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延寿丹、驻颜丹这种高级丹药,对他而言或许要数十年的奔走,要找够材料、攒够灵石,花人情请炼丹师出手,费功夫的不得了。
但对宁家而言,却是随时都能拿出来赏人的东西,宁霜风是宁家的少主,类似的高级丹药、灵器不知凡几。所以即便是宁霜风与他早有婚约在身,还是会有无数人紧紧盯着宁霜风的侍妾名分。
楚月凝是被迫。
但实际上,自愿甚至上赶着的人数不胜数。
譬如宁霜风院子里的那个绿珠,只要宁霜风想纳妾的心不死,这种事情日后只会不断的重复上演。他能阻止得了一次,难不成还能阻止无数次?!
就算能,他得耗费多少心思、时间在其中。
常言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他总不能将宁霜风装储物戒里带在身边,若真要时时担心、刻刻警惕,那他估计也不用修炼了,只做个处心积虑、满心都是如何与人争斗的“怨夫”吧!
至于宁霜风的承诺,简直一文不值。
前有绿珠手臂上的守宫砂消失,后又今晚楚钰逼迫楚月凝为妾一事。
他再信宁霜风说的话,他就是傻子!
想到这个,顾砚就恶心透顶、几欲作呕,心里面对退婚之事更多了几分坚决。
他绝对不能跟宁霜风结作道侣!
绝对不行!
只要想到前世没看透宁霜风为人时,他还期待过两人的结契礼,还曾亲自种了满山的鲜活火焰花,他就忍不住浑身发抖,任由他再速度咬紧牙关也止不住!
被气的!
气宁霜风狼心狗肺,说话不算数。
也气自己瞎了眼,怎么就信了宁霜风当初的承诺,跟个傻子似的!
竟然会期待两人的结契礼,简直荒唐至极!
回忆过往,顾砚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
但难看归难看,他还得将事情掰碎了、仔细的讲给他师父听,他师父跟宁家主关系匪浅,说通他师父,他师父就能替他劝说宁家主答应退婚。
“我想退亲的关键不在于楚月凝,在于宁家世代皆姬妾成群、儿孙满堂。宁霜风显然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并且根本没有在与我结契后,再不碰其他人的决心。”
“婚嫁结契都是结两姓之好,现在的问题是我接受不了宁霜风有纳妾的心思,他也做不到选择条跟宁家人截然不同的生活。€€€€这点刚刚在宴席上您也看到了,他跟宁家主都不准备遵守之前的承诺,日后必定是要安排人给宁霜风生孩子的。
不如就此解除我们之间婚约,日后宁霜风想与楚家联姻也好,如同他父辈那样收许多侍妾、传宗接代也罢,都不会有人再多置喙半句。”
“这原本就是件能够双赢的事。”
清扬真人沉默着听完,略作迟疑地问道,“那你跟霜风的感情……”
“当断则断。”顾砚冷声道。
他向来性格刚硬,从不拖泥带水,处置陈安时如此,决定切断他们的师徒关系时如此。
想要跟宁霜风断了时,当然也是如此!
也不知是不是被风迷了眼,这话说出来后,暗黑的夜色中,顾砚瞧见他师父薄而色淡的嘴唇略弯,露出个他从未见过的怪异微笑。那笑容消失的极快,再看时又是一如平常的温和模样,“好,那为师就这般去跟宁家主商议,砚儿只管静候佳音就好。”
顾砚略愣。
总觉得他师父答应的太快了些,他还以为,他师父会给他讲些宁家底蕴深厚、能与宁霜风结契他收益颇多,让他再多想象的劝诫之类的。
没想到……
他师父如今倒是比以往爽快干脆了许多。
许是他的眼神过于直白,清扬真人轻笑了声,“可是有什么不对,砚儿为何这般看我。”
顾砚摇头,“多谢师父费心。”
清扬真人浅笑着抬起手,想摸他头发,被顾砚轻易躲开后,眼里闪过些许失落。
“你我师徒,何必如此客气。”
顾砚抿唇沉默着。
他能够看出来,他师父在尽力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但前世被至亲之人剖丹田、挖金丹的阴影和疼痛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他不可能再毫无芥蒂的与他师父相处如常。
至于信任、依靠这些,他更是丝毫都不会交付给曾经想要他命的人。就连那句道谢,也只是随口为之,他甚至不会在心底记得他师父的恩情。
他们最好是不断疏远,直至陌路。
待百年之后回想起来,记忆里再没有对方的丝毫痕迹。
见他神色冷硬,毫无软化迹象。
清扬真人暗自叹了口气,心里涌起无限的酸涩苦楚。终归是他曾薄待了这个徒弟,才害得他们师徒如此关系疏远冷淡,也不知究竟要如何才能挽回。
两人相顾无言,无话可说。
顾砚沉默了片刻,提出告辞。
没等走两步,耳畔有风声呼啸,顾砚蹙眉,正要回头望去,小径两侧的泥土翻滚如海浪,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土里行走闹出来的动静。
没等他看清楚两侧土浪的抖动规律,还夹杂着青草的黑褐泥土突然化作两只大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他小腿抓来。
顾砚跳着躲过,“宁霜风,住手!”
“你以为这是哪里?岂容得你肆意妄为,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胆敢在那么多人面前提退婚之事,简直没把我放在眼里!”
两只被操控着泥手抓了个空,宁霜风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没等顾砚落地,镶嵌在路面的青石板片片飞起,犹如急速弹出的箭矢暗器,自四面八方齐刷刷的朝着顾砚疾射过来。
每片都在顷刻间被灵力打磨得尖锐无比,裹挟着隐隐约约的破空声响。
招招式式都在想要他的命!
