁得提起你小时候如何如何。
李珩甚至能感觉出来,洛知是清楚他对所谓的“小时候”感到尴尬,才没有再提起过那些事的,聊天一般也只会和他分享自己在乐团看见的趣事。
“也有一种可能,我只是单纯想请你出来喝咖啡。”
洛知抿着嘴唇笑了一下。
“那你请大哥会更合适一点,他还能和你聊小提琴。”
李珩眨眨眼,也和对方开了个玩笑。
他到现在也没有学过什么乐器,并且早就把梦里见到的那些五线谱和音阶忘得一干二净了。
李珩唯一会吹的只有口琴,并且只会吹一首小星星€€€€以前住在福利院旁边那个卖饼的爷爷教的。
不过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好丢脸的,还准备有机会吹给谢笃之听。
“有道理,下次我可以请阿慎出来喝咖啡。”洛知脸上笑意更深,“刚好也能让大忙人放松一下。”
等服务员把李珩点的抹茶慕斯和热橙汁都送上来,他才没有继续买关子,“那天我在游乐园碰巧遇见了你和阿笃单独出来玩,出来后就一直在想,你是不是仰慕他。”
洛知的语气非常轻松寻常,“……所以才请你出来喝咖啡,打算当面问问你。”
毕竟文字是很容易说谎的。
李珩压下心里的错愕,还有“我当时真的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的念头,喝了一口橙汁。
他没打算和洛知否认,清了清嗓子后,冲对方点了点头:“是的,我确实仰慕他。”
并且他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
“……我果然没看错。”洛知苦笑一声,“那么小祈,你是gay吗?”
“我也不知道。”李珩认真思考了一下他的问题,“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与其用所谓的异性恋或者同性恋来划分,倒不如说他的取向是谢笃之。
只要是谢笃之,他不论怎么样都可以。
“我没有喜欢过阿笃哥之外的其他人,也不会再喜欢上除了他之外的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比谢笃之更好呢?
“这样啊。”
洛知发出一声很浅的叹息,“那提前祝福你们。”
“洛知哥为什么会问这个?”
他心里仍旧好奇。
倒不是觉得洛知管得太宽,而是好奇为什么洛知会在意这个。
他仰慕谢笃之与否,和洛知应该完全无关才对。
“大概因为我是gay吧。”洛知已经调节好了心情,他伸手支起下巴,眼镜链也跟着晃了两下,“回国之前,我想过自己要不要追求你。”
李珩差点被橙汁呛到。
“……很意外?”洛知挑了下眉,有点好笑。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有过那样的念头,他才会选择将那把小提琴作为礼物送出去。
那把琴原本在某个出名但吝啬的收藏家手中,他给对方演奏了一个月的曲子,又告诉对方自己准备将琴送给未来的伴侣,才高价买到了它。
只是现在看来,好像没有任何要说礼物背后故事的必要了。
“非常意外。”李珩手有点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因为除了小时候,我和洛知哥实际上并没有见过几次面。”
总不可能是洛知对他一见钟情吧?他虽然长得像谢夫人,但也没有那么好看。
而且洛知之前一直在国外,应该也见过很多那种风情各异的帅哥,审美上已经免疫了才对。
为什么在回国之前,洛知就已经在想要不要追求他了呢?总不能因为是小时候长辈的玩笑吧?
“确实如此。”
洛知抿了一口咖啡,“我想要追求你,也并非因为我对你存在好感。”
那怕现在,他其实也没有对李珩有任何超出邻家哥哥感情的好感,每次都带东西回来,与其说是喜爱的体现,更像某种习惯。
“是因为洛女士。”
他笑了笑,“……虽然你可能未必接受,但在你已经有了仰慕对象的前提下,我应该为自己之前的打算,以及洛女士特地向你道歉。”
李珩更加茫然。
“洛女士,我的母亲,对白姨有一种很复杂的感情。”
洛知这样说,“学生时代,她对白姨有一种很微妙的仰慕,不喜欢白姨的其他朋友,尤其讨厌那些追求白姨的异性。”
“等白姨恋爱,大学没读多久就迫不及待和谢叔叔临阵,她那种仰慕才算正式终结,并在大学的时候遇到了性格和白姨年轻时很像的追求者,我的父亲。”
当然,结婚之后发现自己所托非人,有一段时间甚至无差别憎恨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男性这种事,洛知没说。
不论如何,洛女士都是他的母亲,他应当给自己的母亲在小辈面前留一点面子。
“不过她的婚姻不是很如意,加上一些财产纠纷,同我的父亲闹得比较难看,还是白姨知道了她的情况,一边埋怨她怎么不早点告诉自己,一边帮她处理烂摊子。”
“那之后,她就带着我搬去了你们家隔壁,我们正式成为邻居。”
说到这里,洛知停顿了一下,微微走神。
就连他也不清楚,母亲在给他起名的时候,心里想的到底是刚刚新婚、还未暴露种种劣根性的丈夫,还是自己最要好的、或许不止是友情的朋友。
他父亲的名字里面有君。
谢夫人大名唤作“白君鲤”,名字里面同样有君。
“她一直想和白姨成为真正的亲人。”
洛知说得稍微委婉一些,“也遗憾过你为什么不是女孩子。”
“也就是说,小时候那个玩笑,其实洛阿姨心里面一直当真了,是这样吗?”
李珩表面还算冷静,心里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也可以这样认为,不过我确实是搬到国外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喜欢同性。”
洛知坦然开口,“当然,我并没有向洛女士隐瞒过自己的性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