偏他顾砚的命值钱得很,没那么好要!
就着躲避泥手、自地面腾空而起的动作,他于半空中拧身,脚尖在其中块青石板边缘轻松掠过。
如同白鹤展翅、松竹随风。
银白衣袍在空中绽放如花叶,美不胜收。
手中玄铁长剑凭空斩下。
只听“咔咔咔”的石板破解碎声响起,一声连着一声,伴随着碎裂后的石板落地声,连绵不断,不绝于耳!顾砚的剑招动作太快了,玄铁剑在他手中被舞出剑影,交织成天罗地网,所过之处必有块青石板被切碎击落,不过两招就化解了宁霜风的攻击。
他们之间毕竟隔着境界的差距。
筑基大圆满也是筑基!
金丹初期也是金丹!
见自己抢先下手、暗中布置许久的攻势被破,宁霜风暗道不好,挥手继续让泥手抓向顾砚、自己则蹙着眉头赶紧后退,边退边不断的利用自身灵力塑造出盔甲加身,很快就将变成个身高过丈、尤其高大魁梧的土傀儡!
他与顾砚可以说是青梅竹马,自小交手无数,自然知晓只守不攻、坐以待毙从来不是顾砚的风格。
顾砚是剑修。
非常典型的剑修,浑身锐气惊人,永远都是先发制人,总能打对手个措手不及的剑修!
果然,没等他后退两步。
那副形状狰狞的土盔甲也尚未完成,那道银白身影已经掠至跟前,玄铁剑尖状似轻飘飘地刺出。
如弱柳扶风,白絮飘舞。
直指他没被盔甲防护的脖颈,宁霜风不敢大意,抬起比平常粗了几倍的胳膊去挡。
铛!
玄铁剑刃与土傀儡相交,火花四溅。
以力量和防御著称的土灵力盔甲没能挡住顾砚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击。宁霜风只觉得他这一剑犹如排山倒海,携卷着山崩地裂的伟力!
硬生生的往后退了十几步,才勉强控制住身形,脚底的碎痕裂缝一路往后蔓延了数十米,才逐渐消弭于无形中。
是他随身携带的法宝护甲卸掉、转移了顾砚的攻击,若非如此……宁霜风看了眼背后那常而深的裂缝,那一剑若实打实的落在他身上,恐怕他此刻早已经四分五裂、成了堆血浆烂肉。
顾砚的剑,向来都恐怖如斯!
宁霜风面色黑如锅底,咬牙切齿的瞪向顾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宁府想杀宁府的大少爷。”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
顾砚反手将玄铁剑插进剑鞘中,神色不屑的冷笑道,“总比你提前在此地设下埋伏,想偷袭我来得光明正大,你若是不满意,只管去宁家主跟前告我的状,就是不知道宁家主会怪我对你下手太重,还是责罚你小人行径偷袭客人、不知礼数呢?!”
宁霜风气得牙痒痒,却是不敢去告状。
他两从小打到大,互相了解颇深,顾砚敢如此嚣张、毫不留情,也不过是因为他爹肯定不会出面保他。€€€€他深恨顾砚当众提出退亲、害他丢脸被人耻笑,心里气不过就琢磨着在此地设下陷阱。
准备打顾砚个措手不及。
偏生他跟顾砚从小交手的次数太多,招式尚未来得及展开,就被顾砚识破反打。那剑招虽然最后被卸了力,没有伤及他的筋骨肺腑,留下什么短时间内恢复不了的严重伤痕。
却仍旧震得他浑身酸麻、难受至极!
用力地一拳锤向院墙泄愤,冲顾砚怒吼道,“我看你是翅膀长硬了,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竟然敢当着楚家的人落我宁家的面子,顾砚你是疯了吗?!”
“啧啧啧。”
顾砚丝毫不惧他的怒火,将缠了纱布的双手抱于胸前,“这话我也正是我想同你说的。我看你宁霜风才是正儿八经的疯了,敢由着楚钰逼迫楚月凝来给我敬酒认主母,看来我回小苍山这段时间,你日子过得挺轻松,连浑身的皮都快让你给过松了。”
“当初你们宁家是怎么答应我的?”
“说只要我答应同你结契,你日后绝不会纳妾、跟其他人行周公之礼,有夫妻之事。没曾想你们宁家枉为仙盟八大世家之一,居然连自己说过的话都能忘,莫非是真当自己的承诺是放屁?!”
“屁都比你们说话有存在感些!”
“真当我顾砚是泥捏的,没半点脾气是不是?!”
顾砚正憋了一肚子的怒气没出发,想着宁霜风结丹在即、打扰不得,他都没去找宁霜风算账打架。
宁霜风却自己送上门来找打找骂。
这么好的机会他如何会放过?语调极快,话说的也难听,一口气将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不带反驳的。
打又打不过,骂也骂不赢。
宁霜风气得暗自直跳脚,半响才涨红了脸憋出来句,“谁说话不算话了?!楚钰逼楚月凝给你敬酒是他看不惯楚月凝,我跟爹何时说过要将楚月凝接回宁家的话,你平白无故的冤枉人,玩得真溜。”
就宁霜风刚刚那副面红耳赤的模样,要说他没对楚钰的提议动心思,顾砚简直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当然如今时过境迁,宁霜风咬死不认这回事,顾砚也没有证据。
可他就是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宁霜风。
双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看着面前浑身戒备、摆出防御姿势的土傀儡,“行,就算刚刚楚月凝的事是我冤枉了你,那绿珠呢?!你可别说她的朱砂痣是自己擦掉的。”